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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二十六年四月,一場綿綿細雨過后,百花爭艷。
盈玥與寶容、順容結伴,前去六貝勒府探望堂姐吟容。自太福晉祖氏房中請安出來,吟容便帶著她們幾個在后花園一邊散步,一邊賞花。
吟容孝中茹素,因此身形臉蛋清見了不少,端的是燕瘦纖纖,加之一身月白素服,大有一股裊裊出塵的謫仙氣度。
吟容玉面含愁,“皇上最近不知怎的,竟大發雷霆,申斥了貝勒爺一通,說他整日萎靡不振、宛若廢物,還給他指派了禮部差使。如今是不得閑了。”
盈玥微笑著道:“領個差使也好,六貝勒忙碌起來,便無暇傷感了。”
吟容略一忖,微微點頭:“最近差使辛苦,貝勒爺的胃口也漸長了。不像從前似的,三餐食不下咽。”
四月芳菲時節,大片大朵鮮麗的芍藥花次第而開,如彤云一般。
寶容看得幾乎移不開眼,“貝勒府的芍藥開得真好,像晚霞似的。”
吟容微微一笑,蔥白似的纖纖玉指輕輕拂過那艷麗纖薄的花瓣,語氣清淡道:“太福晉喜歡芍藥,所以便早年栽植了很多。”
盈玥掃一眼那蜂蝶嬉戲的芍藥花叢,道:“可是堂姐并不喜歡芍藥。”吟容性情雋永沉靜,不喜奢華艷麗,素來喜歡蘭竹之類的花木。
吟容莞爾道:“不過是各花入各眼罷了。太福晉的芍藥養得極好,很合乎皇家氣派。”
寶容笑吟吟道:“我額娘也喜歡芍藥,不過承恩公府的芍藥品類沒有這里多,開得也不及這里鮮艷。”
吟容置之一笑,又道:“對了,過幾日便是十二弟的生辰了。我帶著孝,自是不便宜去,不過這壽禮卻是免不得的。你們幫我參謀一下,該送點什么好。”
寶容笑道:“十二阿哥是中宮嫡出,壽禮自然也要格外貴重些才好。金玉珍寶、古玩字畫什么的都挺好。”
吟容娟眉顰蹙,微微搖頭。
盈玥忽然靈機一動,“要不送一套馬鞍吧。”
吟容一愣,“這是為何?”
盈玥燦然笑道:“十二阿哥剛剛被皇上獲準,可以學騎射了。倉促之下,只怕底下預備的馬鞍未必是最好的。”
吟容心下一動,“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只不過騎射上的東西我不懂,待我回頭跟貝勒爺商量一下。”
一直安安靜靜的順容突然笑著開口了:“還是月娘最機敏聰慧,福晉找月娘商量這個算是找對了人了!”
吟容不由莞爾。
盈玥卻微微蹙眉了,順容雖是夸贊她,但隱隱也有諷刺寶容之意。盈玥趕忙看了寶容一眼。好在寶容面色如舊,并未上心,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自打順從從額娘那里得了個教養嬤嬤,言語之間對她就多有恭維巴結。她實在是聽著別扭,又難免擔心寶容會心里不舒坦。
盈玥微露囧色,道:“那里就算是機敏聰慧了,五姐過譽了。”
順容嬌柔一笑,近前便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笑著道:“福晉快看,月娘這是害臊了呢!咯咯!”
吟容捉狎地笑了,寶容卻忍不住撇了撇嘴。
盈玥愈發覺得尷尬,明明寶容才是順容的親妹妹,順容卻特特與她這般親昵,著實有些令人頭疼。
吟容柔聲細語道:“五娘倒是比從前活潑了不少。”——雖是堂姐妹,但順容自幼與吟容并不相熟,因此今日來了,也一直都客客氣氣尊稱一聲“福晉”。
順容立刻笑意盈盈道:“如今在忠勇公府讀書,素日里與姐妹們相伴,天長日久說說鬧鬧,自然話就多了。福晉不嫌我多嘴多舌就好。”
吟容笑著道:“怎么會呢?我巴不得你們一個個都活潑愛笑。”說著,又含笑帶嗔地道:“都是自家姐妹,別一口一個福晉,我聽著都覺得生分。”
順容一喜,連忙道:“是,堂姐。”
寶容忍不住又撇了撇嘴。
吟容道:“我身上帶著孝,素日里不好外出,你們閑來無事,便常來走動。”
盈玥、寶容、順容忙欣然應了。
六福晉吟容見起了風,便帶著三個丫頭去了正堂小坐,吃了熱茶,便笑言說要考校三人的功課,便叫底下端了文房四寶過來。
盈玥雖在書房上天賦不高,但好在練得多,寫出來字早不是初學時那稚嫩的樣子,起碼周正端方,透著些許娟秀之意。
吟容不禁微微頷首,“看樣子月娘這些日子沒偷懶。”
盈玥不禁大喜,她的字,十一阿哥回回見了都要狠狠數落一次,非把她踩進泥潭里不可。如今驟然得了吟容夸贊,別提心里有多美了。
“順容的字寫得也很秀氣。”吟容端詳著順容寫得那張詩經伐木篇,微露贊許之色。
順容忙自謙道:“我比不得月娘聰慧,只得再寫字上多下些功夫了。”
吟容頷首,眼睛掃過寶容的字,忍不住搖了搖頭,“六娘的字還是一如既往,最近是不是憊懶了?”
寶容忙道:“堂姐,可不是我偷懶,最近額娘又給我請了個琴藝大家,整日撥弦彈奏,我的手現在還疼著呢。”
順容眼中閃過一絲譏誚,臉上卻是溫柔的微笑,她柔聲道:“嫡額娘對六妹可算是望女成鳳了。”又滿是欽佩地看著吟容,“我曾聽姨娘說,堂姐自幼工于四藝,尤善古琴,只可惜一直無緣聆聽。”
盈玥微微蹙眉,順容之前的舉動,頂多算是賣嬌討喜,這番話,便是刻意對比了。四伯母瓜爾佳氏緣何會聘請大家教授寶容琴藝,還是不是想要栽培寶容,有朝一日超越吟容嗎?
果然吟容臉上滑過一絲不快之色,她淡淡道:“我身在孝期,已經很久不曾碰觸琴弦了,技藝只怕早已退步。倒是六娘,可得好好學琴,才不辜負你額娘一番苦心。”
寶容小臉蛋有些僵硬了,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額娘的確私底下沒少在她耳邊督促,讓她上進,別被六福晉給比了下去。
盈玥見狀,趕忙笑著道:“其實寶容并不想學琴,只是不好違拗四伯母。堂姐是知道的,她的性子最是貪玩憊懶的了。”
寶容忙還以微笑,算是謝盈玥解了她的僵局。
長輩妯娌之間,八伯母和四伯母也是面和心不和,自打吟容嫁予皇家,四伯母更是酸意難掩。而后純惠皇貴妃與循郡王先后亡故,四伯母又不免得意,嘴上說便說,吟容一進門便要跟著守孝,實在可憐。那副嘴臉,著實有些難看。
因此吟容姐對這位伯母自然是有些意見的。
就算如此,吟容姐也不至于遷怒到寶容頭上,便微微一笑,柔聲對寶容道:“那真是難為你了。”
寶容低聲道:“那畢竟是我額娘,她讓我學,我便只管盡心學便是了。不管有沒有天分,多學點東西,總是沒有壞處的。”
吟容微微頷首,“這話說得在理。”這位四伯母雖不是好相與之輩,但對親生女兒,的確是沒得說。
順容眼里忽的一片陰霾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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