轟隆隆!
厚厚的云層中,銀蛇閃動。
雷聲轟鳴,大雨瓢潑。
這場初夏的雷雨,終于在大戰結束后到來。
雨水如天河倒瀉一般傾瀉,把戰場上的血水沖刷干凈。
曹操撤退了!
因為他不清楚丁辰手中到底握有什么底牌,或者說他不知道,董卓對丁辰有多看重。
所以,他覺察情況不妙,便立刻收兵,后撤二十里安營扎寨。
而丁辰也未追擊,因為他了解曹操。
換個人,他會窮追猛打,打得對方徹底喪失斗志。
可曹操卻不會,他會越挫越勇,絕不會輕易放棄。從陣前的對話中,丁辰也聽出了曹操的無奈,知道曹操沒有退路。所以,他知道,哪怕打得再狠,曹操還是會卷土重來,絕不會半途放棄。想當初,他隨曹操剿滅黃巾軍時,一開始也不順利。
甚至在最初時,黃巾軍聲勢駭人,氣焰囂張,官軍幾乎是連戰連敗。
可曹操每次失敗之后,絕不會垂頭喪氣。
他會收拾殘兵敗將,鼓舞士氣,整頓兵馬,再次和黃巾軍血戰。
那些日子,丁辰記得很清楚,曹操不管是在什么情況下,都會帶著自信的笑容。
而最終,曹操大敗黃巾軍,斬殺張寶。
“先生這一招虛張聲勢,確是厲害。”
回到扈城亭大營后,丁辰忍不住稱贊賈詡。
不過,他也有些后怕,道:“可是如此天氣,先生就不怕大雨忽至,到時候煙塵散盡,可就危險了。”
原來,在丁辰和曹操對峙的時候,賈詡命楊阿若率二百新丁,在十里外策馬狂奔。每匹馬的尾巴上,都拴著樹枝,士兵的手中,則佩戴金鼓。當馬匹奔跑的時候,會蕩起滿天煙塵。同時士兵敲擊金鼓,制造出一種千軍萬馬前來的虛假狀況。
賈詡道:“所以我才讓你速戰速決,不可與曹操糾纏。
我觀今日午后會有大雨……如果你和曹操糾纏太久,那咱們必身陷危險之中。要知道,這種天氣下,曹操絕不會想到我們會用這種招數,虛張聲勢。也正是因為他放松了警覺,才會上了你我的當。同樣的計策,換做其他時候,便難以將他震懾。
此一戰能勝,子陽占居天時地利。
不過,我更能斷定,瞞得過曹操一時,瞞不過一世。
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反應過來,甚至很有可能,做出應對之策。
而下次對決,你的底細他必然已經了然于胸。到那時候,再想用計只怕非常困難,唯有正面迎戰。
所以,我想和你說的是,接下來你打算如何應對?”
丁辰把衣甲掛好,在圍床上坐下。
他開始慶幸,慶幸自己在出征之前,把賈詡討要過來。
若無賈詡在一旁為他紓解情緒,為他出謀劃策,為他拾遺補缺,只怕撐不到現在。
而今,他又未雨綢繆。
在所有人都未今日的勝利而感到開心的時候,他卻想到了以后的局面。
丁辰把一碗蜜漿遞給賈詡,而后空虛小說道:“若非先生提醒,我根本就想不到這些。”
“扈城亭,并非堅城,不可死守。”
賈詡接過了蜜漿,抿了一口后,便接著道:“這里的地形你也都看到了,以你我現在手中的兵馬,絕難抵擋曹操兵鋒。他今日雖敗,卻元氣未喪,實力猶存。而且從今日交鋒的過程可以看出,他兵馬雖比不得陷陣士,可手下能用之人卻有不少。
今日與你交手的壯漢,怕與你在伯仲之間。
而后的夏侯惇、夏侯淵兩人若聯手,你亦勝算不多。
就算是那個沖上來只和你交手一個回合的家伙……”
“曹洪,他叫曹洪,是曹操的族弟。”
“嗯,曹洪!”
賈詡道:“亦非等閑之輩。
胡車兒沖陣時,雖斬了后軍主將,可是隨后趕到的那兩個人,卻迅速穩住了陣腳,并且將胡車兒趕了出去。若非曹操當時心慌,只怕胡車兒也會有性命之憂吧。”
丁辰低下了頭。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事實。
“夏侯惇、夏侯淵,皆有萬夫不擋之勇。
曹洪少有拼命三郎之名,也非等閑。在他之前與我交手之人,其勇武未必輸于溫侯。也是他今日大意,若不然我也很難得手。此外,前去支援后軍者,其中一個名叫曹仁,也是曹操的族弟。當年我不怕夏侯兄弟,更不懼那拼命三郎,唯俱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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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冷靜,且頗有智謀。
武藝略高曹子廉一籌,而且性子堅韌,很難對付。
至于另一人,雖是我手下敗將,也是因為我偷襲的緣故。從他到后軍,迅速穩住陣腳,并且逼退胡車兒來看,不輸于曹子孝。”
說到這里,丁辰突然仰天發出一聲長嘆。
“該死的曹阿瞞,何以有如此多的能人相助?”
賈詡,笑了!
他很高興,丁辰沒有因為勝利而變得失去了冷靜。
他能夠這般分析,也就說明,他在思考如何應對……當然了,能否想到?這不重要!
嗯,在賈詡看來,這真的不重要。
如果丁辰事事都可以應對,那要他賈詡何用?
況且丁辰還年輕,初次領軍,能有這般表現已經足夠。其他的,可以慢慢錘煉培養。
賈詡道:“子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非大將所為。
既然知道不能夠正面迎戰,你我便要想其他的辦法……扈城亭既然不可守,那索性就不要守。左右咱們已經通知了虎牢關和滎陽,接下來就算曹操占領扈城亭,其奇兵效果卻已不復存在。相信此時,溫侯也好,華都督也罷,都有了應對之策。
所以,咱們要考慮的是,如何抽身離開。”
“離開?”
丁辰抬起頭,詫異看著賈詡。
賈詡則起身,在小帳中來回踱步。
他一邊走,一邊手捻胡須,露出沉思表情。
片刻后,他停下來,笑看著丁辰道:“子陽,我有一計,可使你我能夠風光撤離。”
丁辰頓時提起了精神,“先生,愿聞其詳!”
瓢潑大雨,嘩啦啦傾盆而下,雨幕連天。
曹軍大營里,卻顯得頗為安靜。
曹操端坐大帳中,絲毫沒有日間大敗之后的頹廢,反而時不時發笑,引得眾人側目。
“主公,因何而笑?”
曹洪疑惑的看著曹操,露出不解之色。
日間一戰,身為軍司馬,統帥后軍的衛茲,死于亂軍之中。
曹洪很清楚,曹操此次投奔張邈,并且得到張邈看重,多虧了此前衛茲為他招募的五千兵馬。按道理說,衛茲死了,曹操應該難過才是,何以坐在那里傻笑不停?
當然了,曹操也確實難過了。
在他看到衛茲尸體的時候,曾放聲大哭。
然則……
曹操一笑,捻須道:“我在笑,子陽居然學會了用計。”
“哦?”
“你要知道,子陽懶散,不好用腦。
以前他跟在我身邊的時候,每次讓他想事情,都推三阻四,好像要殺了他一樣。而今天,他卻能用計了,還瞞過了我!嘿嘿,不過他這一次,也暴露了他的底細。”
“底細?”
曹操笑著點頭,起身說道:“子陽必不得董賊所重,手中兵馬也不會太多。
今日一戰,我觀子陽手中,兵不過千。今日能夠取勝,也是出其不意。明日我當提兵再戰,定要討回今日一局。諸君,請勿因今日之敗而頹廢,其實能看出子陽的計謀,已經是大有收獲。我就不相信,明日再戰時,他還能用計將我瞞過不成?”
曹操話音未落,典韋已經站出來。
他此時的模樣很是滑稽,日間交戰時,他被丁辰一刀削了發髻,以至于頭頂光禿。回來后,典韋一怒之下,把頭發全都剃光。此時此刻,頂著一個大光頭令人忍不住發笑。
“主公,明日我當提雙鐵戟,與那丁辰一戰。
今日是我大意了,明日再戰時,我定要將他生擒活捉。”
“如此,正合我意。”
曹操道:“如此,明日一戰,就由典韋纏住子陽。
我觀子陽軍中,真正可慮者,唯有那指揮陷陣之人。那人我以前見過,依稀有印象,似乎是上軍校尉蹇碩部曲。后來蹇碩被殺,他為蹇碩收尸,因而被打入大牢。
原以為他早就死了,沒想到還活著,而且跟了子陽。
此人頗不簡單,明日就由子孝和文則與他交鋒。妙才、元讓與子廉,需聽從子孝差遣。”
“喏!”
大帳里眾人,齊聲應諾。
曹操這才發現,戲志才坐在一旁,卻沒有反應。
“先生為何不語?莫非是不贊同我的主意?”
戲志才起身道:“主公欲正面擊潰那丁子陽,乃是正道。
不過才有一計,可不費吹灰之力將之擒獲,卻不知主公可愿聽之?”
曹操對戲志才,還是很尊敬。
他連忙道:“先生妙計,操愿聞其詳。”
“丁辰,一黃口小兒,并不足為慮。
他今日也是因主公疏忽,方趁機取勝。料那小兒取勝,必志得意滿,得意忘形……他今晚定不會防備,主公何不遣兵馬趁夜偷襲?他兵卒不多,必可一舉而擊潰。”
偷營劫寨?
其實縱觀古今,這并不是一條多么有新意的計策。
但是,必須承認,這條毫無新意的計策,卻屢屢成功,也說明了它的厲害之處。
戲志才道:“丁辰年輕氣盛,初上戰場便獲勝,而且勝的是主公,焉能不得意忘形呢?此少年通病,想那丁辰也不能免俗。主公可盡起兵馬偷襲,必能一戰功成。”
曹操聽聞,頗有些意動。
戲志才說的很有道理,丁辰年輕氣盛,今日獲勝之后,難免得意。
若趁機偷襲的話……
倒是可以免去明日戰場搏殺,損兵折將。
戲志才見曹操不說話,便快走兩步,到了大帳中間,躬身道:“請主公勿要猶豫,此乃取勝之上策。若主公不愿前往,才愿領兵,偷襲賊營,將丁子陽擒來獻于主公。”
曹操濃眉淺蹙,一言不發。
片刻后,他問道:“卻不知先生準備用多少兵馬,以何人為將?”
“丁辰悍勇,需典韋或兩位夏侯將軍出手方可。
若要破其銳卒,可是文則與子廉將軍領兵,想來三千兵馬,便可將之一舉拿下。”
三千兵馬,可就占居了軍中大半。
曹操想了想,卻認為此計可行。
“既然如此,就煩勞先生辛苦,前去偷營劫寨。”
“遵命!”
戲志才立刻點了夏侯惇、夏侯淵、曹洪和于禁四人,大步流星走出了中軍大帳。
看著他的背影,曹仁卻突然道:“主公,戲志先生他……”
“他立功心切。”
曹操笑著起身道:“當初,他與子許勸我起兵,一直以來,卻未有機會展現才能。今日,子許戰死,他不免有些憂慮,故而想要借子陽立威……這樣也好,我正要教訓子陽,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我,便在這里,靜候先生的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