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多盞柔和的銀色玻璃窗墻被安裝在像蕾絲一樣的鋼體框架上,折射著夜空柔和的月光。
287個鼓風管,1萬6千多根風管組成的巨型管風琴橫亙在教堂中空,浩瀚的聲音在教堂里回響。近千人的大型樂隊分布在185尺長的高壇上,歡樂的音樂和浩瀚的器樂互相交融,整個教堂沉浸在美妙的氛圍中。
2890個座位座無虛席,盛裝打扮的人群危襟正坐,當任索出場的時候,光是接受注目這個過程就能感覺自身修為瘋狂上漲。
任索環視一周,沒看到任何熟人。這也正常,他這輩子光是見過的名字也不超過一千個。
這些觀眾全都是托,據說婚禮的見證者祝福者越多,人物標簽的經驗值就越多——的確如此。
不過夢境里其他人的投影也沒來嗎?
任索嘀咕一聲,理了理身上的禮服。這套禮服穿在他身上非常合適,任索雖然終日宅家打游戲睡大覺,過的赫然是恍如神仙的日子,但得益于修士的強大消化力以及「懶惰的勤奮之身」的夜夜修煉,身材管理非常完美。
他穿這套新郎服,去某些特殊會所上班說不定都能被富婆包養。
不信?看看隔壁樓身材更好的趙火,還沒去會所,他就被富婆包養了。任索還很清楚記得趙火的未婚妻突然送了輛車給他,那貨還找他炫耀了一下……
當然,任索一點都不羨慕,畢竟他都沒駕照。
而且任索感覺趙火那輛車,遲早會成為趙火的運尸車,而且開車的人肯定不是趙火。
這時候忽然左邊響起一浪浪鼓掌聲,教堂里的音樂越加洪亮,任索轉過頭看過去。雖然有所預料,甚至在游戲里也看過一次,但他還是被驚艷了一下。
穿著抹胸魚尾型雪白婚紗的古月言在林羨魚的陪同下從左邊回廊出來,光滑的肩膀和性感的鎖骨毫不掩飾地反射著璀璨的月華,剛好覆蓋的抹胸和包臀的美人魚尾裙擺將腰肢完美地展現出來。
古月言戴著婚冠,手持純白花球,臉上微微泛起紅暈,笑語盈盈地看著他。
任索心里突然一個咯噔。
這世上一萬句情話,都比不上女子的臉紅。
不等他多想什么,右邊也想起一浪浪鼓掌聲。任索轉過頭一看,便看見在幾只雪白布偶貓的簇擁下,露娜一臉神氣地穿著婚紗登場了。
露娜這套婚紗可以直接用名詞來形容:仙德瑞拉、白雪公主……
層層紗蓬蓬裙的夢幻藍婚紗,再加上她自己天藍色秀發,簡直就是從童話里走出來的幻想人物——身材也是幻想級別的。
當然,對于任索來說,她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從游戲里走出來的幻想角色了。
兩人走到任索身邊一左一右,任索收斂心神,壓制住心里浮現奇怪的想法,挽住兩位的手,一起走向教堂的中心。
觀眾的鼓掌頓時一靜,處于‘被雇傭’的良好素養,他們自然不會對面前的畫面發表什么看法,但任索對鄙視的目光早就熟悉,哪還看不出這種膚色加發色都湊齊七彩色的看客們在鄙視自己。
忽然,任索發現教堂里沒有熟人挺好,哪怕是熟人的投影都不行——不然他肯定無地自容得想要自掛東南枝。
牽著兩個新婚妻子一起結婚!
他今天的人物標簽是‘新郎’,能一次刷兩次經驗確實也不賴,說出去肯定引爆所有男同胞的怒火——也可以引爆女同胞的怒火。
雖然任索知道這是因為人物標簽要求而‘逢場作戲’,跟演戲差不多,月之暗面夢中的婚禮對現實也毫無影響,他更不用負責什么,但問題是……任索他會受到影響。
前一秒任索還認為自己可以很淡定,但后一秒他看見古月言之后,他就發現……
他未必能壓得住槍。
啪嗒。
鑲鉆的紅色高跟鞋在天臺地面上踩出響亮的聲音。
一襲雪白婚紗在月夜下化為妖嬈的漆黑,恍如魔王的少女凝視著遠方。
在她視線里,本應透明的水晶大教堂忽然若隱若現,羈絆之絲建立的心靈鏈接讓她迅速捕捉到自己的目標。
“搶奪,應該是魔王的天職吧?”
啪嗒。
血紅色的高跟鞋在樓宇間踩出響亮的聲音。
“請新郎新娘上前!”
當他們走到神父面前,上萬個風管唱出歡愉的樂聲,近千名成員的樂團奏鳴浪漫與未來,2890名見證者用掌聲新娘送來祝福,為新郎送去鄙夷!
本來應該還有新娘父親的交待環節,不過除了伴娘林羨魚以外,教堂里就沒有其他熟人,古文意自然也不在。
而露娜是任索的自定義游戲角色,完全是無中生有,唯一跟她可能有親戚關系的,也就只有孫悟空了,但很明顯孫悟空也不在這里,所以這個親人交待環節直接忽略。
畢竟都是演戲,結婚最重要是新郎和新娘,只要有這兩個角色在,有沒有其他朋友,新郎新娘是否大于兩位,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然而任索的心跳卻是越來越快,目光直視著一頭白發,像是被榨干了的白人老神父,他完全不敢側過頭看旁邊兩位新娘,快速默念:2、3、5、7、11、13……
質數是孤獨的數字,可以賦予我勇氣……但我現在一點都不孤獨,旁邊就有將要和我結婚的女孩,而且還是兩位!
一股無法言喻的壓力忽然填滿了任索的內心,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隱隱有種感覺,他習以為常的平靜生活很可能要被打破了——事實上也已經打破很多次了,但這次不一樣,結婚就意味著永遠的破滅。
哎?怎么好像突然就要進行人生最重要的儀式了?
簡直就像是跳過了很多支線任務,跳過了很多寶箱,跳過了很多戰斗,直接跑去隱藏地圖打隱藏boss,而且自己還是一級,除了‘飛龍探云手’和兩顆五行靈珠以外就沒有其他戰斗能力了!
我可不可以在這里說一句‘放開我,你們這群該死的女人’,然后溜了?
溫柔的聲音驀地在任索耳邊響起:「輕松點,都是為了人物標簽。你這么緊張,弄得我也很緊張。」
任索精神一震——沒錯,只是刷人物標簽的經驗而演戲而已!
任索轉過頭,勇敢地跟古月言對視一眼。
抿著雙唇的矜持笑容,眉眼宛如銀月透露著一絲小嫵媚,比他更勇敢更緊張的眼神。
任索馬上轉過頭繼續看那個仿佛被榨干的白人老神父。
沒錯,大家都是逢場作戲人。
但事后,任索感覺自己沒法變回袖手旁觀客。
關掉天然氣和爐火,解下圍裙,美麗的女人走到陽臺,看著遠方朦朧的水晶大教堂,白色連衣裙在夜風里輕輕吹動。
“你在那里,干什么呢?”
遵循著直覺和心靈的牽引,她慢慢走過去。
因為她還不是很習慣穿裙子,而且為了儀態,她步幅很小。
一步咫尺,一步天涯,步步生蓮,空間震蕩。
“新郎,你是否愿意娶新娘……們作為你的妻子……們?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們忠誠直到永遠?”
聽得出來,這位見多識廣的老神父在說‘她們’和‘忠誠’的時候咬音很重,雖然出于職業素養,他語氣很平靜,但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簡直是想要刺穿任索的狗眼。
古月言的只是安排了這場婚禮,并沒有扭曲這些人的心智,事實上古月言也沒法扭曲他們的心智為自己服務,頂多就獲得了水晶大教堂的使用權。
事實上,這場婚禮宴請的觀眾、樂隊、神父,是任索他們三個掏光財富值才營造出如此盛大的場面——財富值性價比最高的用途就是請NPC幫忙刷人物標簽的經驗值,幸虧請水軍和樂隊的價格不高。
任索吞了口唾沫,張開嘴巴,但一個聲音都沒發出來。
「怎么了?宣誓啊。」
耳邊傳來古月言的輕聲催促,然而任索就是無法逢場作戲地說出“我愿意”三個字。
他幼稚園的時候不知道玩過多少次這種過家家,甚至跟男生也玩過,按理說他應該算是經驗豐富了。
他玩游戲也不知道觸發過多少次結婚CG,每個‘劍仙’、‘松加德的英靈’、‘廢土救世者’的末路都是成為一個將頂級裝備送給小寶寶玩的爸爸——自由度高的游戲里,也可能是媽媽。
但在此情此景下,任索卻沒法輕易而舉地吐出這三個字。
就連任索自己都沒意識到,因為他從小見證著自己父母的幸福婚姻,因此結婚對他而言,跟投胎和高考其實是差不多重要的大事,他堅信結婚會極大地決定他以后的生活質量以及能否快樂地玩游戲。
人是戲中人,心是人的心。
刷經驗值的人物標簽有很多,一定要選新郎與新娘嗎?
驀地,任索忽然回憶起前幾天的人物標簽。
醫生與護士、青梅與竹馬、白富美和窮醫生、完美渣男和完美女友、全職戀人和懶惰愛人……
然后,是今天的新郎新娘。
古月言似乎察覺到任索心里的遲疑,偏過頭微微看了他一眼,發現任索一臉嚴肅。
古月言眨眨眼睛,心想難道任索……當真了?
跟任索不一樣,古月言早就確認了自己的心意,婚禮只是她預定計劃里的一環,她并沒有多羞澀,反而是經過前幾天的相處,她現在已經徹底放開,可以大大方方地以‘演戲’的名義繼續和任索創造這些浪漫的記憶。
然而,古月言發現自己走出來了,但任索卻是陷進去了。
那么,這場婚禮就不是逢場作戲了。
這時候,任索忍不住又瞟了她一眼,兩人眼光交錯,古月言十分自然抿唇微笑,任索瞬間就移開視線了。
經過這些天的訓練,古月言的戀愛等級哪怕不高,也足以碾壓任索這個萌新。
古月言忍不住微微有些羞澀,她知道,她以‘人物標簽’這個擋箭牌遮掩的情意,已經被識破了。
這場婚禮,已經變成了古月言的告白。
當然,在實際操作里,將會變成任索對她的告白。
但無論如何,她都覺得……
今晚的月亮,真的很美。
“等等。”
從溫暖的房間里走出來,長發女子輕輕哈了個寒氣,給自己圍上冰晶紋的白色圍巾,注視著遠處朦朧的水晶大教堂。
“愛情無望,就讓友情來替我圓謊。至少,讓我到現場送上祝福吧?”
冰河在樓宇間蔓延,白色的影子穿越夜空。
“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露娜抱著任索的手臂,好奇地問道。
白人老神父耐心地解釋道:“就是無論你們以后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錢,有沒有生病,相處得快不快樂,都要永遠地相愛,永不分離。”
“哎”露娜抱怨道:“但他如果養不起我,而且還生病了,我也不可以離開他嗎?”
“如果他養不起你,就換過來你養他;如果他生病了,你就需要照顧他。無論生老病死,永不分離,這就是愛情,這就是婚姻。”露娜的魅力不低,至少白人老神父會認真回答這種弱智問題,甚至還提出建議:“當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話……”
這神父現實里肯定不敢這樣說話,或許是他對露娜懂了惻隱之心,又或者是他對任索的厭惡已經可以淹沒他的職業素養。
“這樣啊……”
露娜眨眨眼睛,清澈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認真思考幾秒種后說道:“但我愿意。”
除了小玉玉以外,我就沒有其他熟悉的人類了。
小玉玉不知道病好了沒有,以后她照顧不了我,跟著這個人類一起生活也不錯。
雖然這個人類有時候會欺負我,但現在我變強了,他再也欺負不了我,只能被我欺負了,ye\(o)/。
生老病死雖然麻煩了一點,不過……和他一起的話,好像也不是那么麻煩了。
露娜轉過頭,搶了神父的活,看著古月言問道:“那你愿意嗎?”
古月言微微一怔,她看了看目不斜視的任索,笑道:“我也愿意。”
看著面前從朦朧轉為實體的水晶大教堂,聆聽著里面傳出來的宏大樂聲,戴著鴨舌帽恍如假小子的漂亮女孩,大步走向教堂正門。
“哥……你說過要一直保護我的。”
然后,神父,露娜,古月言,2890名見證者,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任索身上。
因為露娜的攪局,神父不得不重復一遍誓詞:“新郎,你是否愿意娶新娘們作為你的妻子們?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們忠誠直到永遠?”
這次神父將誓詞說得很流暢,而且臉上也沒多少敵意——可能是覺得他們沒救了吧。
任索心里亂得簡直是六國大封相。
他看了看一臉好奇單純天真的露娜,露娜晃了晃他的手,示意他趕緊回復。
他又看了看眉眼彎彎瞳孔里盡是星光的古月言,古月言雖然一直保持微笑,但那份緊張和期待卻依然在臉上表露無遺。
古月言也沒什么演戲的天賦啊……
任索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回避了。
當然,他也可以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繼續演這場戲。
但任索從小就沒有什么演戲的天賦,以前拿著壓歲錢去網吧打游戲,回家之后在媽媽面前都會心虛。他可以欺騙月之假面,但他無法欺騙自己,不然他會連續幾天都睡不著吃不好。
而且,在這個場合,也沒有任何他逃避的余地。
萬眾矚目下,任索深吸一口氣,說道:“我……”
啪嚓!
一萬多盞折射柔和月光的銀色玻璃窗墻,同時爆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