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穎怡
女帝和沈慧沖之間沒有感情,她是他落魄時的依靠,在世人眼中,她不是他的妻子,她只是他的主人.所以當他終于可以揚眉吐氣的時候,那曾經的一切就變成了他的恥辱,連帶著親生女兒也成了那一切的見證,他要奪走她們的一切,做為對他曾經失去尊嚴的回報與宣泄。
在她心里,那個人不是她的父親,他的后代也不是她的族人,他們只是仇人與仇人的子孫。
而女帝,是她前世的母親,與帝位與身份無關。
一百多年了,無論仇人還是母親已化做白骨,她炸了自己的墓,她讓自己從墓志銘里的文字活成了生機勃勃的小九,她起兵是為了給母親正名,是為了把不應該坐在那張椅子上的人轟走,是為了讓她的子孫后代不再東躲西藏改名換姓女扮男裝。
如果這是一部書,那么除此之外一切其他的,都是看書人美好的想法,卻不是她的,她要這天下,也要那幫她打天下的男人。
她先是謝九,再是展懷的妻子、阿裳的母親、謝家的女兒,如果這些身份到了想做不能做的時候,那她就只能去走前世母親的舊路,去做這天下的主人吧。
西安城里,阿裳打個哈欠,把臉蛋貼在大布猴子上,繼續睡,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和張軒從南邊帶來的西洋娃娃一模一樣。
鐘夫人看看旁邊擺著的西洋娃娃,又看看自家孫女,覺得還是自家孫女漂亮可愛,那西洋娃娃看著就是個月子里不足的,頭發都是黃的,哪像自家孫女,周歲的孩子就有一把子烏黑的好頭發。
“老夫人,福建來信了。”
鐘夫人接過信封,信封上的字是閩國公展毅的親筆。
鐘夫人臉上一白,手指微微顫抖。老公爺已經有年頭沒有親筆寫過字了,要么是兒子們來寫,要么是幕僚或書吏代筆,能讓老公爺親自寫信,鐘夫人直覺就是出事了,出了大事!
聯想到現在的時局,鐘夫人的心就沉了下去,老公爺該不會是到了連信都不能讓人寫的地步了?
鐘夫人不是普通的后宅女子,她出身靖海伯府,少女時便跟著父兄上過戰船,嫁到閩國公府后,年輕時兩柄大刀一張長弓,殺過倭寇打過海盜,直到四兒子年少夭折,她才鎖起雙刀留在后宅里。
因此,她這時想到的便是國公府里混進了細作,控制了老公爺!
沒辦法,展家豢養查子,于是鐘夫人首先想到就是這種事了。
直到看完那封信,鐘夫人便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閩國公在信里告訴她,今年冬天福建很冷,又接連下了幾場雨,他的舊傷發作,下馬時摔倒,已經臥床了。
鐘夫人冷笑,福建會冷嗎?國公爺何等威風,何等霸掘,下馬時會摔倒,還臥床不起?
她仔仔細細把這封信連看幾遍,甚至讓若水嬤嬤取了隨身帶來的一本小冊子,冊子里是展家查子和斥侯傳遞情報用的暗語,可是仍然沒有找出國公爺的隱語。
于是她讓人叫來了展愉,把這封信拿給展愉看。
展愉看完,一派平靜地對鐘夫人道:“我爹這是病了啊。”
“你爹怎會病的?你好好看看,是不是還有什么暗語是我不知道的。”鐘夫人道。
展愉搖搖頭:“娘,我爹他是人,不是神仙,他會受傷,也會生病,他也會老。”
鐘夫人怔怔一刻,良久,兩行淚珠滾落下來。
展愉和若水嬤嬤都嚇了一跳,自從老四死后,鐘夫人還是第一次當眾落淚。
“收拾東西,我要回福建!”
鐘夫人話音剛落,正在隔壁里睡覺的阿裳忽然醒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鐘夫人拔腿就往碧紗櫥去,里面的乳娘把阿裳抱了起來,鐘夫人進來時,阿裳已經在乳娘懷里睡著了。
鐘夫人嘆了口氣,躡手躡腳走出來,若水嬤嬤見了,連忙問道:“老夫人,東西還收拾嗎?”
若水嬤嬤跟了鐘夫人大半輩子,在她看來,或許鐘夫人是一時著急才說要回福建,看到心尖上的小孫女哭了,哪里舍得走吧。
鐘夫人道:“國公爺膝下五個兒子,如今就連老三也出來了,他英雄了一輩子,老了身邊卻連個心疼他的人也沒有。”
她指著展愉:“你留下給老五看家,我回去照顧你爹。”
其實國公府里有兒媳,有幾個尚未成年的孫兒,閩國公身邊是不會沒有人侍疾的。
展愉指指隔壁:“您走了,阿裳怎么辦?”
鐘夫人吸吸鼻子:“阿裳又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除了我,她還有爹娘,還有外祖母,還有舅舅,還有你這個當二伯的。”
讓鐘夫人心里難受的并非只是閩國公病倒的事情,而是閩國公居然親筆給她寫信。
她似乎看到國公爺屏退了侍疾的兒媳和孫兒,讓服侍他一輩子的老安取來紙筆,勉強撐起身子,一筆一劃地給萬里之外的老妻寫信,寫完又怕兒媳們看到,讓老安悄悄送到軍驛。
不到迫不得已,國公爺是不會這樣做的,或許他是擔心自己死了,也看不到妻兒吧。
兒子們都在打仗,他不想影響到他們,便給老妻寫信,可是通篇卻沒有一句話是讓她回來。
聽說她要回福建,謝紅琳由丫鬟攙著過來,問道:“怎么說走就要走了,是福建那邊有什么事了嗎?”
鐘夫人叮囑了若水嬤嬤,只說是展悅也出征了,府里庶務繁多,世子夫人和三夫人忙不過來,她要回去主持大局。
閩國公生病的事不便外傳,一來是不想讓展懷夫妻知曉,影響到他們;二來也不想傳到別有用心之人的耳中。
因此,就連謝紅琳也以為是福建出了事,卻沒有往閩國公身上想。
鐘夫人握住謝紅琳的手,笑了笑:“我只會舞刀弄劍,不懂琴棋書畫,若是國公爺有個三長兩短,我想親手畫一幅他的像都不能,所以我還是回去陪著他守著他吧。”
謝紅琳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畫著早已死去多年的高清輝,于她這不是傷心事,而是精神寄托,但是若高清輝還活著,她又怎用去畫呢?
鐘夫人這樣一說,謝紅琳就明白了:“國公爺受傷了嗎?那你快走吧,若是舍不得,就帶著阿裳走,我不和你爭了。”
在謝紅琳的潛意識里,閩國公那樣的人也只會受傷,不會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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