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穿越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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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大唐往事》(二)
山雨漸歇。
驚嚇,加之寒病氣弱讓吳寧轉醒之時已經是夜幕四垂。
借著燭火凝目四望,格窗木榻,雕梁畫棟,依舊是古色古韻的景致,而白日間那詭異震撼的一幕依然歷歷在目。
更由不得吳寧不往玄乎處想。
難道真的穿越了?
別啊!
吳寧心中吶喊。
穿越這種事放在別人眼里,可能是一件挺爽、挺刺激的事情。可是對于后世相當成功的吳寧來說,那就要掂量掂量了。
無它,因為吳寧的生活很好,幾乎沒有遺憾和不甘。
出生在一個會計家庭的他,從小生活的很好,受父母的影響,二十四歲就拿到了英國皇家會計師公會的認證。
做為這個有著百年歷史全球最權威會計師機構的會員,吳寧的前途可謂無可限量。
可怎么就怎么就跑到這個鬼地方來了?
在吳寧最后的記憶里,學成歸鄉的他,只是與兒時的好兄弟重聚,是酒也沒多喝菜也沒多吃,只聽那孫子吹噓他的富二代人生了。
而且那家伙單單吹一吹還不夠,非要臭顯擺,拉著他去家族產業參觀,結果
轟!!!
只轟的一聲,就來了大唐了?
想到這里,吳寧稚嫩的小臉都綠了,瞪著眼珠子恨恨出聲:
“唐奕!!”
“你個王八蛋,帶老子進什么炮仗堆啊??”
“唐奕?”
“唐奕是何人?”
房門猛然推開,一身道袍,頗有仙骨的道士推門而入,卻是正聽見吳寧的抱怨。
吳寧怔了怔,急忙收拾心情。
既然是穿越,自然也繼承了現在這個十歲身體的記憶。
唐時的他,也叫吳寧,只是神都之外一個普通農戶出身。
五年前,一場疫病席卷神都,吳寧的父母雙雙離世。本是無依無靠之時,卻出現了一個丑漢為稱是吳寧的娘舅,且承擔起了撫養之責。
這五年間,吳寧一直與丑漢生活在一起。
此次遠行,據說是到房州投親。
一路奔波,十歲的孩子不堪勞累病倒,這才讓后世的吳寧鉆了空子。
至于眼前這道士,吳寧當然也認得。
知他俗名叫孟蒼生,別看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卻是自幼從名師學藝,文武皆通,且為人隨和,豪爽善談。
與其說他是個道士,倒不如說更像是這個時代盛極一時的游俠。
于吳寧...
別看危難無助之時是丑娘舅收養了他,可吳寧對于這個“撿來”的舅爹并沒有什么好印象。
無它,丑不丑且不說。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還長得丑,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整日里除了一臉苦大仇深的發呆,就是豪飲買醉。要不是這個道士,他們舅甥二人早就餓死了。
此時,道士端著一個瓷碗進來,一邊把碗遞給吳寧,一邊又問:“唐奕是何人?炮仗堆又是何物?”
好吧,唐奕那孫子唐時沒有,估計一千三百年后的后世也沒有了,已隨花火而逝。
炮仗這東西,大唐也沒有
吳寧無法做答,只得叉開話題。
好好看看了遞到手邊的瓷碗,頗為精致,又四下掃看屋中考究擺設,疑聲反問:“咱們這是在哪兒?”
言下之意,依三人境遇,可是住不起這般上等的客店。
道士眼神一瞇,心說,這孩子怎么不一樣了?談吐突然變得有章法,反問起他來了。
也不說破,既然吳寧不想回答,他也非刨根問底的性子。
坦然答道:“托廬陵王的福,今日住的官驛。”
“哦。”吳寧平靜地應了一聲。
看來,李顯也不是白救,起碼不用去腳店里睡大通鋪了。
“哦?”孟道士又是一疑,這孩子確實有點不太一樣了。
牽起一邊嘴角,玩味道:“你就一點都不驚訝?”
廬陵王李顯廢帝之身,對于吳寧這個平頭百姓家的孩子,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這”吳寧一窘。
在你們那里,那是廬陵王,是李顯。可是在我這兒,那就是歷史書里的方塊字兒罷了,有什么可驚訝的?
可道士既然這么問,吳寧也知道今日實在太過詭異,可謂應接不暇,終還是露出了破綻。
面色一白,一時間無言以對,只得沉默了事。
道士也不說話,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卻是起了探究之心,倒要看看這孩子為什么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吳寧沉默了一會兒,見蒙混不過去,只得道:“白日里渾噩之時,也間有清醒,聽了些道長與那將軍說的話。”
“哦??”孟蒼生笑意更濃。
“聽了又當如何?”
“沒什么。”吳寧搖頭,開始胡編。
“只是突有感悟。”
“何感?”
“原來,這天地間除了地里的谷子可以養人,鋒利的刀劍可以殺人”
“還有生花的舌頭,既能殺人,也能救人。”
不得不說,這道士當真是有本事的角色,三言兩語,不但救了李顯,也給丘神績定了命。
你還別說,對面的孟道長還真就吃這一套。
道家講究的是機緣、悟性,吳寧一句突有感悟,正合道家之理。況且他自己尚幼之時,就是因為一句話,被他的師父相中,收徒授藝的.....
“哈哈哈!!”勃然大笑。
“殺人的刀劍、養人的糧米,還有生花的舌頭!!”
“說的好!然九郎悟得還不夠深。”
“豈不知,世間萬物皆無善惡,谷可養人亦可殺人,刀可屠生亦可救世。”
“是非善惡,全在一念、一心,九郎明白嗎?”
吳寧聞罷,只得附和點頭,“明白一點。”
“好啊!”
孟蒼生長嘆一聲,笑看吳寧,怎么看怎么有趣。
“比起貧道十歲之時雖差了點,卻也是可塑之材。”
“你可愿拜吾為師,一朝悟道,遨游太虛?”
“啊.....”
“啊!?”
吳寧整個人都愣了,看來還是看錯了這道士。
什么跟什么啊,就要我拜師當道士?再說了,還一朝悟道,遨游太虛?你當這是仙俠啊?
前世是回不去了,那今世憑小爺的本事,怎么也得有所做為吧?
若按照小說里的套路來,別說是他這個專攻文科的大才子,就算是換了唐奕那個學理的渣渣,也能混得美美的啊!
跟你去當道士?怎么可能?
“這”一臉為難。
“恐怕”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來,只聞門外傳來三聲輕拍。
“仙長可在房中?本將有事求問。”
這聲音吳寧認得,正是白天里的那個丘神績。
孟蒼生也是一愣,正收徒呢,讓這糙人給攪和了。
“進來吧。”
房門應生而開,只見五大三粗的丘神績已經換下盔甲,一身青布圓領裼袍的便裝打扮,貓著腰,小心翼翼地進到屋內。
“天色不早,仙長還未歇息啊”
聲調那叫一個恭敬,哪還有白日里的威武影子?
孟蒼生一笑,“將軍不必拘禮,有何事非要深夜相見,但說無妨。”
“這”丘神績頓了頓,看向了吳寧。
意思是,這里有“外人”,不便多言。
而吳寧也看出來自己有點多余,起身下床,“小子去外....”
“不用!”
孟蒼生出言喝止,與丘神績道:“此為吾之弟子,直言無礙。”
比起打發丘神績,孟蒼生更看中的是收徒。
留下吳寧,也是要看他反應,進一步考校,看看值不值得收這個徒弟。
吳寧一翻白眼,這道士怎么還順桿就爬呢?我可沒答應呢。
“那.....”丘神績也是略有遲疑,最后還是決定當著吳寧的面有什么說什么吧。
返身將房門關嚴,再回身時高揖大禮,嚇了孟道長和吳寧一跳。
“仙長在上,受神績一拜!”
“仙長救吾啊!!”
說著話,狼嚎一般,哭的就差整個驛站都聽得真切了。
吳寧和孟蒼生對視一眼,隨之,笑了。
丘神績為何而來,也是瞬間明了。
其實不難理解,白天孟蒼生那幾句話,丘神績往心里去了。
也由不得他不往心里去,自古以來,最是無情帝王家。為了皇權,父兄亦可殺之,何況他這么一只鷹犬?
等待丘神績的,只有死路一條!
可這是一個死局:
今日他害了韋妃,再去殺了李賢,那將來他是死;
他不害韋妃,不殺李賢,那回朝就得死。
左右都是死,絕無生局。
可是,丘神績想活啊!
“仙長救吾!”
“神績多年在朝,聽命圣后身不由己,縱使為惡不赦,罪該萬死,可是可是神績一家老小,左右三族,皆是無辜。”
“望仙長開恩,看在蒼生可救的份兒上,為神績指一條明路吧!”
吳寧聽著差點笑出聲。
心說,古人還真是奇葩,到底是真信這個,還是傻啊?認識不到半天,身家性命就壓上了?
緩緩坐回床上,看戲一般,倒想知道孟道長這回要怎么救。
殊不知,他置身局外,加之出于穿越者的優越感,這種近乎本能的反應讓孟蒼生越加對吳寧的“穩”生出興趣。
吳寧小覷古人,自以為是地掩飾,在孟蒼生這里已經露出了破綻。
只不過,孟道長腦洞沒那么大,再怎么懷疑,也想不到這是個一千三百多年以后的人。
“救”
背起雙手,來回踱步,心里想的卻不是怎么救,而是吳寧。
“怎么救?”
抬眼看著丘神績,“將軍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救,又何必為難貧道呢?”
“非也!非也!”
丘神績急了,“仙長乃世外高人,定有妙法保全神績!”
“求仙長,救吾性命啊!”
“救!?”孟蒼生又念叨了一個救字。
語氣之中卻已經滿是玩味,緩緩把掛在床頭的配劍抄了起來。
“憑什么救?”
嗆啷一聲,長劍出鞘,直指丘神績。
“你可知吾是何人!?又為何要救你!?”
丘神績抬頭,只見孟蒼生道衣灑然眼露殺機。
更為心驚的是
這道士,左手持劍!
瞬間大駭,“你”
“你!!!”
“你就是那左持劍的道人!?”
“唉!”
看到這里,吳寧終是一聲長嘆。
沒忍住,嘀咕道:“找死....”
“對!”
“找死。”孟蒼生冷然斷喝,對吳寧更是看重幾分。
轉頭對丘神績道:“汝若不說破,貧道不說救你,放你也并無不可。”
“可是”
長劍抵前幾分,“既然你已經知道,貧道就是闖皇城,劫囚犯,救人殺官的罪首,又怎能留你性命!?”
“我”
丘神績本來就是個糙人,直腸子,哪來道士那么多彎彎繞?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撲通一聲癱倒在地。
“我”
我了半天,連饒命都說不出來了。
“也罷!”最后哀然長嘆,神現決絕。
“能死于道長之手,也算善終,起碼可保全親族無礙。”
“動手吧!”
丘神績還挺光棍,起碼明白孟蒼生只會要他的命,卻不會要他全家的命。但是若輪到圣后出手,那可就誰都活不了了。
自知不是這道士的對手,也不反抗,低頭待戮。
然而,半晌已過,卻是沒了動靜,疑然抬頭,只見
只見那個一直被他視若無物的少年,此時竟擋在了劍鋒之前。
“這”
丘神績甚是驚訝,不明白這“師徒”二人唱的是哪一出。
而吳寧此時直視孟蒼生,眼神之中,七分平靜,三分無奈。
咧嘴一笑,宛若午夜陽光,讓孟蒼生都不由得心頭一顫。
“九郎,何故阻攔?”
吳寧道:“我沒見過殺人。”
“以前沒見過,以后也不想見。”
“哦?”孟蒼生暗笑,緩緩垂下長劍。
“不殺...就得救。”
“我都救不了,你想救又怎么救?”
吳寧一攤手掌,看向丘神績。
這憨貨眼睛都直了,都是爹生娘養的,沒事誰愿意去死啊?
可是,吳寧下面的話,沒把丘神績噎死。
“簡單啊,你去外面動手不就得了?”
是夜,有左持劍妖道夜襲官驛,傷周興、近衛數人。左金吾衛將軍丘神績奮勇退敵,追襲十數里,傷重墜涯,以身殉職。
圣后武氏知悉甚哀,追任丘神績上將軍之職,厚待親小。
第二天。
山路崎嶇,兩騎緩行。
吳寧那個丑娘舅一人一騎走在前面,而孟道人則是與吳寧同騎,緩緩拖在后面。
“可惜了!”吳寧到現在還有點不甘心。
“這一路要是與廬陵王同行該多好,起碼好吃好住。”
“呵。”孟蒼生干笑一聲。
“怪誰呢?還不是你,非要放那丘神績一條生路。”
“誒!”吳寧不干了。
“這事兒可扣不到小子頭上,是道長自己要放,卻非要繞一個彎,圖增煩惱。”
吳寧不傻,相反,后世的他雖然涉世不深,但很多事情也不是看不清楚。
孟蒼生拔劍,不是沖著丘神績去的,而是沖著他來的。
說心里話,如果吳寧心再硬一點,他會冷眼旁觀,任由孟道人和丘神績去折騰。更不會沒忍住地說那句“找死”,把麻煩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前世的認知不允許他冷眼旁觀,更不允許孟蒼生用這樣的方法摧毀他的意志。
說白了,這與善惡無關,與圣母更沾不上邊,只是單純地不想剛來到這個時代,就見證這個時代的野蠻和冷酷。
大唐,華夏鼎盛之所在,炎黃子孫驕傲之根源。
吳寧更希望它是自己心中的那個大唐,起碼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可是,既然已經被孟蒼生逼得露出了馬腳,吳寧索性不再掩飾什么。
老子就是這么妖,就是什么都懂,就是和從前的吳寧不一樣,你能把我怎么樣?
反正吳寧還是吳寧,我還是我,你把老子拆了,也研究不出來我是一千三百多年以后來的。
“道長本來就沒打算殺丘神績。”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殺他?”
吳寧略一沉吟,“他能被道長三言兩語就說動,絕不是因為他憨傻。爬到那個位置的人不可能是傻子。”
“那是因為什么?”
“因為他還沒陷得太深,還能回頭!”
吳寧愈加肯定,“他還能來求你救命,更印證了這一點。否則,丘神績若是知道自己沒法回頭,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那九郎又如何斷定,貧道不會殺他呢?”
“你若想殺人,在渡口的時候就已經動手了啊!”吳寧坦然道。
“渡口的那些話,與其說是恐嚇,倒不如說是試探。試探丘將軍到底陷的有多深。”
“丘神績若是有半點異動,道長可能就已經拔劍了,又何必等到晚上?”
孟蒼生良久無語,默默地看著吳寧半晌。
從昨晚開始,這個只有十歲的孩子給了他太多太多的驚喜,甚至是驚嚇。
若不是他與丑漢二人這些年對曾經的過往只字未提,孟蒼生甚至懷疑,這孩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是不是被人掉了包?是不是真的是一個妖孽!?
“九郎,拜吾為師吧,吾教你本事。”
“不拜。”吳寧回答得甚是干脆。
“道長自己也非化外脫俗之人,又怎能讓我信了天君,悟道長生呢?”
“”孟蒼生又是無言。
這些話,他的師父也曾經說過。
“要不,你當我大哥吧?”吳寧的聲音悠然傳來。
“你文武雙全,我也不笨,咱們兄弟二人雙劍合璧,一起闖一闖這狗日的世道。”
“榮華富貴有些俗了,可是天地之大,哪里我們去不得!?”
“好!”孟蒼生竟鬼使神差地應下了。
甚至應下之后,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應下。
夕陽映照之下,關中的土崗黃山如血如歌,孟蒼生極目遠望,卻是沒有焦距。
“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他有一種感覺:
這個注定“生無安寧”的少年,也許真的能在這狗日的世道里締造一段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