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復廣說得是痛心疾首,咬牙切齒,仿佛他當初把蔡禮生下來,就是一個失誤。
沈依依看著蔡復廣,有些驚訝。
他們昨天去將軍府祠堂的時候,他不是這樣兒的啊……難道當時是顧及面子,沒有發作,此時的反應,才是他內心真實的寫照?
不過想想也是,養了十來年的大兒子,突然有一天說要自立門戶,從此不再管你叫爹了,以后也不會再承歡膝下,孝敬你,給你養老了,換做誰也不會高興吧?更何況,蔡復廣年過四旬,僅有這么一個兒子而已,連個替代的都沒有。
再看看皇上,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連連點頭:“實在是太不像話,如果人人都像他這樣,豈不亂套了?來人,傳蔡禮,朕來斥責他!”
蔡禮一夜未歸,還沒回家呢,沈依依正要說話,忽然一想,也許他現在已經回來了呢?于是便沒張口。
黃福田親自出了趟宮,很快回來,向皇上稟道:“皇上,蔡禮不在家中,聽鄰居們說,他剛與將軍府斷絕關系,沈氏就鬧著要跟他和離,還與他大吵了一架。他心中郁結不化,于是帶著幾個小廝,連夜出京去了,還揚言再也不回來了。”
“豈有此理!”皇上聞言大怒。
蔡復廣趕緊跪下了:“都是臣教子無方。”
皇上看著他,替他嘆了口氣:“起來吧,他都不愿意當你的兒子了,你又何須為他自責?”
蔡復廣起身垂手,滿臉頹然之色,不再言語。
皇上看向了沈依依:“你與蔡禮和離了?與他爭吵,是為了何事?”
“是……”聽了黃福田的那番話,沈依依心里很不是滋味,思緒有點飄。蔡禮是因為惹了她生氣,才郁悶出京的?這個傻瓜,就算她生氣,他道個歉不就得了,躲什么呀!難道她就這么可怕?!
他真的不回來了嗎?他去哪兒了?居然連封信都不留,連找的機會都不給她……
她心里難受,恍恍惚惚,連皇上的話都沒回全,蔡復廣小聲地提醒她,皇上卻道:“此事不怪她,換誰攤上這么個男人,都得和離。”
皇上對蔡復廣說完,又和顏悅色地對沈依依道:“你和離是對的,此風不可助長,不然人人都學他跟家族脫離關系,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你放心,此事有朕替你撐腰,若是外面有人風言風語,你盡管來告訴朕。”
前有花氏和蔡復廣,現在又多了個皇上,她跟蔡禮和離,大家都挺樂見其成哈?
不過蔡禮這會兒人都走了,想這些有什么用,沈依依沉默著,沒有作聲。反正皇上講這種話,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回。
皇上好像真的是很同情她,不管她怎么失禮,都沒有怪她,反而關切地問她道:“你與蔡禮和離后,有地方住嗎?”
“回皇上,民女租了一間房子,暫時住著。”沈依依回道。
“你本來應是驃騎大將軍府的少夫人,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此事都是蔡禮的過錯,不該由你來受苦。”皇上沉吟片刻,道,“你勇于與蔡禮這種人和離,該賞。”
皇上的話,乃是金科玉律,一個賞字剛落地,便有兩溜兒宮女手捧各色賞賜,進來了。
請原諒沈依依是個穿越來的土包子,很多東西都不認識,但那一盤金元寶,卻是明晃晃地閃著了她的眼。
敢情她跟蔡禮和離,離出好處來了?!
沈依依看著那兩溜兒賞賜,不知該哭該笑了。
她在蔡復廣的提示下,叩首謝了恩。
皇上還要與蔡復廣商討軍糧的事,她便由黃福田送出去,先行出宮了。
桌上的各種吃食已經涼了,但皇上堅持又嘗了一遍,道:“行軍打仗,很多時候沒法生火,吃的都是冷食,所以軍糧要等冷了嘗,才最合適。”
蔡復廣很是贊同此舉,跟著也嘗了一遍,但開口時,說的卻不是軍糧:“皇上,蔡禮與沈氏和離,是假的……”
“朕知道,不用你提醒。”皇上拿起一個包了肉松的烤馕,“朕覺得這種馕最合適,愛卿以為呢?”
“是,合適,臣與皇上的看法一樣。”蔡復廣道,“干饃和鍋巴雖然也好,但南疆潮濕,太過于酥脆的東西,很快就回潮了,吃起來口感不佳,咬都咬不動。沈氏還做過一種飯團,里面包肉松,臣以為,可以作為一般戰場的軍糧……”
蔡復廣說著說著,又轉了話題:“皇上,據臣觀察,沈氏并不知道和離書是假的,而皇上又剛嘉獎了她和離的行為,如果她據此再嫁他人,該如何是好?”
“嫁了就嫁了,有什么要緊?”皇上不以為意,“如果她由此再嫁,說明她跟蔡禮的感情不過如此,有什么好惋惜的?”
好像是這么個理兒……罷了,就當是考驗她跟蔡禮吧。蔡復廣拋開此事,專心說起了軍糧:“皇上,為了謹慎起見,不如讓沈氏把烤馕的方法教給軍廚,再秘密派遣軍廚去南疆,將烤馕做上一批儲存,如果能保存七八天不腐,拿下南平州,就有了大半的希望。”
皇上倏然抬頭看他,目光炯炯:“讓沈依依盡快教會軍廚,再由你帶上軍廚,返回南疆。如果烤馕確實可行,你便不用再等,趁著過年發兵南平,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南平百來年都沒拿下過,是不是措手不及很重要么?蔡復廣有些發怔。
正在這時,皇上卻又道:“為了攻打南平,你把神翼營的精兵帶走。”
神翼營負責的是京城防務,如果讓他帶走,京城豈不是城防空虛??蔡復廣一驚之下,突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慢慢地拜下身去:“臣領旨。”
回到住處,沈依依兀自坐在椅子上,撐著腮發呆。
小胡椒沒有跟著進御書房,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以為皇上是因為很滿意他們做的軍糧,才給了這么多賞賜,喜滋滋地拉著汪清清點去了。
瑣事太多,生活太忙碌,沈依依的情緒還沒低落多久,鴻臚寺卿來了。
她這會兒哪有心情招待鴻臚寺卿,本想讓小胡椒去打發走,誰知一抬頭,卻見鴻臚寺卿的身后,跟著一個人,正是本該在牢里的她的父親,沈家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