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第一批渡海過來的寧軍可以帶弩陣車的話防御作戰可能會輕松一些,可是他們渡海過來的船太破了,全是小船,拼接起來也放不下弩陣車。
好在這次支援過來的薛程復他們有幾艘還算比較到大的船,一共帶來了七架弩陣車,在擊退了桑兵的又一次進攻之后,兩批寧軍還能作戰的一共有一千六七百人,而包圍他們的桑兵不下兩萬。
還有另一個有利的條件是......桑國的戰馬很少,少的可憐,而且桑國本地的馬都相對矮小,包圍寧軍的桑兵之中沒有一支騎兵隊伍,如果有的話,就算是寧軍現在擁有了七架弩陣車,想要防住也幾乎沒有可能。
這支從北疆調過來進攻桑國的大寧戰兵,曾經與黑武人的強悍軍隊有過無數次廝殺的經驗,事實上,桑人雖然不怕死,可是戰斗素養比黑武人差了一些,如果是黑武人圍攻的話,寧軍可能堅守不了五天五夜。
薛程復吩咐手下抓進時間把弩陣車搬下來擺在陣地上,可是每個人心里其實都沒有那么輕松,因為桑人有拋石車。
他們不知道弩陣車是什么,但是他們每一次沖鋒之前都會用拋石車狂轟濫炸一陣子,七架弩陣車能不能在拋石車的攻擊下保存下來還是未知數。
“桑人在休整,他們一開始不知道援兵來了多少所以猛攻了一陣,現在看清楚援兵只有這么多,他們也就沒什么太大擔心,現在......”
于冬野放下千里眼:“他們在吃早飯,不出意外的話,早飯之后最多半個時辰,下一次進攻就來了。”
薛程復點了點頭,遞給于冬野一個烤好的饅頭:“你也墊補墊補。”
于冬野接過來啃了一口,已經兩天沒有吃過飯了,當饅頭那種獨有的面食香氣鉆進嘴里,于冬野覺得自己在這一刻差點就飛升成仙,沒飛升可能是因為現在力氣不夠。
“呼......”
他咽下去這一大口饅頭,滿足的吐出一口氣。
“咱們......渡海的時候損失了多少兄弟?”
“大概得有千余人。”
薛程復聽到這句話后臉色又暗淡下來,搖了搖頭:“海上天氣難以捉摸,又是我們不熟悉的海域,第一趟過來的太順利了,所以第二趟的時候大家都沒什么擔心,而且都很心急,因為怕來的遲了。”
他看了于冬野一眼后繼續說道:“我的親兵翻了一船,船上三十幾個人都死了,出發的時候小卓子還在說咱們得快點,于將軍那邊一定很艱難,又趕上順風,船帆拉滿,結果走了一天一夜之后忽然就遇到了風浪......誰也沒有想到風怎么突然就來了。”
“我的船本來停下來要救人,小卓子在海里喊大船快走,不用管我們......”
薛程復低下頭:“我就猶豫了那么一下,就看到小卓子他們被漩渦吸了進去,就那么一轉眼,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于冬野嘴里還滿是饅頭,聽到這已經咽不下去,他抬起手拍了拍薛程復的肩膀。
薛程復深呼吸,努力笑了笑:“沒事,見慣了生死,沒事......”
他站起來,把弩匣一個一個的擺在面前的沙堆上,弓也放在那,箭壺放在一邊觸手可及的位置。
“桑人要上來了。”
他回頭看了于冬野一眼:“快吃,一會兒沒工夫吃了。”
于冬野一口水把嘴里的饅頭灌進去,笑了笑:“你帶來的饅頭怎么跟我帶來的不一樣,你的這饅頭有烤肉味。”薛程復哈哈大笑:“那不是我饅頭的事,是你有一張烤肉嘴,等打完這一仗,你請我一頓烤肉吧。”
于冬野笑道:“憑什么,你拿饅頭給我,我還你一頓肉?想的美。”
嗚,嗚,嗚......
桑人那邊的號角聲再次響了起來,他們的進攻馬上就要來了,弩陣車在第一排放了四架,第二排放了三架,錯開擺放,隔得空當也比較大,能不能保得住就只能聽天由命。
“進壕溝!”
于冬野忽然嘶吼了一聲。
大寧的戰兵們立刻在壕溝里蹲下來,砰地一聲,一塊大石頭砸在壕溝上,比壕溝大一些卡在那,沙土被砸的噴發出去很遠。
一塊一塊的石頭飛過來,在寧軍的陣地上砸的塵土飛揚,士兵們貓著腰躲在壕溝里,這已經是能應對拋石車的最好的方法,如果不是一開始于冬野就想起來海沙將軍講過這樣的戰例,可能現在寧軍傷亡更大。
在這之前,大寧戰兵常規構建土方防御工事,只是在面前堆起來一道矮墻,而經過沈冷那次挖壕溝與敵人的交戰之后,大寧兵部就開始把這種方法強制性的推行到所有戰兵隊伍里執行,平原野戰的防守,必須挖壕溝。
這也是輕步兵能保護自己的極致手段了,不管是面對敵人拋石車的進攻還是箭陣,哪怕是輕騎兵的沖鋒,在壕溝里的士兵都能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
嘩啦一聲,一家弩陣車被石頭砸中,直接砸的粉碎,零件碎木散落一地,看得人一陣陣心疼。
“準備,石頭停了,他們要上來了!”
于冬野感覺到石頭不再飛過來,站起來往外看了看,桑兵在寧軍被壓制的這段時間已經沖到距離陣地不到二十丈遠的地方,桑軍已經不敢再拋射石頭,再拋石傷到的就是他們自己人。
“讓他們知道知道弩陣車的厲害!”
薛程復嘶吼了一聲:“放到十丈再打!”
桑兵以為寧軍的羽箭已經消耗光了,嗚哩哇啦的喊著什么往前疾沖,寧軍士兵們趴在沙堆后邊看著,等到桑軍距離到了十丈左右,前邊的四架弩陣車同時噴射出去火舌......
弩陣車的射速太快了,而且這是經過改造的第二代弩陣車,在弩陣車主體構造下邊加了一個木齒輪的轉盤,可以在人力下讓弩陣車橫向小幅度的轉動掃射。
頃刻之間,吞吐的火焰中,每一架弩陣車都噴發出去上千支火箭,四架弩陣車發威,沖上來的桑兵被打的狼狽不堪,在絕對的火器優勢下,這次不是廝殺,而是屠殺。
至少上千桑兵給掃倒,一多半沒有立刻死去,而是躺在地上不住的哀嚎著。
被橫掃了一陣,桑兵那邊響起鳴金之聲,隊伍開始猶如退潮一樣撤了回去,地上的傷兵都沒有人敢留下來救治。
“殺出去,趁著他們不敢打。”
于冬野吩咐了一聲,一翻身從壕溝里沖了出去,士兵們跟著他到了陣地外邊,一刀一個將傷了的桑兵砍死,然后把他們的武器裝備帶回來。
“快回來!”
薛程復忽然站起來喊了一聲。
天空上,十幾塊石頭轉動著飛了過來,沖出去的士兵躲閃不及,有人直接被大石頭砸死。
于冬野卻沒有立刻往回跑,會不會被石頭砸死這事,其實有點看天意,大石頭飛過來的速度并不快,不是人群密集,石頭的殺傷力有限。
他不斷的收集著桑兵的裝備,兩條胳膊上都掛滿了這才轉身往回跑......噗的一聲,一支鐵羽箭射穿了他的胸膛,于冬野奔跑中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撲倒在地。
薛程復看到這一幕眼睛都紅了,從壕溝里沖出去拖拽著于冬野往回走,于冬野嘴里往外溢血,還在伸手指著:“箭......箭帶回去......”
薛程復把他拉回到壕溝里,醫官立刻上來,幾個人將于冬野的甲胄解開,那支箭穿透了于冬野的身體,血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救......救不回來了。”
醫官嗓音沙啞的說了一句,然后啊的一聲就哭了,那支箭雖然沒有射中心臟,可是射穿的了肺部,于冬野被拉回來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
“趴下,都趴下!”
有人喊著,天空上的大石頭又落了下來,砸的砰砰響。
桑人根據拋射的距離不斷的調整著角度,弩陣車被一架一架的砸碎,寧軍沒有反制的遠距離武器,想救弩陣車都救不了。
桑兵這次學聰明了,就一直在拋射,直到把所有的弩陣車全都砸碎,號角聲才再一次響起來,潮水般的隊伍黑壓壓的涌了上來。
“準備廝殺!”
薛程復看了看已經死去的于冬野,站起來,抓起他的硬弓:“于將軍去了!”
桑兵瘋狂的往前沖,寧軍開始用羽箭射擊,箭在半空中劃過一道一道的虛影飛進桑兵隊伍里,桑人一個一個撲倒。
可是敵我兵力相差太懸殊,桑人還是沖到了陣地上。
“死戰不退!”
薛程復抽出黑線刀迎上去。
一千多人的隊伍組成了一道防線,而桑兵則密密麻麻的圍在外邊,不斷的擠壓著,沖擊著,血流成河。
“將軍!”
薛程復的一名親兵忽然間喊了一聲,伸手朝著側面指過去:“你看那邊!”
薛程復一刀將面前的桑兵砍死,側頭看了看,遠處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黑色洪流,而在黑色洪流上方,一面一面烈紅色的戰旗迎風飄擺。
“我們的騎兵?”
薛程復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從哪兒來的騎兵?”
遠處,大寧的輕騎兵看到這邊的廝殺,為首的將軍將面甲拉下來,黑線刀往前一指:“那應該是我們的兄弟,救他們出來!”
“呼!”
騎兵呼嘯。
黑云卷地一樣,騎兵踏著風雷而來,從側面沖進了桑兵隊伍里,沸湯潑雪一般將桑人的隊伍切開,沒有想到寧軍居然會有如此規模的騎兵隊伍救援,桑兵一下子就亂了,他們瘋狂的往后跑,可是怎么可能跑得過馬?
馬背上的騎兵用橫刀追著砍,一刀一刀,一刀一刀。
砍的血流成河尸橫遍野。
一名身穿鐵甲的將軍縱馬到了寧軍陣地這邊,看了看:“你們是誰的隊伍?”
薛程復注意到那人身穿正三品將軍鐵甲,連忙肅立行禮:“回將軍,我們是海沙將軍的隊伍,奉命在此守住海岸,等待海沙將軍大軍。”
“你們......受苦了。”
馬背上的將軍跳下來,摘下來鐵盔:“我是渤海道戰兵將軍閆開松,我來了。”
薛程復再次行了軍禮,然后忽然就沒了力氣一樣,跌坐在地上,抱著于冬野的尸體嚎啕大哭。
“老于......就差半個時辰,就差半個時辰你就等到援兵了......老于,你睜開眼睛看看啊,咱們的援兵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