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這種模式不光會在幽州出現,大宋各地其實都在醞釀呢。章惇來信就說了,以前糖廠周圍全是荒地,沒有人煙,后來圍著糖廠出現了很多居民,其中有糖廠工匠的家屬,也有來此販賣貨物的商販。
幾年下來糖廠已經不是糖廠了,而是被當地人稱作唐鎮,人口數千,異常繁華。結果讓他治理了兩年不到,唐鎮人口銳減不說,糖廠里很多工匠都跑了。
貸款是假,洪濤需要錢根本不用和郵局張嘴,他的名字就是金字招牌,比順豐郵局還響亮,尤其在沿海城市里,借錢都不用簽合同,有人追著送,拿少了都不樂意。
他是借著貸款的機會提醒王六和王八,不要忽視這一塊業務,它的前景太廣闊了,廣闊到再建立幾個順風郵局都忙不過來的程度。如果不提前規劃好,將來會抓瞎的。耽誤了掙錢還是小事兒,要是耽誤了社會轉型,那就是罪人了。
“怎么會這樣?以后豈不是有更多城市自己冒出來!”一語驚醒夢中人,王八終于聽懂了,然后就更發愁了。
如果養父說的對,那順風郵局可就有的忙了,以她的判斷,養父說得還真有可能,目前各州各府都在搞合作社和工坊,小的幾個,大的幾十個,要是能仔細規劃一下,說不定就是一大批城市。
“傻丫頭,城市多了還不好,玩這種錢生錢買賣的就不怕城市多,要是處處都是鄉村,你們全得餓死!”
女兒聽明白了,洪濤也就完成任務了,具體她回去如何應對未來的大變革,那就不是自己的事情了,是她……不對,是她們一代人需要去思考和實踐的。
“爹爹,女兒還有一事不明……”王八從小就是個好孩子,聽話也用功,就是天賦不太夠,怎么努力也就到這個高度了。
“我們父女相聚一次也不容易,先吃飯,邊吃邊聊。”肯定是女兒在工作中又遇到什么難題了,既然她沒去問別人,就說明別人可能解答不了。在學習問題上洪濤一貫支持,準備擺開架勢好好給女兒白話白話。
“此話可當真!”可惜他這番準備算是白搭了,筷子拿起來就沒機會往下落,王八提出來的問題不是學術上的,也不是有關銀行業務的,而是促進社里的一個怪現象。
王八也說不清是從什么開始,促進社中也有了隱隱的派別之分。剛開始她還以為只是順風郵局里的社員如此,并沒在意,但隨著時間推移,她發現這種現象越來越普遍,順風鏢局、各地委員會中或多或少的都有類似情況存在。
然后她就利用順風郵局接觸面廣的有利條件順帶著打聽了打聽,大體上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有一群兒童團二期和三期的人,私下里在促進社中又建立了一個組織,自稱湟州會。
這種事兒倒也不新鮮,每一期兒童團的來源都不太一樣,三期、四期基本都來自工匠子女和湟州、涼州。而一期和二期的一部分則來自開封、西京、京兆府的慈幼院。
孩子們從很小的時候就把地域觀念淡忘了,更重視兒童團的次序。一期壓一期,這種身份洪濤也沒規定過,但他們自動接受并延續了下來。
湟州會的出現比較反常,好像是要故意淡忘兒童團的次序,而是用地域團結一部分兒童團成員。團結就團結吧,促進社也沒規定內部不許拉幫結派,別說后面幾期,第一期的孩子里還分成了三四個松散的小團體呢。洪濤依舊沒插手取締,甚至還有鼓勵的意思。
但湟州會并不是類似的松散團體,也不是為了在各級委員會里爭取大多數人,而是打算糾正促進社的前進方向,他們認為在一期的師哥師姐們歪曲了老師的思想,對待敵人太軟弱,根本代表不了廣大勞苦大眾的利益。
想讓新政順利實施,就得像當初在湟州和大名府一樣,運用雷霆手段掃清一切障礙,大刀闊斧的鋪開新政舉措。由此造成的傷亡屬于正常損耗,非但沒有害處,還能震懾反對者。
“你確定他們已經這么搞過?”如果光是想想,洪濤還是不會太在意,兒童團里并不推崇某種思想,也沒有固定的主義,自己只是教給他們基礎知識,讓孩子們有更多的方法去了解大自然、了解社會,怎么想都是可以的。
但如何去操作就就沒這么隨意了,就算試驗也不能直接用到地方官府層面,那不又成后世摸著石頭過河了,陣痛全讓百姓承擔,錯了就錯了,下次接著摸。
“孩兒非常確定,在荊湖南路、江南西路都有湟州會在照此法實行,且效果不錯,新政鋪開的速度明顯比其它州府快很多。這半年多來,江南東路少數州府也有效仿,孩兒有賬目為證!”
王八是個金融管理人員,常年和數字打交道,說話辦事都比較重視具體數字,沒有根據的道聽途說肯定不會當面拿出來和養父瞎傳。
“此事可曾與委員會上報過?”銀行系統并不直接參與地方事務管理,既然王八都覺出不對勁兒了,促進社的農業發展委員會和工業發展委員會沒理由毫不知情。
這種做法已經涉及到采用強制手段逼迫當地士紳階級服軟,王十的監察審計委員會更不可能熟視無睹,怎么至今自己還不知道此事呢?
“委員會去年開會的時候提過此事,大家的意見始終沒有統一,也沒形成任何決議,之后的具體情況孩兒并不清楚。”王八也是不怎么關注政治的性格,一般都是由王六代表她去參加委員會的會議,不了解就是不了解,確實說不出頭緒。
“那你為何要專門詢問此事?”洪濤覺得王八沒全說真話,既然不關系政治,就算有什么疑問也應該去詢問王六,或者干脆向委員會求證,何苦專門和自己提及呢,這可是有背后告黑狀的嫌疑。
“……孩兒只是看著那些因此破家的人挺可憐的,只因不愿假如合作社,或者不想把祖產賣給工坊,就被沒收家產、趕出家鄉,流落街頭且無處告訴,是不是太無情了。他們也不是大奸大惡之輩,有些還是郵局的老客戶,向來本本份份不曾作惡,有不少客戶也與他們熟識,紛紛找到女兒問個究竟,可女兒除了搪塞推脫之外,也無話可說。”
小心思被養父道破,王八有點緊張。這個問題確實不是她自己想起來提的,而是受人之托。做銀行的和誰最熟?必須是商人,立場也更趨于商人。
“不用唯唯諾諾,你和老六影響著大宋至少五分之一的財富,必須站穩立場,不要因為別人的意見搖擺,這樣才能對得起信任你、信任郵局的客戶,你不是為我服務的,也不是為促進社。”
怎么說呢,兒童團這批孩子,尤其是第一批,天賦并不算好,再加上女孩子居多,能在當下這個以男人為主的社會里立足就算不錯了,不能再要求過高。洪濤除了肯定王八的做法之外,還得給她鼓鼓勁兒。
“孩兒受教……”王八的小臉有點紅,來之前她都沒打好主意該不該冒著替外人張目、背后指責姐妹兄弟的罪名提這個事兒,提完之后更是有些后怕,尤其是看到養父那張黑臉之后。現在終于長出了一口氣,又開始對自己的選擇慶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