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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誤入歧途后,很難再回歸正途。
這不止是因為旁人的歧視,還因為歧途來錢快,做成一筆,就能保很長時間吃香的喝辣的。就算他們明白這樣干不對,但改邪歸正時,再也不甘心付出那份辛勞了,就算一時能忍住,但一遇到挫折,就會重入邪道。
吳夜長,就是這樣的人。
他帶著人、棉花籽和錢財從第二莊出來時,的確是下決心要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的。到了新村落戶后,他不惹事不冒頭,老老實實地守著自己的田過了小半年踏實日子。但誰成想,他帶著家人辛苦伺候了幾個月的棉花,扎眼之間就完了!
他覺得老天不公,覺得所有人都對不起他。憤憤不平之下,吳夜長又走上了偷盜的老路——我好不了,你們誰都別想好!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跟他一塊搬出來的這些人,大都抱著類似的念頭。所以當吳夜長提出偷稻谷換錢時,眾人一拍即合。
“糧行這次要的是上好的稻米,咱們偷在青魚湖邊弄,那邊水好、稻穗沉。”有人提議道。
吳夜長也是這么想的,“糧行的人不好糊弄,人家拿手一捻,就知道稻米好不好,咱只能去青魚湖附近弄。這次的活來得及,咱說干就干。今天后晌分撥踩點兒,記住:大戶人家的田不能碰,專挑沒門沒靠的小戶的。明天晚上就動手,帶好鐮刀、麻袋和藥狗的毒饅頭,咱只要稻穗,一人弄兩麻袋,走老路交貨換錢。”
第二莊的老東家吳家以前是開糧鋪的,所以濟縣的糧行路子吳夜長很熟,他當管事時,沒少偷主家田里和倉里的糧食換錢。
這十幾個人分頭行動,很快就挑中了一處農田:盧奇淵家的稻田西百余丈,一個寡婦家的稻田。
盧奇淵來這里一年多,表明面兩袖清風,秉公辦事,很得民心。但路子上的人都知道,他的手也不干凈。青魚湖西五里買下八十畝良田的潘瑞,是盧奇淵家的下人。這田不姓潘,姓盧!
知縣大人家的田他們不敢動,那是要坐牢滴,但旁邊小農戶家的就是燈下黑了。因為盧家的田日夜有人看守,沒人敢去偷糧。盧家稻田周圍的農戶挨著大戶很放心,夜里守得不緊,而寡婦家更不可能有男人守田!
另外,寡婦家丟了糧食,一來沒人替她出頭,二來大伙首先想到的不是幫忙找糧,而是這寡婦不守婦道——若是她守婦道,為啥別人家田里的糧食沒丟,就她家丟了?
再說了,盧大人家邊上的田丟了糧,盧家那么多人守著怎么沒發現?很明顯,這就是盧家的下人偷的!你到衙門去告?衙門理你才怪!
越算計,吳夜長越覺得這事兒靠譜。于是,第二天夜里,看糧人睡得最沉的丑時,吳夜長帶著十幾個人,將寡婦家的兩畝田偷了個干干凈凈!
他們把稻穗藏好后,趁夜分批返回村中,心里別提多得意了。今晚弄到手的兩百多斤優等稻米,按照糧號給出的十五文一斤的價錢,這就是三貫余啊!
一晚上就三貫,若連著做幾個晚上,分到他手里的會有多少?吳夜長睡著時,還在美美地算賬。可等第二天被人搖晃醒,他就笑不出來了。
吳夜長瞪大掛著血絲的牛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盧知縣家的稻米丟了,你沒聽差?”
他的磕巴二弟吳夜糧,嚇得魂兒都快沒了,“差,差,差不了!衙,衙門傳下來的消,消息。”
吳夜長喝了一大碗涼水,清醒了會兒才推測,“準是別人干的,走,咱去看看!你給我收著點,露餡了咱都得死!”
吳夜糧點頭如搗蒜,跟著他大哥往外走。正巧,吳夜長的媳婦端著稀粥從廚房出來,連忙道,“當家的,吃了飯再走吧?”
“吃個屁!”吳夜長煩躁地罵了一句,也不知道哪個不開眼的偷了盧家的稻米,這下衙門肯定要嚴查,他們昨晚弄的稻米,短時間內不能出手了。沒錢了,可不是吃個屁么!
濟縣城北,青魚湖西五里,盧奇淵下了馬車,看著自家被糟蹋得亂七八糟的稻田,臉比身上的官袍還綠,怒道,“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國法明文:毀壞禾苗者,每百數,丈五十!此處毀壞禾苗何止千百,不嚴懲不足以震惡徒、消民怒!”
“陳武,本官命你帶統領捕快,兩日內勘破此案,將行兇作惡者盡數拿到本官衙前!”
“小人領命!”捕頭陳武抱拳,硬著頭皮領了差事。
縣衙三班衙役,分別為負責值堂役的皂班、司緝捕的捕快,做力差的壯班,各班均有班頭,統領本班。捕頭,顧名思義就是捕快班頭。
六年來,濟縣換了三任知縣,但捕頭卻沒換過,都是他陳武。陳武對濟縣各村鎮的地痞無賴了若指掌,一般的偷盜案子是誰干的,他不用勘察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但這案子,真讓陳武腦仁疼。青魚湖左右良田大幾百畝,盜糧者誰家也不偷,偏糟蹋知縣大人同鄉的糧食,這絕不是圖財的小地痞敢干的事兒。
若不是為了圖財,是為了啥?
前兩天盧大人剛審了陳小暖家的毀苗案,轉眼盧大人同鄉家的禾苗就被毀了,能沒一點關聯?
第二莊那件案子盧大人辦得不地道,讓秦安人受了憋屈,現在陳小暖回來了,豈能善罷甘休?這事兒,沒準兒就是陳小暖讓人干的。
知縣大人的同鄉在百姓眼里算個人物,但在陳小暖面前,連根毛都算不上!不知是同鄉,就連他家盧大人,在陳小暖眼里也算不上根蔥。惹著她的,不管是皇子、親王還是她自己的老子,陳小暖都不放在眼里。
這人,要怎么拿?陳武帶著十幾個捕快,腳步沉重地往田里走去,只盼著是哪個腦殘的偷糧無賴跑錯了地方,而非陳小暖所為。
看熱鬧的人群中,腦殘的吳家兄弟倆,跟被雷劈了一樣。他們面前,那寡婦家的田里的稻子一根不少地跟著南風嘚瑟,盧大人家田里卻被他們糟蹋得觸目驚心。
吳夜長把他二弟拽到大樹后,低聲罵道,“這就是你踩的點,啊?!”
這一片,是吳夜糧帶了兩個人踩的點兒。昨天在附近轉悠時,吳夜糧看得真真的,盧家看田的涼棚往東數十八棵大樹南邊,就是寡婦家的田。他還在大樹上做了標記,這咋會錯呢。
吳夜糧不死心,轉到樹南邊一看,他做的標記在,西邊十八棵樹旁的涼棚在,可寡婦家田里的稻子,也在!
“他,他,他娘的,撞鬼,鬼了……”吳夜糧完全蒙圈了。
“你他娘的撞上的催命鬼!”吳夜長的手也開始哆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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