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依在做夢,也知道自己在做夢。
夢不僅很長,還不止一個夢。
在第一個夢里,她還是生活在南方城市里,爸爸媽媽很疼愛她,她從小就是孩子王,學習第一,體育出眾,人緣好到飯堂阿姨多給菜,相貌自然不必提,小學可愛中學漂亮大學美麗,憑實力拉高全學校的顏值水平。
不過她從小后面就跟著一個小鼻涕蟲,鼻涕蟲的學習雖然沒她好,但也常居班上前三名;鼻涕蟲的體育成績也沒她好,甚至打不過她,但長大后的鼻涕蟲倒是挺高大,跟鼻涕蟲乘坐任何交通工具,鼻涕蟲往她前面一站,就沒有其他害蟲能靠近她;鼻涕蟲的人緣也可以,雖然是鋼鐵直男,還只喜歡玩游戲,但他身邊男女朋友都不少;鼻涕蟲雖然不怎么帥,但也不令人討厭,無聊的時候可以看一整天……
畢業之后,她和鼻涕蟲糊里糊涂地就坐在訂婚宴上,雙方爸媽在桌上高談闊論,他們在桌下玩手機吐槽昨天看的d電影,海王弟弟小時缺母愛大了還被綠云云……
然后糊里糊涂地就舉辦婚禮,她一身鳳冠霞帔,大紅蓋頭就免了,看不清楚路;鼻涕蟲穿著新郎服,被她吐槽傳出壽衣的風姿。
夜晚,她看著床邊喝到吐吐到暈的鼻涕蟲,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哼了一聲:“便宜你了。”
在第二個夢里,她是英國華裔富豪的獨女,生來就萬眾矚目。她十三歲就隨父母走遍世界,從小學習鋼琴、滑雪、馬術等興趣愛好,跟蘭佩路基家的姐妹是好朋友。
因為她家世顯赫相貌極佳,追求者從小就不缺,在劍橋進修的時候更是達到巔峰,追求者涵蓋天才科學家、國際刑警、跨國企業總裁和當紅巨星,不勝其煩的她便偷偷摸摸去繁櫻旅行,散散心。
她在淺草寺抽簽的時候,抽了三四次都是大兇,氣得她都想砸掉簽筒了,這時候旁邊有個脖子掛著耳機的沙雕舉起一張大吉簽紙,還傻逼兮兮向她展示了好幾次,就差明說‘你是不是很羨慕?運氣這么差就趕緊回家吃口屎冷靜下啦’。
然后她當場給這個沙雕一個過肩摔,問他簽文上有沒有告訴你,你今天躲不過血光之災?
不過她也不傻,打完人就馬上鉆入淺草寺的人流里,溜了。她在遠處看著那個沙雕一臉茫然的樣子,心滿意足地離開。
可惜的是,晚上她去池袋天文館參觀的時候,旁邊就坐著那個沙雕。
這次躲是躲不過去了,于是她先一步提出請沙雕吃頓飯,大家當無事發生過,沙雕也很干脆,直接帶她去吃銀座最貴的壽司料理,不過她可是富婆,憑財力告訴沙雕‘對不起,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吃飯的時候,她知道沙雕是自己存錢來繁櫻旅游,而且已經做好了滿滿的行程規劃,其中還包括一些特色祭典活動。
沙雕見她這么有錢,便問她要不要一起游東京。本來就沒有行程規劃的她,今天兩次遇見這個沙雕,心里也是感覺與這個沙雕頗有緣分,答應了。
五年之后,沙雕憑借勤奮努力終于贏得父母的認可,依靠裙帶關系當上公司的總經理,白天工作夜晚學習管理學,每天只睡四小時,累得差點翹辮子。她勸服了父母,選擇在東京明治神宮舉行神前式婚禮,穿上五年前就愛上的白無垢。
當天晚上,沙雕帶她又去淺草寺搖簽,不過依然是大兇。沙雕告訴她,將大兇簽文折起來綁到旁邊的消災木架上,那就可以讓觀音幫你解決災禍,而且是不花錢,觀音義務勞動。
她說:“你五年前怎么不告訴我?”
沙雕說:“我還沒說就被你糊到地上了啊……”
她捏住沙雕的臉,哼哼說道:“便宜你了。”
在第三個夢里,她在一個洗澡得去大澡堂的東北家庭里長大,父母都是下崗員工,平時就做點小買賣,生活間罵罵咧咧倒也恩愛。
雖然家庭不富裕,但她起于毫末,心向天空。她有一股韌勁,考到全國tp2的大學繼續進修,朋友雖然不多,但也有一位跟她一樣極其自律全心全意做研究的同性朋友。
她在大三的時候以優越的成績獲得聯邦知名學府的全額獎學金出國留學,良好的學術素養和踏實的研究能力迅速讓她成為聞名學界,多方給她遞來橄欖枝,無論是工作、繼續深造、亦或者回國,她的前途都無比光明。
唯一令人遺憾的,就是她多年來專注于學術,從未關注過其他事情,眼看著青春年華將逝,卻仍孑然一身。
她本以為會繼續以女強人的姿態活下去,然而在一次酒吧派對結束后,她準備開車回家的時候,她遇到一個由駝背男、小女孩、大壯漢、金發帥哥、兔牙男人組成的搶劫團伙。
她差點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這里,但這時候一個踩著自行車路過的口罩男卻是沖散了搶劫團伙——但也僅此而已。口罩男載著她狂奔一公里,才敢停下來。
事后她跟口罩男聊天,才知道口罩男也在她所在的大學讀書,甚至連專業方向都差不多。不過跟勤奮的她不一樣,口罩男學習能力一般般,因此現在還沒畢業,甚至連導師都還沒確定。
算是為了報答,她便收了口罩男當自己的學生,雖然她們兩個年齡差不多,但術業有專攻,聞道有先后,如是而已。
三個月后,她在實驗室里吃著學生做的飯,忽然發現這個學生與自己相性不錯,說話好聽,工作內容一樣,最主要是很聽話。懶得談戀愛的她便直接問道:“你想考碩士,我可以給;我想結婚,你給不給?”
兩個月后,他們忙中抽閑,到洛杉磯懸崖邊上預約過的玻璃教堂‘旅人教堂’完婚。結婚典禮上,穿著婚紗的她和學生一起切開婚禮蛋糕,然后她就被抱起來了。
她先吃了一口蛋糕,再塞進學生的嘴巴,然后她抱住學生的脖子,哼了一聲:“便宜你了。”
“嗯咋咋咕咚”
聽見旁邊傳來砸吧砸吧嘴,并且還吞口水的聲音,喬木依緩緩睜開眼睛。
她捂住嘴巴輕輕打了個哈欠,發現自己不是睡在床上,而是坐在沙發上;眼前也不是自己的家,自己整個人挨著旁邊的家伙睡覺,剛才的聲音正是旁邊的家伙發出來的。
喬木依側過頭看過去,發現那家伙的另一邊,也有一個女孩挨著他睡覺。
喬木依看過去的時候,對方似乎心有靈犀,同一時間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笑道:“早啊,小喬。”
“……早啊承靈。”
喬木依傻傻地打了聲招呼,坐直身子,指了指縮了縮腦袋還在睡覺的任索,問道:“他給我們下藥了?又或者是催眠術?……我們怎么會一起在他身邊睡著的?”
東承靈搖了搖頭,說道:“你忘了嗎?你前幾天要求索跟著你去執行任務,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后來我將你們拉回來,你們兩個坐下來就睡著了。”
“那你怎么一起睡了……”
“天氣冷。”
喬木依哆嗦了一下,叉起手嘟囔道:“也是……怎么沒暖氣的?”
“是這樣的啦,蓮江冬天加起來也就只有四五十天,溫度基本在十度以上,大家都是撐一下就過去了。”東承靈笑道:“很少地方會有暖氣……反倒是小喬你怎么突然期待起暖氣了?”
“嗯?”喬木依歪了歪頭,說道:“不知道,不過我家里的空調制暖功能……你也太能睡了吧?口水都流出來了啊!”
驚醒的任索擦了擦嘴角的痕跡,砸吧砸吧嘴,嘟囔道:“我還沒吃完蛋糕呢……”
他看了看東承靈和喬木依,想了想,說道:“承靈,等下我要好好補覺,中午我不能去吃飯了……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有點飽。”
喬木依切了一聲,說道:“還行,喝口水喝到飽,是不是在夢里上廁所填飽肚子了?”
任索花了三秒才聽懂喬木依拐彎抹角的嘲諷,不過他倒是端起下巴,認真地想了想:“不知道,記不起來了……反正我好像做了一個挺長的夢,又是喝白酒,又是吃壽司,又是吃蛋糕……”
“要是真有這種吃法,你在夢里肯定得上廁所。”喬木依是十分斷定地說道。
東承靈遞給任索一張紙巾,說道:“那你趕緊去睡覺吧……不過你家里幾天沒打掃了。”
“沒關系,我等會就打掃,保證打掃的干干凈凈。”任索用紙巾擦了擦嘴,拍著胸口說道:“眾所周知,我是一個非常喜歡清潔的潔癖人士。”
任索的確很愛干凈,東承靈每次來都發現他家比自家整潔很多——東承靈也只是幾天打掃一次,保持家中的地面灰塵處于可以忍受的程度。
而任索的家,卻像是會天天打掃。整潔是整潔,但很花時間,可見任索是一個勤奮又有潔癖的家居男子。
“對了,這么多天不見,小玖也很想你,今晚你得過來吃飯啊。還有,這幾天我學了幾道新菜……”
任索又擦了擦嘴角流出來的口水,點點頭說道:“沒問題,我的胃已經變成承靈你的形狀了,你做什么我都會覺得好吃……哎?我的耳機呢?”
看著他們兩個這種老夫老妻般的日常對話,喬木依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感覺。
然而,是她教東承靈,要用這種春雨如絲,潤物無聲的方法與任索交流,然后就能水到渠成順理成章地讓任索離不開東承靈,甚至還能讓這個死直男幡然醒悟乖乖表白求婚。
不是不能用其他方法,但這個套路是最適合東承靈的——做好自己,自然而然,憑借強大的人格魅力,以堂堂正正的王道軍勢碾碎一切。
要是換成喬木依的話,她就不選這種方法,而是會選擇更加猛烈的……
喬木依晃了晃腦袋,心想自己睡迷糊了,腦子發暈。
只是,她怎么覺得上次看見這種畫面,已經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而且她心中,為什么會產生一縷惆然若失的感覺?
這時候,任索皺著眉頭思索好一會,忽然恍然大悟:“沒錯,我想起來了——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耳機被弄碎了!”
“這個算工損嗎?可以報銷嗎?”任索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喬木依問道。
“報你個大頭鬼,自己花錢買,沒人要求你戴著耳機執行任務。”喬木依擺擺手,沒好氣說道:“我回去了,有事發紅包聯系。”
“啊!”東承靈忽然想起什么:“小玖還沒上學,我得回去送她上學了!”
說著東承靈便直接瞬移離開了,喬木依也打開門準備離開,任索一邊打哈欠一邊去臥室。
“任索。”
撓著脖子的任索轉過頭來,嗯了一聲。
“我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喬木依站在門口,臉頰緋紅,微微嘆了口氣。
“……什么事?”任索的睡意消失了大半。
“算了,。我決定還是不說了。”
啪的一聲關上門,等電梯的喬木依感知到一陣怨念從任索心中傳來,嘻嘻地笑起來,心想任索肯定蛋疼得跳腳。
雖然不知道心情為什么不爽,但喬木依只需要讓別人不爽,那么就可以緩解她的不爽——特別是任索,減壓效果300呢!沒事撩他兩句,美滋滋!
走下宿舍樓,喬木依意外地好些車輛堵住了道路,而且這些車里坐著還都是她的熟人——全都是對策修士!
她走過去敲了敲車窗,問道:“你們一大早來這里干嘛?”
降下車窗,坐在副駕駛的于匡圖聳聳肩說道:“演習。”
“演習?”
“現在天蓮學院是蓮江重要教育基地,我們對策局得在學院出事的第一時間趕到,所以進行了一次急速集合演習……演習必須要有副局級領導參加,下次演習就由你負責了。”于匡圖怨氣滿滿地說道,一臉都是‘為什么又是我干活’的抱怨臉。
“下次再說吧,說不定沒有下次了。”
喬木依四處張望了一下,找到自己小隊成員的坐車,直接拉開車門坐進去說道:“送我回家。”
開車的隊員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不說了——車隊里最大的領導于匡圖還是跟喬木依平級,喬木依非要公車私用,于匡圖難道會說什么嗎?
公車私用最嚴重的就是于匡圖,前兩天黎丹隊長才投訴于匡圖夜晚開公車去載妹子兜風!
坐在車上,看著風景往后方飛逝,微微有些困意的喬木依,腦海里忽然浮現剛才的夢境。
不過夢境終究是夢境,清醒之后就基本忘記大半。現在她已經想不起夢中的細節,只記得鼻涕蟲、沙雕、學生這三個人……
這三個人……怎么都像是某個人?
45分鐘后,當她回到家的時候,便聽見里面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貓叫。
喬木依連忙進去,看見橘貓病懨懨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心疼地喊了一聲‘小索’,然后打開柜子找出備用貓糧喂食——她這次出去太久了,家里雖然有橘貓可以找到應急貓糧,但也不可能維持橘貓八天的進食。
她要是再晚回來一點,說不定就只能看見一只死小索了。
貓砂盤里也是臭熏熏的,喬木依趕緊清理好橘貓這些天的便便,換上新的貓砂。
這時候,吃完貓糧的橘貓走到她腳邊,親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腿。
喬木依將橘貓抱起來,撓了撓它的脖子,舒服得它瞇起眼睛,甚至抬起肉球主動踩奶——雖然以前橘貓也跟她很親,但也極少會踩奶的!
喬木依放下橘貓,但橘貓卻是不肯走,一直在喬木依腳邊走來走去。
喬木依很快就懂了——橘貓正在用它的方式親昵她。
貓雖然有一定的智慧,但肯定是沒有上班這種概念。在貓看來,飼主就是它們的父母,每天出去是為了狩獵。
而飼主回來喂食它們貓罐頭,就等于今天飼主狩獵了貓罐頭回來。
狩獵這種概念是源自于貓的獸性,食物都是需要拼上性命才能得到。因此貓覺得飼主每一次離開家都是進行危險的狩獵,如果飼主很久沒回來,那就是在狩獵的時候遇到危險,受傷,甚至死亡……
所以橘貓看見喬木依回來才會這么親昵,因為在它看來,飼主肯定是經歷了一場極其艱辛、驚險刺激的狩獵,然后才能給它喂貓罐頭,它當然要好好討好疲憊的飼主了。
喬木依笑著抱起橘貓,蹭了蹭它的臉,笑道:“小索,我沒事的,嘻嘻。”
她抱著橘貓坐到沙發上,準備看看電視新聞休息一會,然后就去洗澡。
當她去拿茶幾上的操控器時,忽然看見茶幾上放著一個朦朧虛幻的本子。
本子封面是一幅風景畫,畫面里是月夜下的懸崖山林,一男一女兩個人影相擁著站在懸崖上,極像是走投無路,又像是故意秀恩愛。
但喬木依記得,她沒買過這樣的本子。
哪來的本子?
當她的指尖碰到本子封面的時候,她才發現這個本子居然并非真實,而是在她觸碰的瞬間忽然化為實體。
與此同時,她心中響起一個遙遠的聲音:“慕公子的專屬獎勵已送達。”
喬木依馬上發動「偵探之眼」,迅速觀察了一遍周圍環境,但什么都沒發現。
而且她看得出來,在這八天里,除了橘貓外,家中再也沒有其他生物的行動痕跡。
她唯一看不透的,就是這個本子。本子里面似乎蘊含著奇妙的力量,她觸碰本子的時候,就感覺到里面存在浩如煙海的信息量。
怎么辦呢……
沒有多猶豫,因為喬木依內心升起一股奇怪的渴望,這份渴望壓倒了她的理智和謹慎,令她迫切地渴求觀看本子其里的內容。
這份渴望是從何而來呢?可能是本子封面那張畫吧——懸崖之上的愛戀,不可思議又珍貴萬分,如同玻璃折射的彩虹般夢幻,令人忍不住升起向往之心。
她輕輕掀開本子封面,視線瞬間就聚焦到第一頁的第一行字上。那里,寫著這個本子的唯一標題:
《小索的秘密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