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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與郭嘉再怎么說都是天下數得著的聰明人,二人在鄴城一年有余,其實早早看透局勢,與關羽相逢之后更是堅定了各自決心。
故此,這日在污水與清漳水匯合處的渡口就此分離后,二人便再不猶豫,立即各自行動起來。這一邊,郭奉孝一路向北,追上關云長,然后一起進入邯鄲且不提;另一邊,荀文若回到鄴城后,卻也立即號召動員起了族人歸鄉。
響應者很多,這主要是荀彧之前的先見之明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想當年,關東討董之前,韓馥派人去潁川接家人,荀彧就立即號召族人與其他親故世族一起放棄鄉梓之地,趁機離開位于中原腹心之地的潁川,以避戰禍……跟來的,基本上都活下來了,沒跟來的,要看運氣,但據說是死了很多的。
而這種用不知道多少親族故舊性命驗證出來的才智,又怎么可能不讓這些避難的潁川人信服呢?
于是乎,三日后,不僅是已經私下有了計劃的荀氏族人,許多并不姓荀的潁川同鄉也紛紛收拾行裝,主動隨行歸鄉。
而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之前送出了印綬的韓馥韓冀州也帶著家人出城,跟荀彧一起結伴南歸鄉梓。
沒辦法,就在這三日間,也就是關羽的威脅消失后這幾日內,鄴城內其實并不太平——昔日靠著韓馥才生存下來,今日掌握鄴城政權一些潁川故人,居然在鄴城解除軍事管制的當晚,突然逮捕并立即處死了耿武、閔純這兩個當日最堅決的反袁派。
事情生的很快,鄴城上下一片茫然,也不知道是袁紹本人授意,還是郭圖等人想提前幫自家主公打掃好屋子,所以擅自為之……反正事情卻擺在了那里,不清不楚,不尷不尬。
到此時,韓馥其實已經有了一些懼意。
不過,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不是這件事,而是說,不知道是這次逮捕行動給了一些蠢貨不好的信號,還是說本來就是辛評、郭圖等人的后續計劃——第二日,一個曾經被韓馥處罰過的將領,河內人喚做朱漢的,居然領兵持械圍住了韓馥所居的張讓就宅,試圖報復!
韓文杰莫名其妙的得到了舊部傳遞的消息,匆匆逃走,但他的長子卻被朱漢抓到,然后又被朱漢莫名其妙的給當眾打斷了腿!
這件事情以后,城中上下,自然一片嘩然!
好像大概也是明白這件事情的惡劣性質,故此,不等城中上下反彈,辛評、郭圖、荀諶等人便迅抓住了朱漢,然后又立即將其人當眾斬示眾,還親自帶著朱漢的級往韓馥那里請罪問安……然而,剛剛失去兵權才幾日就遭到了這樣的事情,韓馥已經徹底喪膽,如何還能信他們?于是其人當場當眾提出,他要和荀彧等人一起歸鄉耕讀。
話說,對于荀彧和不少同鄉的離去,郭圖這些人是有過討論的……畢竟,和剛剛加冠什么好名聲都沒有也沒幾個人在意的郭奉孝不同,荀文若年少便聞名中原,號稱王佐之才,然后年紀雖輕,卻也做過黃門侍郎、守宮令等職務,算是有些資歷,更兼遷移避禍一事,頗得潁川人望,這種人要走,豈不是跟人一種袁車騎不能得人的感覺?
而且,荀彧提出的理由,乃是河北將有大戰,而鄴城雖然堅固雄偉,卻挨著前線,反而不如因為孫曹劉結盟而安定后的潁川周邊宜居,這不是暗示袁車騎連鄴城都保不住嗎?
再說了,潁川人走的多了,他們將來如何與河北人、兗州人分庭抗禮?
但是話說回來,一來,荀彧兄長荀諶算是正經出來幫袁紹做事了,大家都是自己人,面上不好過不去;二來,大家也都明白,戰事在即,相比較于安撫河北本地人心與搶攻邯鄲而言,這件事情什么都不算;三來,正是因為荀彧本人的出色和荀氏在潁川領袖群族的地位,郭圖這種人也好,辛評這種人也罷,都不想讓他留下來……
而如今,韓馥在這種局勢下主要求去,他們倒是省的糾結,正好連著荀彧的事情順水推舟了!
就這樣,荀彧等一行人非但順利出行,還得到了一筆官方資助,成功搶在袁紹入駐之前就迅離開了他們之前居住了一年有余的鄴城,然后結伴往南而去。
這一路上雖然穿州越郡,過河涉水,但正如荀文若之前勸說同鄉時們所言,討董事罷不說,諸侯們前期的兼并、盟約也普遍性完成,危險的戰局主要集中大諸侯勢力的邊緣,中原北部地區看起來是勢力犬牙交錯之地,但其實反而已經算是比較安定的地方了。
所以,這一行人非只一路通暢,更因為有車馬的緣故,所以六月底七月初的時候,他們就飛成功返鄉了。
當然了,返鄉之后,先是片刻的喜悅,然后卻又是無盡的感傷……畢竟嘛,作為之前討董的主戰場之一,這地方遭受的兵禍極大,逃難的人也多。祖祖輩輩居住了上百年的地方,忽然變的如此凋敝,如此空寂,物是人非四個字最容易讓人感時傷懷了。
而一陣傷懷之后,眾人相互辭別,各歸家門,修葺房屋整理田地不說,還要采摘野菜以節省糧食,還要拜祭死掉的族人,反正總有要做的事情……至于留在本地又殘存的一些故人們見到自己親舊大規模折返,也分出不少珍貴的糧食接濟,那就更讓人唏噓了。
“子緒,愚兄且問你一件別的事情,”潁陰縣西面與許縣交界處的高陽里荀氏舊宅中,作為此時荀氏當仁不讓的當家人,荀彧正與一名年輕的本地故舊閑聊。“你既然陰差陽錯留在了本地,而且家在南邊定陵,那還請你誠心與愚兄說,中原這里局勢到底如何?”
話說,被問到的人喚做杜襲,字子緒,乃是潁川定陵人,今年剛剛加冠。戰亂前,他和陳群陳長文、辛毗辛佐治、趙儼趙伯然,由于年紀相近,家門突出,所以素來并稱……算起來,應該就是荀彧往后面這一代的潁川新一代俊杰了。
當然了,這種戰前的風氣,乃是要同時考慮家門、個人品德的,所以哪怕年紀相仿,這里面卻并沒有作風任俠、又無人管束的郭奉孝,也沒有當過賊的寒門小子徐元直,甚至有一位文學出眾的繁欽,家門什么的都不缺,卻因為品評名士只有四個沒有五個的說法,以至于落選,那就更顯得糟糕了。
回到眼前,這一代潁川才智之士,由于之前做主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父輩,所以普遍性沒有選擇響應荀彧的號召,以至于遭到了戰禍,父輩也都大部分凋零在了戰亂之中。故此,討董事后,眼見著袁術越來越不像話,他們再去避禍就只能選擇荊州或者徐揚了……但不知道是倒霉還是走運,就在杜襲、趙儼、繁欽這三人相互聯絡,準備通財合家,一起從汝南繞道荊州的時候,忽然間孫堅倒戈反袁了,汝南、南陽一帶淪為整個天下最亂的地方,便又重新留了下來。
如今,見到昔日故舊紛紛返家,他們幾個年輕人自然紛紛出動,盡量接濟一二的。
“在下一個剛剛加冠的小子,如何懂得什么中原局勢?”盤腿坐在樹下一張破席子的杜襲聞言苦笑。“只能為文若兄講一講在下大概知道的事情好了……”
“說來。”
“如今中原亂局中,共有六位諸侯牽扯其內,所謂三大、三小。三大者,袁術、劉荊州、陶徐州三人;三小者,孫堅、劉豫州、曹奮武三人。”杜襲開口應聲,侃侃而談。“而依在下來看……”
坐在破席子對面的荀彧不由失笑:“子緒且住,如何劉荊州、陶徐州之余便是袁術?劉豫州、曹奮武之余便是孫堅?”
“還能如何?”杜襲撇嘴搖頭。“自然是這二人不得人心。尤其是袁術這人,明明四世三公,正孚中原人望,中原各處,有幾個官員不是他們袁氏的門生故吏,有幾家世族不跟他們袁氏千絲萬縷?”
荀彧微微含笑,并不做評價。
“然而這兩年,他在南陽,同時控制咱們潁川與汝南,并遙控淮南,明明地廣兵眾,民阜貨足,卻不能安定地方,扶危定亂,反而一意索求無度!”得到對方鼓勵的杜子緒越說越憤然起來。“下面的世族、百姓多有餓死,他卻頓頓只飲蜂蜜水;士人們勸他安靖地方,收攏人心,他卻反而信重那些地方上的豪強,乃至于盜匪,并放縱這些人劫掠地方;更不用說,之前他居然派人刺殺了陳國相駱俊駱孝遠了……總之,此人在中原兩年,原形畢露,絕不是一個可以依仗著安定天下的人,反而是個禍亂之源!如今孫堅反他,其人四面受敵,連戰連敗,想來也是天理循環,理所應當!”
“陶徐州、劉荊州又如何?”荀彧不置可否,繼續追問,卻是將孫堅暫時放在了后面。
“陶徐州、劉荊州二人,一個以嚴而剛聞名,一個以寬而柔聞名……”杜子緒稍稍平復了心情,繼續答道。“但總歸能安定地方。但陶徐州遠在東面,只是透過支援劉豫州加入亂局,本身并無直接介入的意思;而劉荊州,畢竟就在襄陽,若是將來袁術覆滅,或許可以倚仗……但卻又要小心孫堅。”
“孫文臺如今是何姿態?”見對方句句不離孫文臺,荀彧也只能順著對方先問了一下此人。“袁公路索求無度,他反戈一擊,豈不是正應人心?為何你一直厭煩?”
“孫文臺武略甲于中原。”杜襲也跟著認真起來。“當日他助袁術時,袁術在中原無人可擋,如今他反袁術,袁術也一敗涂地……而到上月為止,其人已經攻破汝南大部,正在進軍南陽,氣勢確實如猛虎進食,實在是中原風頭無二之人。然而,其人武人作風,卻不得人心……昔日助袁術所為的那些事情,豈是他一朝反復便能抹去的?今日為政粗疏,只是一味用兵用強,也是須臾改不掉的,所以郡中上下,多厭棄于他僅次于袁術。”
“原來如此。”荀彧若有所思,緩緩頷。
“哦,還有一事。”杜襲忽然又言道。“他這人不懂生產、積累,糧草不足,基本上是靠曹奮武支持,故此,其人取下了汝南大部后便將厭棄他極甚的陳國給了曹奮武做報酬……反正陳國那里,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荀彧心中一動:“曹奮武如何有糧”
“曹奮武是豫北本地人,地方上的宗族都愿意拿出糧食襄助他,而且其人很早便收攏流民軍屯、民屯,有兵有糧有出身,又能禮賢下士,大家都說他是個能成事的,也都愿意服從他。”杜襲繼續說道。“不過,曹奮武的問題在于他出身雖然較高,卻不足以像袁氏那般以家門吞州并郡;實力雖有,卻不足以影響大局;武略也有,但卻不如孫文臺那般猛驁進取;便是論起得人心,他也只是占了本鄉本里的便宜,劉豫州那邊也未必就比他弱。”
“劉豫州如今又是什么局面?”荀彧不由好奇。“他既有武名,又有大義名分,還有陶徐州支持,而依子緒你說,他還能得人……想來應該已經打開局面了吧?”
“不錯。”杜襲坦然應道。“劉豫州以沛國南部六縣為根基,三千兵而起,如今不過三五月而已,卻已經要克定淮南了……聽人說,九江、廬江當地,士人、豪杰多愿從他,便是咱們這里,因為他是正經的豫州方伯,徐州那里,因為張子布為其幕下總政之人,也都紛紛有人往投,一來固然是覺得淮南偏安可避禍,二來也是想看看這位劉豫州的前途……對了,陳長文和他父親一起,很早便去了汝南避禍,此番也順勢投了劉豫州了,聽說陳公在彼處很受重用,長文也格外得劉豫州看重。”
“淮南嗎?”荀彧一時感嘆。“不免太遠了……不過依照你的說法,這中原諸侯,真正的英雄也不過就是曹劉二人罷了,對否?”
“還有劉荊州……”
“劉景升其人我在洛中多有交往。”荀文若坦然應聲道。“此人平世可為三公名臣,亂世卻只能為一守戶犬,不足以稱英雄!恰如陶徐州剛硬之余,不免垂垂老朽,而袁公路四世三公,卻只是冢中枯骨罷了!”
杜襲年紀輕輕,驟聞此言,不由恍惚,卻又俯身拜在席上,口稱受教。
“受教什么?”荀彧復又微微笑道。“曹劉二人雖有英雄之氣,此時卻未免受困于形勢,一個被夾在陳國、梁國,一個困于九江、廬江……而讓這二人受困的,不是袁術、劉表、陶謙,卻正是他們的義兄,握有汝南、潁川,還在攻打南陽的江東猛虎孫文臺……除非孫堅自敗,否則便是個死局。”
“孫文臺焉能自敗?”杜襲一時搖頭。“亂世當中,這些武夫仗著殺人的本事一躍而起又一朝傾覆的故事固然多,但如這只江東猛虎一般善于自省,及時轉彎的人卻又少之又少……我等雖不愿出仕于他,但也不得不承認,在他治下,總是能安穩過日子的,亂世當中,夫復何求?”
荀彧面色平靜,微微頷不止。
話說,荀彧不愧是如今這個時代天下最頂尖的智者,其人雖然剛剛返回中原不久,只是聽同鄉說起了這數月的中原局勢,便已經猜到劉備和曹操被孫堅給困死在了邊角之處。
曹操自然不必說,他本就是三個雞蛋上跳舞,地盤被公孫珣、袁紹、孫堅給團團圍住,而同一時刻的劉備,在廬江即將入手的狀態下,也陷入到了即將到來的戰略困境中——敵人是袁術,一切的政治大義和盟約大義都來自于圍毆袁公路,然后此時通往袁術地盤的道路卻被孫堅和劉表遮蔽的干干凈凈。
而且,劉備也不是沒有麻煩,譬如隨著最近汝南、南陽戰火燃起,投奔他的淮北人越來越多,其人麾下卻也立即分為了淮南派和淮北派,而且相互齟齬不斷……這些事情,固然讓人頭痛,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北來的幽州人、豫州人、徐州人天然侵占了淮南兩郡本土人士的利益,偏偏后者作為討袁戰爭中的戰敗者與被征服者,又只能居于這些人之下,如何能心甘?
實際上,這種地域爭端,在這個年頭,在天下大亂的時代,向來是各個政治集團最嚴重的內部問題——公孫珣那里三輔人罵北地人是狗帽黨;袁紹那里更是明擺著按照地域劃分派系;益州那里東州士和益州本地人公然開戰;交州那里,本土的士燮和外來的朱氏家族各據一半,儼然是要軍事對決;徐州那里,陶謙對丹陽兵的放縱引起了本地人嚴重反彈;孫堅那里,當地士人沒一個看得起他的……
實際上真要是細細算來,此時天下諸侯,似乎也就是一個曹孟德各種上下一體,各種團結一心,但誰讓他的地盤就是老家一圈呢?
至于說劉備,劉玄德又不是神仙,如何能避開這種事情?又或者干脆恰恰相反,其人身為豫州刺史,卻因為徐州的支持占據著揚州最富庶的兩個郡,總是有些尷尬的。而且,他治政經驗根本就是零,政務上只能依仗張昭、陳紀(陳群父親)、袁渙這些北來之人……所以,這個問題對劉備而言反而格外嚴肅。
“益德要告假?!”
這日晚間,劉玄德從芍陂這個淮南的民屯點回到他暫時居住的壽春,已然是滿身疲憊,剛剛脫了靴子泡了泡腳,卻不料迎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然后一時苦笑。“兩郡戰事多已平靜,汝南也盡入文臺兄之手,些許匪亂,倒不如子揚、幼平這些本地人處置的快些……他本就無事,何談告假?”
匯報了這個消息的簡雍不顧禮儀,直接轉身坐到了劉備榻上,然后仰頭躺倒:“正是因為知道淮南短期內并無戰事,益德方才告假的。”
劉備一時沉默,似乎又變成了平日里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劉豫州,而半晌之后,其人方才盯著腳下裝滿熱水的木桶開口詢問:“聽憲和這意思,莫非益德已經走了嗎?”
“然也。”簡雍從榻上坐起身來,盤腿嘆道。“他大概不想讓你為難,而且他讓我轉告玄德你,只說他一定再會回來的……”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劉備忽然抓起一塊干布匆匆擦了擦腳,但剛擦了兩下,卻又有些喪氣的將干布扔到了地上,雙腳也重新沒入水中。“益德這個人,別看做了多年的官,表面上日漸沉穩有禮,但骨子里還是那個心中無私的燕地游俠……受人恩,拼了命也要償還!與人敵,不顧生死也要將對方挑落于馬下!我兄文琪對他如此恩德,他若是不能償還,一輩子都會耿耿于懷的,前日有北來之人說起袁紹擊破伯圭兄,降服韓馥,河北大戰將起,他在座中問了許久,我就知道他動了心思,卻不料走的這么急!”
“益德走前與我說起過了一件事。”簡雍從容應道。“他說之前討董事起,他在清河,本以為會同時收到玄德你與衛將軍的召喚,還想著屆時該如何為難,卻不料他在清河枯坐許久,衛將軍始終沒有信來,而你也是許久之后方才信……”
劉備低頭嗤笑一聲。
“他說他當時沒想明白,但走到虎牢關前卻是忽然醒悟——原來衛將軍也好,玄德你也好,都知道他張益德是個什么樣的人。衛將軍心里明白,他張益德早年便以兄事你劉玄德,而既然你劉玄德自立而起,便終不會棄你的,所以干脆就不召喚他去了,省的他張益德到時候再為難;而你劉玄德心里也明白,若是他不償了衛將軍的大恩,也終不會放下的,所以一開始你也沒有寫信邀請,讓他為難,而是等衛將軍都西征到了河東,這才請他共襄大事……但是,你們兩個都如此體貼,他反而心中愈難安!”
聽到這里,劉備心中陡然想起了當日在偃師城外,張飛主動上前與徐榮搭話的事情……現在想來,張飛必然是因為徐榮與他處境相似,心中明白對方所想,這才上前催促的。
一念至此,劉備語中也顯得有些苦澀:“憲和想岔了,我剛剛如此失態,非是不舍,也不是怕他事了而不回,而是真心有些憂慮他的安危……河北那邊將起的,乃是戰線數千里,雙方數十萬大軍的混戰,幽州突騎,冀州大戟,三輔長矛,青州勁弩,勇將如云,智士如織,更兼亂戰之中,刀矢無情,他一個人便是有萬夫不當之勇,又怎么能一定保證自己的安全呢?你莫要與我說,他不是單騎而走的!”
“然也,益德一人一矛,單騎北走。”簡雍幽幽答道。“而且玄德,何止是你,我也曉得他此去多么危險……但我簡雍卻實在是不能阻止,也不愿阻止!”
“為何?”劉備終于作色回頭追問。
“因為何止益德骨子里還是那個燕地游俠,我簡雍難道就不是嗎?”簡雍坐直身子,正色反問。“而且你劉豫州,難道就不是嗎?劉玄德,不要裝了,你和我與益德一樣,這輩子都只是昔日涿郡鄉中一游俠,烙入骨子里了,改不掉的!獸人大恩,豈能不償?!”
劉備怔了片刻,然后啞然失笑,卻又失神難言……這一日,乃是建安元年,七月初三。
時間向后不過五日,建安元年,也就是公元191年七月初八日,就在荀彧在家修葺舊舍、張飛剛剛渡過淮河的時候,在鄴城稍作休整的袁紹,也已經成功接手了魏郡府庫,然后又親自拜謁,大禮延請了沮授等本地人才,或授以軍權,或許以要職,也算稍微安撫了本地人心。
隨即,其人立即聽從了一眾謀士的建議,即刻扔下所有瑣事,正式以車騎將軍為名,以陳琳代筆向天下出檄文,號召天下人討伐挾持天子、驅除公卿的竊國之賊衛將軍公孫珣!
而檄文出第二日,在確保能夠接上秋糧入庫以后,袁本初更是親提八萬之眾,號稱十萬,更兼無數將軍、謀士,直趨邯鄲城下,試圖搶在公孫珣主力到達之前,一舉攻破這座和鄴城遙遙相對的千年古都。
這個時候,邯鄲城內外,公孫珣一方,共有一萬三千兵馬,四五萬百姓,城中兩位兩千石,乃是趙相審配、振武將軍關羽。至于剛剛加冠的郭嘉、盜馬賊出身的潘璋,甚至都沒有兗州名士邊讓的學生楊俊出名,而楊俊也不過是個縣丞轉任的振武將軍主簿而已,同樣無人在意。
一時間,局部戰場上,強弱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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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張飛在壽春,屬備,聞袁紹將與公孫珣戰于河北,思歸報恩,乃告假于劉備,備許之,即單騎北走。陳群在側,為幕府,諫曰:‘飛,萬人敵也,今北走歸衛將軍,必得用也,恐不得還。’備哂對曰:‘益德者,燕人也,燕人如燕鳥,今日何北走,明日何南回!’群慚而退。”——《漢末英雄志》.王粲
ps:感謝惡靈再現同學的飄紅打賞,感謝阿鍇老師成為第一百零三位盟主閣下。
昨晚上睡呲了……覺得請了假,可以瞇一會,結果十一點多才醒,夜里碼的字……當然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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