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萬夫力
沈冷放下手里鏟子準備送送要出門的岑征,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岑征已經到了小院門口,也沒回頭朝著沈冷那邊擺了擺手:“繼續吧,香味已經出來了。”
沈冷下意識的又說了一句:“吃了再走吧。”
茶爺在后邊拉了拉他的衣服,于是沈冷尷尬的笑了起來。
岑征笑起來,哪怕沒有故意去看可那丫頭的小動作還是被他看在眼里,他本就是最擅長這些事的人,越細微處越觀察的仔細,于是一邊走一邊笑著出門而去。
“姑娘小氣的很。”
茶爺楞了一下,墊著腳看著岑征走遠,然后賭氣的說了一句:“有本事吃了再走啊。”
這一句話說的可沒氣勢了。
然后沈冷就聞到了一陣糊味,連忙回去的時候鍋底已經冒了青煙,茶爺跟著進來看了看那略顯發黑的菜眼睛里都是不舍:“其實聞起來味道還很好。”
沈冷滅了火,感覺身上繃著的一股勁兒松了:“出去吃吧。”
茶爺點頭:“好。”
就在這時候趴伏在院子里的黑狗忽然抬起頭朝著院門口那邊,眼神里有幾分兇狠,沈冷看著黑狗,居然在這般兇物的眼神里還到了幾分恐懼。
所以開始以為岑征去而復返的沈冷一個箭步沖到正房那邊,黑線刀掛在那,可是在手即將觸碰到黑線刀刀柄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不需要了,哪怕他的手會觸碰到自己的刀,哪怕外面那個人剛剛走進門。
“師......師父?”
茶爺站在廚房門口顯然有些發傻,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來了。
楚劍憐的視線卻一直都在黑狗身上,黑狗開始還低低的發出威脅似的聲音,可是被楚劍憐看了一眼后竟是往后縮了縮。
就在這時候沈冷走到黑狗身邊站住,黑狗頓時氣勢恢復過來幾分,嘴巴微微張開,牙齒外露。
楚劍憐忍不住微微嘆息:“看起來你很在乎這條狗?”
沈冷點頭。
楚劍憐哦了一聲,轉身看向廚房那邊有些發呆的茶爺:“繼續去做菜,之前一直在院子外面徘徊沒有走,只是因為那菜香味確實有些勾人。”
茶爺:“啊?”
然后無助的看向沈冷。
沈冷站在那一臉的堅決:“你過來,我去炒菜。”
茶爺也不明白為什么,跑到沈冷身邊站住,沈冷把她拉到自己的位置擋在黑狗前邊:“人在狗在。”
楚劍憐搖頭:“原來做菜的是你.....我更想聞聞這狗肉香。”
茶爺這才明白過來,可是又有幾分不明白,明明師父沒有說什么可沈冷怎么就知道他對黑狗有了興趣?她哪里知道,楚劍憐感興趣的可不是那條狗。
沈冷走進廚房里,忍不住又回頭交代:“寸步不離!”
說這話的時候有些邊軍守土時候的決絕。
寸土不讓。
楚劍憐臉上可惜的神態越發的重了些:“這樣的狗味道才好。”
沈先生從房間里出來看著楚劍憐,可是絲毫也沒有老友重逢的那種喜悅,因為沈先生很清楚一旦楚劍憐離開了隱居之地,那就說明楚劍憐已經做出了某些決定,而這些決定可能正是楚劍憐之前幾十年都一直在抵觸的,甚至是抵抗。
楚劍憐往屋子里邊走,一邊走一邊問:“我的茶葉喝完了沒有?”
沈先生搖頭:“一直沒喝,不過不打算喝了。”
“為什么?”
“封存起來,等你死了會更值錢。”
“我為什么要死?”
“你為什么出山?”
“我缺錢。”
楚劍憐的回答出乎了沈先生的預料,他忽然想到再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終究也離不開人間煙火,可是怎么都無法把楚劍憐和錢聯系在一起。
“所以呢?”
“所以找了個賺錢容易的地方。”
“有多容易?”
“你也知道江湖上很多人對我的稱呼是什么,手里沒有劍的楚劍憐也是楚劍憐,既然收錢殺人價格自然不可能低,雖然到現在為止只接了一顆人頭的價格,也有兩萬兩。”
殺一個人兩萬兩,這個價格確實高的離譜。
他這句話里有兩個含義沈先生很在意,第一楚劍憐說他手里沒有了劍,第二他說一顆人頭兩萬兩。
沈先生知道楚劍憐有三把劍,一名破甲,一名承天,一名帝運......他把破甲給了茶兒,但他說手里沒了劍,也就是說他以后再也不會用承天和帝運這兩把劍。
似乎是猜到了沈先生在做什么,楚劍憐淡淡的說道:“我既然決定靠劍賺錢了,那我就配不上那兩把劍。”
他有三把劍,只有破甲一把是他喜歡的。
承天劍倒是一把真真正正殺人的劍,只不過在楚劍憐看來這劍殺人和他沒有什么關系,哪怕是他用這劍殺的人也和他沒關系,承天在楚時候還有個別的稱呼,叫做御賜行權劍,也就是百姓們口中俗稱的尚方寶劍。
楚皇帝派重臣去做重事,賜承天,如朕親臨。
帝運是楚皇的佩劍,是楚皇身份的象征。
所以這兩把劍用來接生意殺人的話,自然不像話,楚劍憐再抵觸家里人那虛無縹緲的夢想,也覺得用這兩把劍殺人是一種褻瀆。
他也不屑。
沈先生在意的第二件事,是一顆人頭兩萬兩,楚劍憐值這個身價,只是為什么楚劍憐要到這里來。
這兩萬兩一顆的人頭,是誰的?
楚劍憐當然也看出來沈先生的戒備,所以心里微微一疼,他本就沒有什么朋友,如果說當世還有一知己便只能是沈先生,再無他人,沈先生眼睛里的戒備讓他心中的酸楚和痛楚一時間全都翻涌上來,又被他強行壓制了下去。
沈冷從廚房往外看了看,當然看得出來先生和楚劍憐兩個人之間那種有些怪異的氣氛。
“喝什么酒!”
他朝著外面喊了一聲。
楚劍憐看向沈先生,沈先生哼了一聲:“哪里有酒?”
“小氣。”
楚劍憐也哼了一聲。
“先生去把桌子收拾一下,酒就喝我帶回來的吧。”
沈冷朝著外邊努嘴:“去幫忙,這兩個家伙有問題。”
茶爺一怔:“什么問題?”
“楚劍憐應該是來找我的。”
啪的一聲,茶爺手里拿著的碗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你說過他是你師父,按理說不管是先生還是你都應該比我更了解他,所以......信任可以讓人心里暖和起來,疑心會讓人心里越來越冷,先生身邊莫說女人連個男人也沒幾個,別更少了。”
茶爺聽沈冷說完之后連續深呼吸:“我懂了。”
她從廚房出去吼了一聲:“兩萬兩那個,還不去把椅子擺好?!”
楚劍憐略顯委屈的看了她一眼:“我......是客人。”
沈先生一邊把椅子擺好一邊說道:“真把自己當客人就走,有多遠走多遠。”
有時候真的只需要旁人一句話,就能挽救回來些什么。
先生對楚劍憐出現的敵意在瞬間變得淡了起來,心中開始有些愧疚,他忽然間發現自己帶了茶爺和沈冷之后越來越敏感,也越來越脆弱,于是不爭氣的抽了抽鼻子。
黑狗卻依然戒備的看著楚劍憐。
沈先生拿捏不定的,黑狗反而極敏銳。
楚劍憐過去幫沈先生把桌子板凳都擺好,然后坐在沈先生對面,茶爺給他們兩個泡了茶然后又出去買了些干果點心,回來的時候發現那兩個人依然坐在那默不作聲。
“知道你們倆現在看起來像是什么嗎?”
“什么?”
楚劍憐問了一句。
“多年之前兩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然后忽然分開了,回來的時候其中一個覺得另一個負了他,而另一個覺得自己委屈。”
楚劍憐認真的想了想:“是一男一女的那種嗎?”
沈先生當機立斷:“我是男的。”
茶爺一本正經的說道:“男女重要嗎?”
她回頭看了一眼沈冷,沈冷把頭縮回去繼續炒菜。
楚劍憐狠狠瞪了茶爺一眼,茶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都老大不小的了,有什么事不是能直接了當說明白非要猜啞謎,難道師父真的是來殺冷子的?”
沈先生看向楚劍憐,楚劍憐沉默片刻后認真的點了點頭:“是。”
然后茶爺的臉色就有些發白。
楚劍憐的眼睛卻始終看著沈先生,沈先生本伸出去拿茶杯的手在半空之中停了一下,然后忽然笑起來:“那我們虧了。”
楚劍憐問:“為何?”
沈先生深吸一口氣:“冷子的人頭可不止兩萬兩。”
楚劍憐嘴角一勾:“一會兒試了就知道。”
茶爺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廚房那邊,卻不是看沈冷,而是看她剛剛掛在廚房那邊的破甲劍。
離開亭臺山的時候楚劍憐說,若以后有機會我要去看看那個小子配不配得上你,若配不上我就殺了他,當時茶爺拍了拍才得到的破甲說......我的劍不答應。
如今楚劍憐來了,而沈冷卻在為他炒菜。
沈冷把最后一盤菜擺在桌子上看向茶爺:“我在廚房里把所有菜都分了一份,你幫我給陳大伯和陳冉送到他們房里去吧。”
茶爺哦了一聲,心里想著的是師父真的會動手嗎?
沈冷坐下來為兩個人都倒了一杯酒,然后笑著說道:“從東池縣一路過來應該是累了吧,先吃飯,吃過飯好好睡一覺,太陽升起的時候精氣神最足。”
楚劍憐微微瞇著眼睛:“你覺得那個時候是你最強的時候?”
沈冷聳了聳肩膀:“我什么時候都很強,只不過是照顧你這個老年人的體力。”
楚劍憐看了看面前的酒杯,低著頭:“你似乎更懂得怎么看人心。”
沈冷認真的回答:“先生教的,所以才懂。”
楚劍憐的眼神里明顯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然后去拿酒杯:“有些人自己反而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