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萬家抽調給玨皇帝的第一筆財富數額便高達了百萬兩!
據說,萬家一口氣將早年留于海外的數條大船都改造成兵船后留給了玨皇帝。
據說,萬家在半年前就從外國訂購了為數百艘的尖頭利船。
據說,萬家上下幾百口人,加上族中人上千人都已分批投奔了玨皇帝。他們還暗中煽動了交好的姻親友族旁支,帶著身家財富加入到玨皇帝的一邊。
據說,萬家還雇傭了一支萬人的海外兵士贈予了玨皇帝平定天下。
而萬家多年培訓,先前已被解散的多地護衛隊也再次集結,全都加入到了朱常玨的討伐之中。
萬家在江南曾是一呼百應,此刻見萬家拿出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氣勢,叫不少人都生出了觸動。
而且萬家做買賣的眼光獨到,很多人都相信,萬家是不會做蝕本買賣的,他們敢全壓在了玨皇帝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后手?
這一點,是不是更證實了那群島上有金銀礦山?
萬家這破釜沉舟的動作,更是吸引了許多人開始組船遷移……
不斷有奏折和消息被送進御書房。
同樣,也不斷有文官武將被請進御書房。
緊張的氛圍漸漸彌漫,時至正午,無人告退。
皇帝派去江南主理各項事務的巡查御史上奏求助朝廷,一請朝廷下令封鎖沿海,禁止商民船只進出沿海。二報朝廷危機,迅速組織兵力以應對玨王攻勢,三求調動兵力組織抵抗,四求將康安伯抽調走的兩江兵力歸還……
皇帝再次勃然大怒。
一陣咳幾乎持續了半刻鐘。
來了,開始了!
從朱常玨帶兒子和財富偷偷離開后,皇帝心底最深處便壓著一個兒子將會走上反路的擔慮。他雖不認為兒子會成功,但他是不允許這事發生的。
所以他一直沒有停止搜查兒子行蹤。原來,這家伙是藏在了海外,一直虎視眈眈,以謀發動致命一擊。
這個逆子,讓他刮目相看到心生恐懼!
若不是此子為人過狠,自己又怎會將其能力視而不見?此子若能稍微良善那么一點,做人的底線拉高一點,肚量略略大上那么一點,無疑,他是繼承自己位置的最好人選。
從謀略才干眼光和膽量來看,他比老五都還要合適。可這樣的人,血債太多,下手太狠,手段太毒,一不小心就要淪為煬帝始皇之流。
皇帝不僅僅怕百年后被人罵,更怕祖宗基業被斷送。所以朱常玨再能干也從來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然而眼下形勢,依舊是皇帝不愿看到,不愿接受的。
皇帝冷笑著,再次咳了起來。
太狠了!
父子殘殺,如此名聲,不僅僅是家丑,更是國丑!
他真不愿擔!
他一輩子的努力,到底成為了一個笑柄。一輩子都朝千古一帝夢想努力的他,留上史書的最后一筆居然是個笑話……
皇帝一時間悲涼無限。
而且長子這么做,哪怕最后一敗涂地,就憑那張口口聲聲討伐自己的檄文,就憑那一條條針對自己的罪狀,就憑他最近搞的那些破事,都足以毀掉自己兢兢業業一輩子的名聲和功績。
所以不管這逆子成敗與否,事實他都已經贏了!他都已經報上仇了。他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從他自封為皇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毀掉了自己想要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百年身后,或將被后人如何恥笑編排,面對祖宗將遭到何等逼問,自己兒孫將會如何羞于談論他這個老祖,他便憋屈難受到雙眼發花。
除了氣,除了憤,除了怒,皇帝更加懊悔。
這波算計太厲害了。
這個逆子一早便故意讓兩江衙門出事,逼迫朝廷開始徹查兩江衙門!為的,就是將朝廷的注意力吸引到哲王,程家和兩江衙門身上。
殊不知,兩江衙門對于江浙皖地的作用巨大,幾乎是起了總的調度監察和指揮作用。這一自查和被調查過程中,不但使得消息的收歸滯后,還讓處理政務的能力大打折扣甚至部分能力喪失……
而兩撥巡查御史雖帶人早早就位,但既要忙著審查兩江衙門和接連發生的各種意外,還要應對各種災情輿論,加上他們剛剛各就各位,還需要時間去熟悉上下職能和位子,一樁樁一件件都讓他們忙得飛起,許多零零碎碎不起眼的小事難免有疏漏。
比如,萬家的小動作,比如,所謂的仙島,比如,民眾對仙島的向往甚至投靠……
諸如此類不起眼的線索,只怕就是在兩江衙門被徹查這一時間段被忽視輕視,導致了此刻的一發不可收拾!
別說皇帝,就是大部分的朝臣此刻都很不爽!
很明顯,他們的每一步都在玨王的算計之中。而他們竟然一步都沒能避開。滿朝上下,居然就這么被玨王一步步給牽著鼻子走了。
所以從一開始針對哲王的種種小動作便是玨王手段,一環接一環,沒有一步是無用,最終走到了今日這一步。
這是好大的一盤棋啊!
皇帝又是砸了一杯,還有,朱常玨和萬家是怎么回事?
朱常玨失蹤已久,萬銘揚能投靠上他,說明一早就知朱常玨行蹤。這豈不是說明,他們一早就沆瀣一氣了?所以,他們應該是很早就勾結在一起了吧?
那么,是什么時候?為何無人知曉?是以什么手段?曾做過多少大逆不道之事?而萬家勾結海盜是千真萬確板上釘釘的,那是不是意味著,那番勾結朱常玨也有份?……
此刻同樣想法的還有程紫玉!
這就對了。
程紫玉一直想不明白,一個久居京城的皇子,是如何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擁有勢力,布下營生線,擁有控制力,能染指很多產業并將手伸進許多見不得人,諸如私鹽的勾當里的?
這個疑問南巡時便反復出現在了程紫玉腦中。
當時她讓夏薇去查過。她一直以為是江南當地的官員中有朱常玨的人,事實也的確找到了兩個與他有關聯的。但也就僅限與此。
她倒是沒想到,真正與他勾結的萬銘揚。
呵呵,鼎盛期的萬家,在江南的實力雖不說只手遮天,但做事想要掩人耳目還是沒有難度的。
這也解釋了朱常玨有能力染指私鹽買賣。
程紫玉西行那次,可是親眼見識了鹽船停靠的各個碼頭都有打點,不時面臨各種查檢,單憑朱常玨,怎能做到這一步?
還有,那次私鹽失敗,朱常玨砍斷線索后,李純都追查不到,想來也有萬家的幫忙吧?
朱常安說,他當日之所以會瞄上程家正是因為倪老從玨王手上得到的密信,這才搶先了一步對程家下了手。
可還是同一道理,朱常玨生在京城長在京城,他怎會對江南那般了解,怎會從千萬商家中選出了程家?此刻看來,還是有熟門熟路的給他指了路吧?
或許這也就解釋了前世最后,程家倒下后,朱常玨愿意與朱常安甚至朱常淇合作。
他甚至對程家產業都不在乎,連程家老宅工坊都留給了朱常安。
因為他從不缺銀子,他不需要去爭取那些銀錢,他要的從來都是陶市!他只要陶市的開發權!
也是正因如此,當程家倒下后,其他大的制陶家族也都跟著遭了殃。他沒有放過其他幾大制陶巨頭,他沒有忘記打壓荊溪陶市……
可不是嗎?當時的荊溪民不聊生,如此狠辣手段,除了朱常玨,還有誰?
前世皇帝直到三年后都沒有真正定下繼位人,皇帝也沒有一早就開始對朱常哲扶持,所以朱常哲一直不起眼。
朱常玨在與太子的爭斗中被最大程度削減了實力,太子倒下后,依舊還剩了三王,當時看來,他的希望最大。所以他并沒有像今生這般叛出京城,江南的勢力也沒暴露……
到程紫玉死,朱常玨都還在等著生命走向盡頭的皇帝做出最后的決定吧?……
一切都解開了。
南巡時,朱常安幾次三番去與朱常玨聯絡求合作,幾次都以陶市做引誘。因為他有前世先機,因為他很清楚朱常玨一直都想要建立新陶市!
程紫玉后背猛一發寒。
她一下想到了當日西行回來,她剛一將從高家身上得到的賠款捐出去后,萬銘揚就上門了。
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當時的他,應該就是來會一會自己,看看是什么樣的人讓他們虧損巨大,還連高家那棋子都廢了。
他是來確認自己是否真將那筆賠款用作了善款,之后便順手給了個人情。
當時的萬銘揚留下了信物。其實當時的他,應該還是沒歇對程家的算計。那信物進可為人情,偷偷將程家變成棋子。退可做陷害,就如當時海盜那一出……
程紫玉也是頭腦發暈,失笑起來,所以,朱常安離京前說的是真的,程家真正的仇敵不是他,而程家身上還有許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前世今生對程家算計不休的罪魁禍首,竟然是朱常玨和萬銘揚!
可眼下的自己該怎么做?自身尚且難保,該如何報仇?
程紫玉正想著,里間卻又一次傳出了一陣咳。
隨后聽聞于公公尖叫“傳御醫”的聲音。
原來,皇帝吐了一口血。
御醫被太后勒令每日要給越發虛弱的皇帝請平安脈,所以一早就侯在了隔壁。這會兒御醫趕緊沖了進去。
里里外外頓時忙碌起來。
御醫表示皇上是肝火上涌導致,請皇上要平心靜氣。
他給皇帝喂了兩顆藥丸,讓皇帝操勞國事之時也必須注意身體,切忌暴躁暴怒。
屋中跪了一地,請皇帝先休息一會兒并吃些東西。
可皇帝哪有那個心思,只勉強吃了一塊糕點。
御醫退下熬藥,御書房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皇帝突然的這口血只因他想到了一點:
既然老五他們都是被長子算計了,那么被倭寇牽制住的康安伯呢?所以,今年大規模出現的倭寇,程家的指向物也是長子手筆吧?
所以兒子不但曾勾結海盜,還合作上了外賊?
此等無所不用其極,可不是國丑?
這不但是大周笑話,還是民族笑話!
大周的皇長子不但忤逆,還叛國,是大周史上足可以排第一位的國賊,反賊,叛徒!這已經不是丟人了,這根本就是國恥!
是要被后世釘在恥辱柱上,被萬民口水唾棄,被萬代戳脊梁的!
皇帝幾欲崩潰。
他真的被逼上了無顏面對祖宗的地步嗎?
不對,不對!
所以,倭寇“狗急跳墻”被追趕入海峽是朱常玨的手筆。故意引了康安伯堵住海峽對峙上,以逸待勞也是他的手筆。
對于康安伯,他行的就是調虎離山計,也是一出對朝廷的轉移視線計。
那么……皇帝后脊梁一涼。
江南的兵力被調給康安伯顯然也是朱常玨的手筆。
對了,康安伯兵力為何不夠?
皇帝突然想起三月初三,文蘭被刺殺的那事。太子被追究,康安伯受牽連,后來,康安伯的兵力便被自己削減了。
皇帝口苦不已,兩種可能。第一,是當時的逆子便已經設計好了一整出長計,讓康安伯兵力捉襟見肘導致江南兵力空虛一早就在他的算計之中。
第二,康安伯駐防浙閩,在江南和沿海實力不俗。不管是作為老五的靠山,還是江南地界的兵力威脅,康安伯對朱常玨都是個不得不撬動的大石。
所以當時的他兵不血刃,就利用了自己的手,不但打壓了太子,還有效削弱了康安伯的部分實力。
皇帝氣得發暈,但一轉念,他卻又驚又急。
討伐檄文已下,大仗自然難免。
朱常玨既然撕破臉皮,自然不會等自己打上門而會選擇先下手為強。很有可能,江南已經陷入了大戰,只不過因為路程緣故自己尚未收到線報。
那么,康安伯被牽制的狀態下,自己要怎么做?
此刻江南兵力空虛,對方若大舉入侵,兵力怎么夠?
此刻兩江衙門正亂,群龍無首,該讓誰去將兵力整合擰成一股?
此刻調兵遣將南下,可還來得及?
此刻處處亟需武將,這一仗只準贏不能輸,誰能擔此大任?誰南下才具有足夠的威懾力和戰斗力?
皇帝想不出這么一個人!
最好的選擇是康安伯!
那么,難道將康安伯抽調回去?那倭寇怎么辦?倭寇被圍多日,眼看勝利在望,此刻收兵如何甘心?
而倭寇若得此機會豈會放過?豈不是將大肆入侵上岸?
所以,他如何能在攘外和安內里做選擇?
這一刻,皇帝破天荒連想死了一了百了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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