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80330
“去過,本來我爹不許我去的,后來他被迫離開豐和樓,我們在回杭州府的路上,身上的錢不多,這才去了幾次。”李貴說著說著,黯然神傷。
老李頭是被迫離開豐和樓的?聽起來有故事呀?沈依依的生活暫時有了著落,就有心思打聽八卦了:“李伯為什么要離開豐和樓?是遇到什么事兒了嗎?”
“唉,都是‘上上簽’鬧的。”李貴唉聲嘆氣,“我爹跟劉大廚爭地位,拿‘上上簽’打賭,結果我爹輸了,只能走了。”
“‘上上簽’是一道菜?”沈依依問道,“拿竹簽子串了肉來煮?”
“不是。”李貴直搖頭。
好嘛,現代人果然不能太自負,看,差點鬧笑話。沈依依虛心求問:“‘上上簽’到底是什么?”
李貴撓了撓頭:“我跟你說不清楚,走,做給你看去。”
此話正中沈依依下懷,二人來到了廚房。
廚房里,爐火鐵鍋是現成的,李貴打了個雞蛋,攪拌均勻倒進鍋,手法嫻熟地將鍋一轉,攤了個蛋餅。
他用蛋餅裹上些肉餡,卷成條兒,端給沈依依看:“林小姐,你瞧,這是蛋簽。”
OK,蛋簽,雞蛋肉卷,沈依依點點頭。
李貴又舀水和面,拿搟面杖搟成薄皮兒,裹上肉餡,卷成條兒,上鍋蒸熟了。
這回沈依依沒等他介紹,自己搶答了:“這是面簽。”
所以,上上簽是什么?
李貴把蛋簽和面簽擺到一起,道:“哪種簽的皮兒更薄,就是上上簽。”
“明白了,李伯是跟人打賭,誰做的簽皮兒更薄。”沈依依恍然。
李貴大概是又想起了當時的情景,神色黯然。
沈依依好奇問道:“當時李伯做的是什么簽?”
李貴道:“我爹是用米漿蒸成皮兒,做成的簽。”
米漿蒸皮兒,腸粉?還不錯呀。沈依依更好奇了:“贏了他的那位,做的又是什么簽?”
李貴低下頭,道:“劉大廚是用紫菜做的簽。”
在沈依依看來,腸粉比紫菜卷的技術含量高多了,但是沒辦法,人家比的是厚薄度,顯然老李頭做的腸粉,沒有人家的紫菜薄。
要是老李頭會做最薄的、無可超越的皮兒就好了,那樣就不會輸給任何人了……沈依依想著,咬了一口蛋簽,夸李貴道:“你的廚藝真不錯,是李伯教的嗎?”
李貴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看看日頭,又升高了,該為中午做準備了,沈依依問道:“阿貴,別人家的腳店,中午和晚上都賣些什么?我只吃過路邊攤上的早點,并沒有去過腳店呢。”
李貴想了想,道:“腳店中午一般只賣一種飯,要么石髓飯,要么大骨飯,或者是泡飯;晚上則是賣些下酒菜。”
“就賣一種飯?”沈依依詫異極了。
李貴點點頭:“中午來腳店的人,都是趕著吃飽了去繼續干活兒的人,沒什么講究,越簡單約好,省去點菜的麻煩。”
原來如此,那些光顧腳店的人,生活竟是如此匆忙而簡陋嗎?看來她對該時代底層人民的生活,還是缺乏更深入的了解,又或者,他們過的根本就不是生活,而只是活著。沈依依暗自唏噓,接著問道:“石髓飯是什么?”
“石髓飯和大骨飯差不多,就是拿筒子骨和飯一起煮,再加一點石髓粉。”李貴一面回答,一面打量沈依依,眉清目秀,細皮嫩肉,雖然精通廚藝,手上卻沒有什么厚繭,身上的衣裳雖然皺巴巴的,但全是好料子。
這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呢,是因為被打劫才落得這般田地的么?李貴突然想起了他爹,雖然和沈依依的境遇不盡相同,但都是先富貴后落魄,一個明明是豐和樓的大廚,卻淪落到開腳店為生,一個明明是嬌滴滴的小姐,卻在這里一門心思琢磨石髓飯。只是他爹的意志日漸消沉,眼前的這位,卻大有愈戰愈勇的架勢,這是為什么呢……
如果李貴知道沈依依本就是白手起家,最困難的時候比現在落魄一百倍,就不會感到奇怪了。
不過此時,他所疑惑的對象沈依依,仍在琢磨石髓飯,并再度不恥下問:“石髓,就是鐘乳石嗎?”
李貴點點頭:“外面有現成的石髓賣,都是研磨好了的,買回來直接用就行。”
原來書上說,古人以鐘乳石入食,是真的……沈依依想了想,還是有點困惑:“筒子骨埋在飯里,食用時方便嗎?”一手扒飯,一手抓著大骨啃?那畫面想想就很美……
“飯煮好后,筒子骨是要取出來的。”李貴倒是沒笑話她孤陋寡聞,耐心解答,“有些無良店家,甚至會拿一根筒子骨反復使用,飯煮到最后,根本就沒骨頭味兒了。”
原來如此……她怎么會想到一手扒飯,一手啃大骨的畫面的,真是……沈依依讓自己逗笑起來。
李貴見她問得這樣仔細,猜測道:“林小姐,你是打算做石髓飯了?”
透過現象看本質,石髓飯就是窮苦大眾吃不起肉,只好拿大骨煮飯,沾點肉腥味兒唄。既然如此,和別人一樣賣石髓飯就沒必要了,讓她來改良一下吧。
沈依依想著,對李貴道:“去按著石髓飯買食材吧,買筒子骨的時候,記得挑肉多點的。還有,另外買些便宜的米回來,如果用你爹的那些米,估計咱們得虧本。”
她雖然不認得當代米的品種,但老李頭米缸里的米,顆粒細長,隱有暗香,煮成飯后,更是瑩白無暇,香氣清雅,肯定不便宜。
“好咧。”李貴很累,但當他把那四百九十五文鎖進抽屜里時,疲憊便一掃而空,精神百倍地出門買菜去了。
做石髓飯,不過石髓、筒子骨和米而已,李貴很快就把東西買了回來,一樣一樣地給沈依依看。
“林小姐,石髓粉我買的是沒有雜質的,比較貴一點,十文一兩;筒子骨是你交代了,要買肉多一點的,也比較貴一點,二十文一斤;一般腳店煮石髓飯,用的都是糙米,但我猶豫半天,還是買了比較貴一點的粳米,那糙米皮兒都沒去,如何入口……”
李貴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看沈依依,生怕因為多花了錢,受到她的責罵——明明他才是老板,但沈依依一口氣賺了幾百文錢,他下意識地就以她為主導了。
沈依依看著李貴,眼神里卻是充滿了贊賞,這孩子能屈能伸,不固執,卻又有自己的那一份堅持,有前途。
“你就告訴我,一共花了多少錢吧。”沈依依拍了拍李貴的肩膀,問道。
李貴頭一次被大姑娘拍肩膀,驚悚地看著沈依依。
沈依依這才反應過來行為不當,忙道:“看我,竟把你當成小花椒了,罪過,罪過。”
他和小花椒長得很像?李貴想著,不知該喜該憂,神游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我買的這些食材,一共一千二百八十五文,大概可以做三十份石髓飯。”
他記得早上進店用餐的是三十人,因此他就按三十人的量買了。
這孩子真機靈,知道她要計算成本,所以連份數一起報了。沈依依越看李貴越喜歡,又問道:“別人家的石髓飯,賣多少錢一份?”
李貴道:“最便宜的五十文,一般是八十文,最貴的不超過一百文。”
她待會兒做出來的石髓飯,絕對是物超所值的!沈依依幾乎要將一百文脫口而出,但突然想到那些窮人買一碗石髓飯,只是為了沾沾肉味,心里就酸酸的,改口道:“那我們也賣八十文吧。”
李貴雖然跟著老李頭打理腳店,但從來沒管過定價的事兒,因此沈依依說多少錢就是多少錢,他立馬便同意了。
此時離中午尚早,但沈依依轉身就進了廚房,做準備工作去了。李貴跟著進去,打算給她打下手,他自小跟著老李頭學廚,雖然尚未出師,但比一般廚師都強些。
沈依依見他進來,卻很詫異:“我就熬點高湯,沒什么需要你幫忙的。”
熬高湯?不是煮石髓飯嗎,為什么要熬高湯?李貴驚訝著,看著她當真把筒子骨丟進滾水里,熬燉了起來。
說是熬高湯,沈依依卻并沒有熬上幾個時辰,而是等湯汁漸濃,就熄火取出筒子骨,裝進了干凈的簸箕里。
這是要做什么?李貴好歹也學了幾年廚,卻完全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