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時值年末,陳宮果然如程昱所言,第一時間接受了征召,然后居然不等過年,直接冒著風雪趕往了劇縣。不料,其人來到此處時卻正碰上劇縣城中在大會諸將,仔細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樂安太守臧洪勾連虎牙都尉劉勛謀反不成,已經被誘到城中逮捕,只是袁車騎平素特別信重臧子源,這才專門審問,試圖挽救一二。
陳公臺聞言并不表態,只是問清楚校場所在,便直接下車,扶劍步行,昂首挺胸,徑直往校場而去了,驚得身后使者趕緊扔下公車,追著對方一路相隨,并兼開道,方才一同入場。
而來到校場,果然見到二名衣甲俱全的昂藏將軍被縛在校場夯土將臺之下,而將臺之上,一人高冠大氅,面容方正干凈,正憤然直視臺下,而其人兩側與身后則幾乎站滿了高冠罩衣、佩刀掛印之人,甚至一路排到將臺之下,望之生威,儼然便是天下楷模袁本初了。
“子源!”披著大氅的袁紹望著臺下雪地中被縛的臧洪,難掩憤色。“你父親是我叔父所舉,你少年時便曾經往來于我身前,如今長大成年,才氣逼人,你知道我在酸棗見到你一表人才之后是何等欣慰,以至于直接將青州之事托付于你一個不及而立之年的人,后來我親自來到青州,又不顧左右勸阻表你為樂安太守,統攬一郡軍政……如此恩遇,竟然只換你一句‘愿速死’嗎?”
“那主公想要什么?”臺下被縛之人抬起頭來,果然是一個年紀輕輕的面孔,卻又面露不屑,赫然正是臧洪臧子源。
“我并不求什么,只是想知道,以你我兩家淵源和我對你的恩遇,居然不能讓你忠心為我任事嗎?”袁紹語氣愈發憤慨,儼然是心中難平。
“主公這話我就不懂了。”臧洪仰頭對臺上之人嗤笑道。“你讓我為青州事,我孤身先入濟南,承黃巾軍之后,你讓我北上樂安,我又即刻往平樂安,以刺公孫瓚之側。況且,我何嘗不知我父子二人皆受袁氏大恩,若論袁氏門生二字,關東諸將莫過于我臧洪,故自受任為樂安太守時,我便領頭俯首稱臣,凡書信、面謁,必自稱仆,必尊你為主公……軍中上下,只有我與郭公則如此稱呼吧?總之,名也好,實也罷,如何能說我不忠心任事呢?”
袁紹怒極反笑:“如此說來,忠也是你,叛也是你了?剛才你明明承認說接了劉勛書信,又聽說劉公山歸鄉,孔融入朝后,確實動了起兵背離我的心思的。”
“不錯,不然何至于‘愿速死’?”
“為何如此?!”袁本初勃然大怒,拔刀而起。“我今日在這雪地里與你聒噪,就只是想問這一句而已!問清楚了,你自去死,我何嘗會心軟?”
“為何如此,主公難道不知道嗎?”臧洪雙手被縛,依舊顧盼左右而笑。“因為你這個主叛我這個仆在前,既如此,我這個仆為何不能叛你這個主?”
“未嘗聞有主叛仆之語。”袁紹尚未應聲,旁邊臺下一人卻心中一動,忽然扶劍出列。
“今日先生便聞了。”臧洪瞥了一眼此人,雖不認識,而且正臨生死關頭,卻依舊口稱先生,堪稱禮貌。
“東郡陳宮見過臧府君,還請府君賜教。”此人于風雪中俯首相對,一句自報家門便將臺上原本要出言呵斥的幾人給堵了回去。
“并無他意。”臧洪又看了一眼陳宮,坦然而應。“我雖然是人臣,卻也是先為人再為臣……當日酸棗立誓,我為主誓之人,與酸棗諸公相約同志,討伐董卓、興復漢室,又言立誓者互不背離,此事天下人俱知……然而,我這位主公明知此事,卻棄討董事在先,又盡吞關東諸侯在后……”
“討董的事情怪我嗎?”眾目睽睽之下,袁紹聞言不由大急,直接在臺上反駁。“董卓先鴆殺少帝,使我失大義,又遷都長安,使我失用武之地;更兼衛將軍自出河東、弘農,隔斷交通,我又能如何?而且轉身討伐黃巾不對嗎?若無我至泰山,青州將為白地!”
“故此,我彼時也未有反叛之意啊?”臧洪也昂首反駁道。“只是兩位張府君何罪?橋府君何罪?劉刺史何罪?濟北相何罪?北海相何罪?主公一而再再而三行此酷烈之事,可曾想過,如此做為將我這個仆置于何處?你難道不知道我曾為張府君門下功曹嗎?不知道我與關東諸將盟誓是為了國家和主公你嗎?不知道我曾受你命安撫青州時曾與孔文舉有約在先嗎?主公,因你之故,我臧洪儼然已經成了不忠不孝不友不恥之人,所以昔日多忠,今日多怨……如此而已!愿速死!”
袁紹怔了半晌,看了看昂首待死的臧洪,又看了看扶劍立在一旁的陳宮,竟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復,只能復又看向另外一人:“劉勛,你也是這個意思嗎?”
“正是此意。”一直沒吭聲的劉勛也昂首言道。“當日明公讓我去組織會盟,聯絡二張、劉、橋、鮑的人正是我……結果明公今日作出這樣的人,我又算什么?背義的小人嗎?還是哄人入彀卻自入其彀的蠢貨?不反明公,何以自清?”
袁紹心中抑郁到了極點,卻只能硬著頭皮走下臺去來詢問陳宮:“不意先生忽然至此……如此情狀,先生可有什么要教我的嗎?”
說到最后,其人已經伸手握住了陳公臺的手,堪稱禮遇備至。
“并無什么可交代的。”陳公臺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也是面無表情開口直言。“不過三件事而已……”
“請講。”袁紹硬著頭皮繼續言道,而跟著其人走下來的數名心腹謀臣卻不由面面相覷。
“其一,既然已經反叛,亂局之中,當斷則斷,請車騎將軍速速殺之,以正軍法,以成其名。”陳宮從容言道。
“原來如此。”袁紹立即松了一口氣。
“其二,二張乃是討董先鋒,兗州名士,因為兵敗便被幽囚,天下人心多有不服,車騎將軍就不要一錯再錯了,還請速速釋放,并做補償。”陳宮繼續昂然言道。“否則,如臧府君、劉都尉這種人,日后只會越來越多……因為人心不服便會不安,而若不安便會思變。”
袁紹張口欲言,卻終于是長呼了一口氣,然后重重點頭,而旁邊被縛著的臧洪、劉勛見到如此情形也是陡然一口氣卸下來,再不言語。
“其三,”陳宮的語氣也變得緩和了起來。“明公,以后用人還請你能知人善任……因為天下英才愿意追隨明公都是有所求的,有人求忠義而過于生死,有人求財貨而不顧廉恥,有人求權位而不擇手段,臧府君、劉都尉如此義士落到如此下場并不是他們的錯,恰恰相反,因為天下人對忠義的推崇反而都會以為是明公你不能用人所致,還請你以此為鑒。”
袁紹松開對方雙手,后退數步,便在風雪更盛的雪地中躬身一拜,以示受教,復又上前牽住對方。隨即,二人也不理會他人,直接攜手離開校場,自有辛評等人留在將臺之上繼續處置人犯,而隨著一聲令下,血濺三尺,到底是讓臧洪和劉勛二人輕飄飄的殞命于此。
不過行刑之后,辛評等人卻也未急著折返,反而是就在雪地之中相互閑聊了起來。
“臧子源真是可惜了。”郭圖搖頭感慨。“剛剛三十歲便為一郡太守,更兼是主公手下世代相隨的故吏,原本可以前途遠大,卻因為這種事情而死,豈不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逢紀不以為然。“死得其所,死而無怨,我以為其人來之前便猜到此行必死無疑,只是專門來送死的罷了……確實稱得上是義士。”
“小義而已。”辛評感慨道。“如今天下離亂,正需要英雄扶危定亂,像這種人為了個人名譽而枉顧大局,又有什么資格擅稱義士呢?唯獨其人尚有幾分赤子之心,懂得不牽累他人,孤身而來,或許值得稱道。要是再等幾年,讓他在地方上成了氣候,豈不是要有成千上萬無辜之人為他徒勞送死?”
“臧子源求仁得仁,諸位何必多言,我更在意的是,諸位以為這位陳公臺是何等人物啊?”披著白色大氅的許攸冷笑捻須。“這剛一來便先聲奪人,著實讓人側目。”
“剛直而多智,知大局而不拘小節,算得上是一位人物。”逢紀蹙眉言道。
“不是這個意思。”許子遠搖頭言道。“我是問,其人既然說咱們袁車騎麾下有人求財、有人求位、有人求義,那不知道這個陳公臺此行求的又是什么?”
“能求什么?”辛評不以為意道。“還不是求重?”
“何為重?”逢紀好奇問道。
“自然是凡事聽我,凡事用我,凡事敬我……”辛評嗤笑一聲。“想來其人才具如此,又是兗州本地名士,而如今咱們將軍正要安撫地方人心,故其人此來必然得嘗所愿。”
此言既出,不要說郭圖、許攸微微冷臉,便是逢紀也有些面色不渝……逢紀求用,許攸求財,辛評則求得是異地家族能夠安身立命,而郭圖三樣都求,這四位怕是在陳公臺身前都討不到好。
然而,以現在的局勢來看,面對著主場優勢兼這種性格的陳公臺,眾人一時間好像還真沒法子,不然豈不是枉顧大局?
“只望開春雪化,早些往河北而去了。”停了半晌,依舊是辛評望著已經將地上血跡蓋滿的雪花,一聲輕嘆。“河北那邊,南陽、潁川眾人因為衛將軍討董功成,已經有些猶疑了。”
“猶疑什么?”郭圖不以為然。“衛將軍在關中所為,視世族為牛羊,豈是你我等人安身立命之處?至于回豫州,衛將軍在彼處下的好棋,搞得豫州那里如今三分不止,等一開春說不得便要戰亂連綿,哪里又能回去?”
眾人愈發感慨,但終于還是扔下地上兩具尸首,冒雪轉回了。
“仆謝過劉豫州搭救之恩了。”就在袁紹幕中一眾智謀之士論及豫州局勢的時候,同樣是年關時節,沛國符離縣縣寺堂前,正有一名中年文士在雪中朝劉備緩緩下拜。“若非劉豫州此番出手想救,仆幾乎不能保。”
“子布先生何必在意?”劉備懇切扶住對方,正色相對。“陶徐州此番也不過是被奸佞蒙蔽,這才一時糊涂,便是沒有我請楊公往徐州一行,他也早晚會將足下放出來的……而且,便是要謝,也該謝楊公才對。”
“楊公當然要謝。”所謂子布先生,自然就是張昭了,起身握著劉備的胳膊笑道。“但劉豫州也是一定要謝的,所以在下剛一回家,便立即來此處見使君了。”
“所幸你我住處近。”劉備也是難得失笑。“倒也方便。”
張昭若有所思,旋即二人直入堂中,分主客坐下,因為張昭乃是徐州頂級名士,所以除了護送楊彪往徐州一行的呂岱以外,張飛、簡雍,還有本地前來投靠的幾名文士、軍官,俱都列坐。
話說,張昭來此是有緣由的。
陶謙這個糟老頭子呢,本來就是公認的性格惡劣,他輕易統一了徐州之后,就更加肆無忌憚了……比如他舉張昭為茂才,而張子布大概是覺得亂世當中不想出頭,便推辭了過去。于是乎,可能是想殺雞儆猴,也可能是真覺得張昭看不起自己,總之,陶謙一邊將徐州本年的茂才給了回到家沒事干的王朗,一邊將張昭逮捕入獄以作警示。
這事當然有些過分,徐州人人都勸陶恭祖把人放出來,但亂世當中公孫珣可以驅除公卿,袁紹可以殺人立威,連劉焉都能造點車子意淫一下人生巔峰,憑啥不準人陶謙威福自專一把呢?
所以,陶恭祖把臉一橫,一時間還真沒人能救得了張子布。
不過,恰好就是這個時候,持節而來的楊彪楊文先終于突破了自己妹夫袁術的層層阻礙,來到符離這里見到了劉備,而劉備接下旨意以后便又順勢請楊彪去徐州搭救張昭。
楊彪左思右想,好像回長安也是受公孫珣的氣,而徐州那里從陶恭祖到王朗,再到陳珪父子全是熟人,便順水推舟,捧著節杖去徐州過年去了。至于徐州那里,陶謙就是再不給別人面子也得給楊賜兒子楊彪面子,這才將張昭給從大獄里撈了出來。
也這才有了此番符離相見。
雙方坐定,說了幾句閑話,而忽然間張子布卻問了一個刁鉆的問題:“劉豫州,你乃是朝廷正經署任的豫州刺史,楊公親自持節來名,卻為何只在徐州邊界的符離暫駐呢?”
劉備面不改色,從容答道:“時局艱難,豫州五郡國,后將軍如今傳使地方,潁川、汝南二郡皆從其命,我是夠不著的;梁國與沛國北部,靠近兗州,所以俱從袁車騎,如此一來陳國也被隔斷……我募兵回來,能在沛國中南的符離、铚、龍亢、蘄、容、向等六縣半郡暫且安身已經很知足了。”
“這是什么話?”張昭連連搖頭。“堂堂一州刺史,據六縣而守,焉能稱足?后將軍兵馬正盛,又有孫堅這只江東猛虎為爪牙,確實不好相對,但袁車騎所署的曹孟德卻未必是使君對手吧?我聽說這個人不擅長戰事,秋日的時候和使君你一起往丹陽募兵,結果他募的兵馬半路上嘩變逃走了一半,反而是被從后面趕來的使君你給沿途收攏了起來……這種人之所以能在沛國北面和梁國立足,無外乎是靠的家族在沛、梁交界的譙縣,有鄉黨之名罷了,何不攻而取之?”
“子布先生有所不知。”劉備依舊面色不變。“年中的時候討董敗下陣來,我與孟德兄、文臺兄曾相約生死,現在一轉手便讓我為了地盤去刀兵相見,這種事情我劉備做不來,先生何必多言?”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張昭繼續誠懇相勸。“劉使君你是朝廷正經署任的豫州刺史,更有楊公不遠千里至此為使君傳命立身,所謂明正而言順。更不用說,使君也非無根基之人,一來朝中有衛將軍撐腰,二來身后有陶徐州支持,三來將軍本身虎牢志氣天下知名……而如今,使君不趁著那曹孟德立身不穩,攻而勝之,等他在豫北立足以后,怕是要反過來吞掉使君你的六縣。”
“足下不必再勸。”劉備連連擺手。“我凡事皆效我兄公孫文琪,其人曰以人為本,我便也以人為本,其人曰不負人,我今日亦不能負人……若曹孫兩位兄長不來攻我,我是萬萬不會主動出兵的。”
張昭不由失笑搖頭:“衛將軍可不會這么蠢。”
“我本以為先生是徐州名士。”聽到此言,便是一旁的張飛終于也忍耐不住了。“必有高論,所以一直以禮相待,卻不料你只是個勸人違背義氣的詭譎之士……我輩幽州男兒,雖死,卻難道可以失了義氣嗎?”
劉備依舊面不改色,卻也搖頭不止:“未曾聞我兄背信棄義之事。”
簡雍倒是沒說話,只是將腿直接岔開,仰頭躺到了火盆旁,不再去看張昭。
“使君與張將軍,還有這位憲和先生誤會了。”張昭見狀再度笑道。“起身剛才所言,只是試探使君而已……依我看,大丈夫生于世,有所為有所不為,而后方可有大為。使君此舉,當然值得稱贊。只是,在下也著實想提醒一下使君,你若以衛將軍為榜樣,須知其人從不會坐以待斃!而如今討董事既成,使君想要為功業,難道真的只守著這六縣到地老天荒嗎?這六縣,殘破到連十萬人口都沒有,養三千兵便已經到了極致,連自保都要靠身后徐州,何論功業道德?”
“子布先生到底何意?”劉備和張飛對視一眼,這才重新正色相詢。
“不瞞使君。”張昭幽幽嘆道。“此番惡了陶恭祖,更兼中原局勢讓人不安,我原本是準備取道淮南,然后舉家遷往江東避亂的……唯獨受了使君大恩,不能不報,故此方來符離一行,以求報答。”
聞得此言,劉備心中著實驚喜難名,唯獨張子布繼續談論不止,所以面色不改。
“使君名為豫州刺史,卻不愿負義相攻,這是值得稱贊的舉動,實際上,在下也覺得亂世中能夠安靖地方的人才是上上之選,而非用只懂武之人。”張昭繼續懇切言道。“不過,世道到了這種地步,亂世英雄立業安民,又何拘命署?沛國南面一淮之隔,九江、廬江兩處如今雖然名義上屬于后將軍袁公路,卻實際上盜匪叢生,無人能制,百姓只能建筑塢堡以自守,兩位太守在淮南也是藏在城中苦捱,若使君以安民立業為本,何不提三千精銳,南下淮河,為淮南兩位太守清掃盜賊,一邊收賊人兵馬人口以安民,另一邊,不指望取淮南,但兩位太守一定會因為對使君感激涕零而有所襄助的。屆時使君再回身相對豫州局勢,也能多了幾分底氣。”
劉備一時恍然驚喜,卻又搖頭不止:“話雖如此,我與淮南兩位太守不熟,焉能無故出兵。”
“我來替使君走一遭便是。”張昭俯身而拜,竟然是毛遂自薦。“務必讓將軍明年春日便能出兵,這樣方能在明年秋收前有所準備。”
“為何是明年秋收前?”劉備趕緊扶起對方之余,復又好奇詢問。
“因為如我所料不差,明年秋收后,兵糧為繼,天下將有大戰。”張昭坦然答道。“如河北衛將軍與袁車騎處,荊襄后將軍與劉荊州處,都是極為明顯的。而這四位人物,乃是當今天下除了陶徐州外最強四位,一旦開戰,戰線綿延數千里,牽連甚廣,所謂舉世皆不得脫……屆時,便是使君你想躲,人在浪中,怕是都躲不開的。”
劉備和張飛,還有剛剛轉過身來的簡雍齊齊色變。
“那是什么地方?”大雪紛飛,黃河蒲津關中一側,絲毫不知道自己對手在做什么的公孫珣倒是好整以暇,專門親自迎接自己母親往長安過年,而其人在蒲津新落成的浮橋畔左顧右看,卻忽然在雪中遙遙瞥見了一個奇怪事物。“我怎么不記得蒲津有這種高樓……是高樓吧,就在對岸河畔?”
“回稟將軍。”剛剛冒雪從河對岸回來的張既俯首而拜。“是高樓,乃是之前以工代賑重修蒲津浮橋之時,老夫人命其中工匠在彼處順帶著建起來的,剛剛落成才一旬……喚做鸛雀樓!”
公孫珣仰頭大笑,許久方才勉力繼續問道:“好名字,只是不知道鸛雀樓中可曾有所題詩,要不要我過河去寫一首?”
“將軍明鑒……二樓上的確有一首奇怪到只有二十個字的小詩。”張德容繼續回復道。“不過那詩文非但毫無題署,且幼稚可笑,層樓落成之時正值大河封凍,詩中卻居然說什么黃河入海流,如此可笑,想來應該不會礙著將軍佳作的。”
公孫珣笑意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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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太祖平關中,盡取三輔河東之地,以戰事毀壞之重,乃親督蒲津,重修浮橋,并以工余筑為層樓,曰鸛雀樓。樓成,遐標碧空,影倒橫流,獨立乎中州,以鎮關中門戶,兼鎖三晉氣運。太祖嘆之,乃親題詩其上,曰:‘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時關中方平,幽并兵馬盡持金珠歸鄉里,將士皆有驕矜之色,常思富足,及過蒲津,聞太祖題詩言志,皆自慚形穢,乃互誦之以自勉,軍心遂復壯。”——《士林雜記》.燕.無名氏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