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五月中旬,孫權一族以一種釋然心態趕到潁川的時候,早先一步的天子‘一家人’便已經抵達了洛陽舊都,而與此同時,交州牧士燮與返程的大司馬、大都督呂范則剛剛到達南陽境內。
十五年風塵仆仆,眼見著便要塵埃落定了。
不過,洛陽這里卻沒有那么萬眾期待的意味,恰恰相反,鄴下群臣對忽然間到來的遷移展示出了莫大的抗拒心理,以至于猶猶豫豫、拖拖拉拉,甚至有不少人直接上書燕公,說什么鄴下如何如何,頗有幾分雜音出現……對此,燕公公孫珣展示出了極大的容忍與冷漠,既沒有駁斥和處置,也根本沒有改弦易轍的意思。
其實,沒有任何反抗余地的鄴下群臣心里也明白,鄴下位于河北境內,對于整個天下而言,還是偏頗了一點,真要是定都,他們自己也會說長安、洛陽,更不要說還有并州、陜州、三輔籍貫的官員隱隱敲邊鼓了。
只是,鄴下群臣中的高層,乃至于中層核心官員,河北籍貫的人還是占著絕對優勢的,再加上鄴下這幾年經過有序建設,經濟發達、市場繁榮,彼處人人皆有資產,所以不免有些不爽罷了。
至于此舉的真正意義,也不過是想提醒公孫珣,別忘了他們為了燕國的‘犧牲’,等燕公正天命、大家一起升官的時候,需要看顧一下河北籍貫的諸人。
如此無端之事,也就難怪公孫珣懶得理會了。
不過,一個現實問題在于,洛陽與原河南地區,還有半個弘農被董卓遷移一空,而屯田與均田制又不免從側面約束住了老百姓回遷的腳步,昔日大漢都城此時空白一片不免讓人心有戚戚。
實際上,這日下午,城東都亭舍內的三層閣樓之上,終于回到了洛陽并再度俯瞰起這座故都輪廓的劉協,此時也不免黯然神傷……都說物是人非,可對這位來說,如今不僅是人非,連物也不是昔日之物了,甚至于整座城市、整個天下都要改換主人了,能不傷嗎?
“陛下,這便是洛陽嗎?”董貴人小心從兩名甲士身側穿過,上前攬住了自己丈夫的胳膊。“城池倒是極大,修整也的干凈,可為何如此荒疏,還不及長安有煙火氣?”
“因為沒人……”小天子愈發黯然。“朕還記得昔日六七歲年紀,兄長偷偷跑來見我,我們一起往北宮角樓上登高,雖然只能看到北宮兩側區區邊角,但彼時滿目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來人往……而今日,城墻輪廓還是樣式,區劃還是那么整齊,甚至新建建筑、宅邸比往日還高大整潔,但沒有人又怎么能有首都氣象呢?”
董貴人一路行來,見到沿途護送甲士尚且客氣,加之年幼,不免大膽了許多,其人瞅了一眼身后甲士,忍不住低聲相詢:“陛下,聽說那燕……那燕公只等他的大司馬一回來,便要在這根本無人的洛中逼迫陛下禪讓,如此迫不及待,將來豈不是要被人笑話?”
劉協一聲嘆氣,剛要說話,卻覺得渾身冰冷,然后滿背汗水即刻順著后背流了下來,因為就在這時,一個他以往還算聽過幾次的聲音忽然從他背后響起:
“不知是董貴人還是伏貴人,這就有些不懂了,孤在何時稱帝,與都城是否繁華并無關系……依孤來看,白紙一張,方才好從容作畫!陛下以為如何啊?”
劉協情知是何人到達,卻是強忍驚惶之意回過頭來,果然看到是燕公公孫珣錦衣常服、負手親自登樓至此,除此之外,其人身后還有一個和自己一般差不多年紀的黃口少年,以及兩名錦衣持刀的高大年輕男子。
見此情狀,劉協大約知道對方沒有惡意,便鼓起勇氣勉力相對:“燕公說笑了,董貴人區區一女子,又無家教,如何懂得這些大略?”
這便是諷刺公孫珣當日殺光董承全家一事了,而聽到這個稱呼,董貴人也驚惶躲到了天子身后,只是微微抬頭打量自己的殺父仇人。
“女子又如何啊?”公孫珣連連搖頭,倒也不氣,反而好整以暇。“臣便服來見陛下,就不行禮了。”
“事到如今,朕也不敢受……”
“陛下都亭住的如何?”公孫珣再度一笑,依舊不氣。
事到如今,他也確實不需要跟一個小孩子置氣,哪怕此時對方依然還是個天子。
“天下可有歸于舊都卻住都亭的陛下嗎?”原本已經沮喪下去的劉協,聞得此言,卻又忍不住有些抑郁。“燕公便是想辱朕,也無須如此吧?北宮畢竟是朕自由居所……尋常百姓隔十年歸家,也許去看一看的吧?”
“陛下誤會了。”公孫珣依舊負手以對,儼然不以為意。“孤還沒小氣到這份上,實在是北宮、南宮皆未修葺完成,便是孤自己,也只住在新營建的私宅中……估計秋收后,才能勉強住人而已。”
天子一時不解:“燕公喚朕來不是要行禪讓事嗎?如何宮殿一直未曾修葺?”
“因為孤也沒想到,天下竟然統一的這么快。”公孫珣從容以對。“這話便又扯回去了,孤何時等位,與此城并無多少關系……重要的是四海一統!四海一統,孤自然便是天下之主,何論其他?!”
“如此說來,燕公也不需要朕來禪讓了?”天子一時氣急。
“還別說,陛下此言倒也有幾分道理,孤還真心動了。”公孫珣不由失笑。
天子陡然變色:“朕說笑而已……燕公既然親自至此,朕自然無話可說,無論何時行大禮,朕絕不推辭,只求燕公能謹守承諾,許漢室血脈自然延續而已。”
“今日不是為此事而來!”公孫珣忽然肅容。“這點事情孤還不至于親自走一趟……陛下,臣至此是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你走后,京有喜便投江自盡了。”
天子聞得此言,先是本能想要駁斥,但剛要說話心中卻已然反應過來——很顯然,京澤怕是真的死了,而且真的是自殺,因為當日殿中最后一別時已有預兆,只是自己一心求生,沒有太注意罷了。
再說了,以其人身份和作為,本就有無數理由去尋死,而考慮到皇長子的掉包之策,此人很可能是就是為了讓他劉協放心,方才尋死的。
想到這里,天子心中萬般委屈、怒氣與隱忍俱皆消失,只覺腦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所想所措……漢室凋零至此,到最后為漢室和自己考慮到了一切,然后選擇盡忠之人,竟然是個間諜!
可是個間諜又如何呢?難道不遠勝那些四世三公之輩與什么世宦兩千石嗎?
但來不及多想,一念之于‘間諜’二字,天子幾乎是瞬間醒悟,卻又忍不住淚流滿面,就在閣樓上朝著面無表情的公孫珣以哭腔相對:“燕公,京車騎本是漢臣……”
不知道為何,天子語氣中幾乎有哀求之意流露出來。
公孫珣看到對方如此姿態,反而也是仰頭一聲嘆氣:“不錯,京澤本是漢室忠臣!與曹孟德、劉玄德無二!”
一瞬間,劉協幾乎對對方感激涕零。
而公孫珣眼見如此,卻也不再多言,只是負手轉身下樓去了。
樓上天子哀慟難名……他這輩子,見慣了至親橫死,但彼時年紀太小,多是恐懼大于哀傷,而今日局勢已無可退之處,或者說是處于一種另類的無可憂懼之地,驟然聞得此消息,其人卻是徹底明白了什么叫做撕心裂肺,如喪肝膽。
公孫珣聽得樓上哭聲難制,也是心中一時黯然。
說到底,他對京有喜也是有愧的……而今日來此,一則自然是負氣問罪之意;二則,卻是隱隱有考驗一下小天子的姿態!
畢竟,作為少有知道袁皇后在呂布死前便有孕之人,公孫珣一開始便知道所謂皇長子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從沒放在心上而已,等到京澤身死,才發現有人居然為此事豁出了性命,心中黯然慚愧之余,自然也明白,京澤之死,多少是為了天子周邊的那些破事。
故此,等到小天子難得扔下那副天子外殼,苦苦一求之后,公孫珣倒是釋然一時了。無論如何,這小天子終究還有幾分為人的良心。
就這樣,天子自然去哭,公孫珣自然轉回自己在洛陽的‘私宅’——他之前并沒有欺騙對方,南北宮都還在修葺之中,只能居于新建的城區之內,然后嚴加防守罷了。
不過,正如小天子之前在樓上感慨的那般,如今洛陽城內居民極少,城中之人,不過是漸漸遷移過來的鄴下官吏以及之前移駐至此的鄴下禁軍,以及之前參與城池修復、營造的民夫而已,倒也算是格外安全了。
而一路行來,因為身后有一人一直隨行的緣故,他卻不免多耽擱了一些。
“想問便問,往沓中一年有余,如何反而老實了許多?”公孫珣勒馬在前,周圍騎環繞,并有前導在前,而其人身后赫然是他的長子、匆匆隨公孫越一起趕至此處的公孫定。
“兒臣……”騎著一匹大馬的公孫定當即應聲,卻顯得有些猶豫。“兒臣不知道從何處問起。”
“何處皆可問,一件件來。”
“諾!”公孫定趕緊跟上。“大人,為何那漢家天子如此失態?其中可有緣故?”
“有!但為父不想說……下一個。”
“那大人,為何一定要如此匆忙登基?天下雖一統,猶然可稍待……”
“這有什么可言的,就是為父等不及了嘛!且為父又素來不在乎臉面與名聲!”
“可父親也不是在意區區一個名位的人吧?為何不等洛陽宮殿修好,天下州郡分劃好,天下人心也有所準備,再為此事?”公孫定依舊不解。“是有什么內情嗎?”
“有……但為父依然不想說。”公孫珣依舊勒馬在前,平靜以對。
“那兒臣便只有一問了。”公孫定也是無力。
“講來。”
“敢問大人,為何是洛陽為都城呢?”公孫定打起精神,繼續認真相詢。
“這個問題問的好。”公孫珣終于在馬上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兒子。“定都這種事情,不僅是要求形勝之地的,還關乎國家大政……而洛陽是我與你祖母議論許久后才定下的所在。須知道,當時我們議論了不下五城!”
“兒臣愿聞其詳。”公孫定自然振奮,便是身后官復原職的司馬懿還有馬岱也都豎起了耳朵。
“五城,分別是洛陽、長安、鄴城、許昌、薊縣。”公孫珣緩緩言道,侃侃而論。“而五城所指,皆有偏向……如薊縣納入參考,并非是因為這是為父的封地首都,而是說若以此地為首都,將來國家必然要背靠河北,經營遼東,開發三韓以及那個剛剛探明的倭島,并壓制塞外草原為上!再如許昌,則是存了以中原為基,開拓江南之意!不過,這二地未免偏狹,從地理上而言,同樣方略之下,薊縣稍不如鄴城,許昌稍不如洛陽!因為鄴城可以兼顧中原,而洛陽可以反過來連結河北、三輔。”
公孫定以下,眾人心中皆是微微一動。
“至于長安,自然是漢室老路,是要開拓西域,通暢絲綢古道,以西域擠壓草原,以關中遙控中原……”公孫珣繼續言道。“你若稍微讀過書,也能懂得其中之意,這也是極好的選擇。”
公孫定即刻頷首:“大人的意思兒臣盡知,但仍有疑慮。”
“說!”
“大人既然定下洛陽,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正如大人所言,此舉便是要國家大策往開發江南那邊走……可若如此,西域便不理會了嗎?遼東便不管了嗎?草原便不壓制嗎?”公孫定認真相詢。
“問的好,出去一年,到底是長進了。”公孫珣終于失笑回頭。“不過,誰說我不管了呢?”
公孫定一時語塞:“……”
“阿定啊!”公孫珣愈發失笑不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方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你父親我最終定下洛陽,不是棄西域、草原、遼東不管,而是準備在有生之年盡力替你了結一番!不敢說萬世太平,最起碼能讓你執政期間,不為三地之事憂慮!”
公孫定心下恍然——感情這個開發江南的國策是讓自己去做的,也怪不得讓自己去屯田。
而且,公孫定也絲毫不懷疑,自己父親的水平和威望,會不足以壓服草原,控制西域!草原嘛,大不了打一仗便是,如今那個軻比能真有膽量如何如何嗎?而西域,已經有韓遂去經營了,將來繼續延續下去便是。
唯獨遼東,遼東如何開發,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公孫定就想不到什么立竿見影之策了。
不過反過來想,自己父親若是這個月便登基,最少還有二三十年的天子可做,應該足夠了吧?
“問完了嗎?”就在這時,公孫珣忽然回頭,打斷了自己兒子的神思。
“是!”公孫定趕緊應聲。
“你問完了,我卻還有件事情說與你聽!”
“請大人下旨!”公孫定沒有勒馬,因為他知道父親不喜歡那樣。
“等月底交州牧和大司馬一并到來以后,我便要登基為天子。”公孫珣宛如在說什么家庭瑣事一般隨意。“屆時你為太子……這也是專門喚你來的緣故……但受任太子后,莫要我催促,自己直接回沓中去!謝徴身死也好,你受任太子也好,都要與我屯田出一番成績出來!加冠之后,再回洛陽!”
“諾!”公孫定不敢猶豫。
而父子二人說完此言,卻非沒了言語,而是沿途指點新營造的洛陽城,盡說些往日閑雜事而已。
譬如,此處某人與段颎拔刀對峙過;彼處曾有某人喂過雞;那處是某人初識他某位夫人處;這處某人曾拖著某個權閹的尸首游過街。
凡此種種,卻是折騰了一下午方才回到那處臨時駐蹕的私宅,而全家難得一起用過晚飯,也算是給久未歸家的長子接風洗塵了。
晚飯之后,華燈初上,公孫珣與說話漸漸利索的小女兒相互閑扯了一陣子,卻又忽然摒棄諸人,來后堂肅立,求見自己親生母親,也就即將升格為皇太后的公孫大娘。
話說,母子二人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洛陽,公孫大娘更是一直在安排洛陽城內外的規劃事宜,雖然都很忙碌,但每日也都能相見,并不缺說話的時候……所以此時公孫珣忽然突兀正式求見,倒是讓公孫大娘的侍女們驚慌不解。
不過,公孫大娘本人卻并沒有什么不解,其人甚至早有準備。
二人見面,公孫珣朝端坐后堂的親母行禮完畢,起身后也是干脆直言:“母親,兒子見過了漢帝,決心已下,大約秋收前便要了結此事,登基稱帝!所以今日專門來求一物!”
公孫大娘緩緩頷首,然后便親自從身后捧出一個巴掌長寬的方正匣子來,直接擺在了一側幾案之上,并一聲嘆氣:
“早就知道瞞不住你,等著你呢!”
公孫珣走上前去,打開匣子,從容取出一方玉璽。
只見此璽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下方正面刻有八個大字,正是‘受命于天,既壽永昌’。非只如此,玉璽四角之一,明顯磕破,卻是被人用赤金補上。而金玉交加,青黃浸染,燭火之下,熠熠生輝,更顯動人。
不用說了,這便是那傳國玉璽……公孫珣久尋不到,早猜到是自己母親通過公孫越在當日亂中直接拿到,或者是直接在亂后讓人從什么井中尋到,只是一直沒有聲張而已,也沒有逼問誰。
“好寶貝!”公孫珣拿在手中看了半日,卻又不免搖頭。“其實母親的心思我大概能猜到……井中之至寶,上面又有龍,而母親自陳是從井中因為龍‘穿越’至此,二者果真有聯系嗎?”
發中已經有微微白絲的公孫大娘聞言也是黯然一時,卻是扶了下自己那也已經磨損許久的黑框眼鏡:“不知道,我也沒膽量帶這東西跳井試一試,在這邊活了四十多年,兒孫滿堂的,馬上都要成太后了,事到如今,難道還指望能回去?還不如認認真真想做個孝莊太后什么的。倒是你,這次登基這么急促,而且到底是漢家四百年天命,總有人在意的,留給你正正天命也好!”
公孫珣啞然失笑,卻又將手中還沒捂熱的傳國璽給放回了匣中,然后轉身對自家親母失笑以對:“雖說沒有必要跳井什么的,但何妨磨點玉粉放粥中,試試有沒有特殊功效?或者將來母親真有千古的時候,按母親說的,葬在塞外草原上,埋骨入地三尺,白馬踏平之時,順便將此物隨葬,說不得還能魂魄寄托于上,再活一世呢?”
“莫要開玩笑。”公孫大娘難道沒好氣言道。“我倒不是舍不得這東西,而是心中真有對此物有些掛慮。”
“兒子不是在看玩笑。”燭火下,公孫珣直接將匣子推到了自家母親身前。“區區死物,我還沒放在眼里,區區天命,我也不曾在意……要我說,母親心中有掛慮,留著便是!兒子要登基當皇帝,母親給個別的賀禮也無妨。”
公孫大娘將目光從玉璽上抬起來移到自己兒子面上,卻輪到她失笑以對了:“你娘我早該想到的……不過,我也確實早有準備!我答應你便是,等你登基后,安利號可以歸為國營,任你來處置,但你也要應許我幾件事。”
“母親請講。”公孫珣躬身以對。
“第一,安利號牽扯龐大,如今連我也不知道有多少生意了,需要緩緩移交,省得出亂子。”
“這是自然。”
“第二,安利號之所以無往不利,乃是靠著它是一家商號,而非官署……你拿到手后,務必謹記,拆分也好、合并也罷,卻不能讓它與朝廷官僚之間有太多交集、流通之處,不然這個商號自然會鈍掉!”公孫大娘肅容提醒。
公孫珣重重頷首。
“那就去吧!”公孫大娘也是忽然釋然起來,卻又抱起玉璽向后舍轉入。“能給你娘留個念想,也算是有良心了。”
“母親長命百歲,將來也會有良心的!”已經轉身欲走的公孫珣回過頭來,同樣釋然。
橫在母子二人之間的那個龐然大物,如此輕巧被一方玉璽撬起,或者說燕國天命最后缺失的一角,如此輕巧被一方玉璽補上,只能說怪不得此物價值連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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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矣,至治之君不世出也!禹有天下,傳十六王,而少康有中興之業。湯有天下,傳二十八王,而其甚盛者,號稱三宗。武王有天下,傳三十六王,而成、康之治與宣之功,其余無所稱焉。雖《詩》、《書》所載,時有闕略,然三代千有七百余年,傳七十余君,其卓然著見于后世者,此六七君而已。嗚呼,可謂難得也!而及太祖以燕者,盛哉!其除漢末之亂,比跡湯、武;致治之美,庶幾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三代以來未之有也。至其率性而為,不敬禮法,不尊天地,辱文好武,傲上重下,堪可嘆也。然《春秋》之法,常責備于賢者,是以后世君子之欲成人之美者,莫不嘆息于斯焉。”——《新燕書》.卷二.太祖武皇帝本紀
“嗚呼,自古有父創業以遺其子者矣,未有母創業以遺其子者也。至于燕太祖凡十年而奄有四海,其母孝莊文皇后捐巨億于幽燕,撫人心于并州,安產業于三輔,控時局于遼東,坐鎮后方,總攬經濟,尤勝蕭何,功莫大焉!及太祖定策于洛陽,嘗曰:‘得非母為女身,必坐享其成也!’豈非實言也?”——《漢末英雄志》.王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