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看了顧君瑋一眼,卻見他只是抬了抬眼眸,仿似沒有多意外,淡淡地“嗯”了一聲,眼睛已是回到了手中的信件上,道:“帶進來。”
蘇云看到他這態度,有些意外,剛想問他情況,卻見下一秒,顧君瑋的臉色已是變得黑沉,猛地把手中的信件揉成了一團,緊緊地捏在了手心里,仿佛要把它捏得粉碎。
蘇云覺得,要不是兩個孩子在,他可能就要當場發飆,重重地把信拍到桌子上,或者丟到地上。
想到那封信中的內容,蘇云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她萬萬沒想到,一樣的紙張,一樣的筆跡,這一回那唐家大郎寄給她的,是一封,詭異的情書!
鄭夫人親啟:
夫人聰慧無雙,眼如明珠,言如利劍,心如明鏡。
卿乃最懂吾之人,吾喜之,悅之,心為卿折之。
吾之大業,卿若同往,定為吾紅顏知己,錦上添花矣。
開成一年六月十八日
而且這一回,他還非常囂張地署上了真名,這是篤定他們找不到他?
一個二十年前便從外界消失、十年前便死去了的人,他們不知道他的模樣,他的性情,他在這世間的任何痕跡,確實,就如尋找一個本來便不存在的人一般,他們無從下手。
可是,他先前寄給她的,分明只是一封報恩信,為什么只過了幾天,就又給她寄了這么一封莫名其妙的信?
莫非,他知道了,她一直在暗中調查他?
而且,他會如此囂張地署上真名,很可能是,他已經猜到了,他們已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他一直隱在暗處,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呢!
就在這時,國公府世子顧君越已是被帶了進來。
身姿筆挺面容尚顯稚嫩的少年跟在小廝身后,一雙眸子黯淡無光,直到見到坐于榻上的顧君瑋,他腳步微頓,看向他的眼神,帶著深藏于內心的親厚依賴,和想親近卻不敢的小心翼翼,咬了咬下唇,低低道:“阿兄……”
他喊了那么多年、默默崇敬把他當做自己前進目標的阿兄,最后卻被告知,那不是他的親阿兄。
而且,他還被他父親和母親,聯手趕出了顧家……
他當時年歲尚小,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明明阿兄,好不容易才從邊疆回來了,他還沒好好地和他說過幾句話……
他們不是一家人么?母親不是一直盼望著阿兄回來么?為什么到頭來,卻要趕走阿兄?
祖父常在他面前說阿兄是個不肖子孫,和他父親一樣,永遠拎不清最重要的是什么。
但他眼看著國公府一天比一天荒涼,祖父往將軍府跑的次數,越來越多。
有時候祖父一個人坐著發呆,他會聽到他喃喃地念叨阿兄的名字。
而阿兄在亂世中的戰神名聲越來越響,百姓都崇敬他,愛戴他。
關忘天曾把他和母親一同囚禁在深宮中,他眼見著母親一天比一天瘋癲,絕望得都快活不下去了,是阿兄彷如天神一般出現,把他和母親解救了出來。
可是,那一天,阿兄由始至終,都沒有與他說一句話。
父親母親聯手把阿兄趕出顧家的時候,他還小。
被阿兄從深宮中解救出來的時候,他也不大。
可是他終于明白,一個人成熟與否,與他的年齡關系不大,與他經歷的事情有關。
他終于發現了父親母親的自私與狹隘。
也發現了,也許真正拎不清最重要的是什么的,是祖父。
他一直很想親近阿兄,從小時候,就一直很想很想。
可是,他又有何資格呢?
看到顧君越紅透的雙眼,蘇云心里動容,他是真心把顧君瑋當做自己的阿兄。
顧君瑋靜默了一會兒,端起一旁的杯子抿了一口,道:“我還在想,你要在將軍府外頭藏多少天,才愿意進來。
怎的見著阿兄,話都不會說了?”
蘇云微愣,顧君越竟然不是第一次來將軍府了?
她大概能看出,顧君越對顧君瑋一直懷有某種深沉而復雜的情感,這致使他一直想親近他卻不敢,但今天,又是什么促使他下定決心,走到他們面前?
顧君瑋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只眼眸深沉地看著面前的少年,靜靜地等待他開口。
忽地,卻見他“噗通”一聲跪下,嗓音中已是帶了哭腔,“阿兄,求你救救母親……
阿兄,母親不是有意的,你也叫了他這么多年母親,你不會愿意看著她最后,名譽掃地,落得個殺人犯的下場,是不是?你知道的,母親這個人,最看重榮譽了……
阿兄,求你了,救救母親!母親真不是有意的,她自從被關忘天囚禁后,思想越來越偏執,但我知道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面前的少年,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似乎耗費了他全部的心神,每一個字都仿若走投無路之人的絕望嘶喊,聽得一旁的青萊和畫屏等人,都露出了不忍之色。
蘇云卻是瞬間想到了什么,猛地轉頭看向顧君瑋,卻見他嘴角緊抿,臉色不明,置于膝前的手,已是悄然緊握成拳。
他靜默了一會兒,薄唇輕啟,正要說什么,突然一個小廝急急來報,“郎君!大理寺的陸卿派人前來將軍府,請郎君和夫人到上京南城門!道事態緊急,望郎君盡快到達!”
“郎君!國公府的國公爺求見,說國公府出了大事,望郎君不計前嫌,施以援手!”
“郎君!成陽長公主與德妃娘娘已火速前往上京南城門,派人讓郎君也速速趕去!”
一個又一個的急報,聽得人心神不寧,顧君瑋猛地站了起來,顧君越已是臉色煞白,撐在地上的手,不停發抖。
顧君瑋卻已是沒時間去顧及顧君越的心情,大步往外走,蘇云趕緊跟上,臨走前囑咐一旁的家銘,“銘兒,你在這里,好好照顧你的小叔父和寶寶,父親和母親去去就回。”
原本一直眉頭微蹙地看著顧君越的家銘聞言,抬頭看著母親,認真地點了點頭,“母親放心。”
蘇云朝他笑笑,再轉身時,臉上已是一片肅然。
陸成霖最近在重點跟蹤的案子,只有一起。
位于權貴之家,嫁入武將之門,近來曾受過巨大的刺激讓她性情大變,這一點她的親兒子已經察覺,甚至,他隱隱知道自己的母親在做什么……
蘇云倒吸一口氣,已經快步跟上了顧君瑋。
她看了這個沉默大步向前走的男人一眼,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掙脫她,反而加大了手勁。
萬萬沒想到,武舉考生連環殺人案的兇犯,竟會是現任國公夫人,顧君瑋的叔母!
方才顧君越說,顧君瑋也叫了她很多年母親……
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失去了過往的所有記憶,以至于看到顧君瑋現在明顯異于往常的舉動,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他對他叔母,懷有的,到底是什么感情?
走到將軍府門口時,青萊已是牽著一匹馬在那里等候著,顧君瑋一言不發,翻身而上,再把她一把拉了上來,圈在有力手臂圍成的空間里,馬鞭一抽,駿馬便朝著南城門疾馳而去!
遠遠地,便能看到南城門那里,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見到疾馳而來的顧君瑋,立刻有官兵強行分開圍觀的群眾,讓顧君瑋得以順利進到了包圍圈里。
只見里面,已是站了許多人,但唯有陸成霖,蘇云是認得的。
除了一群男人,還有三個在這種場合顯得有些突兀的女子,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一個似乎眼睛看不清的中年女人,和扶著老人的一個美麗女子。
三人均衣著富貴,一看,便知道不是一般的人家。
聽到動靜,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投向了顧君瑋,顧君瑋勒停駿馬,動作漂亮利落地翻身下馬,再把她扶下來后,便大步走上前去。
蘇云也要跟上去,卻忽地,腳窩處一疼,她觸不及防狼狽地摔倒在地,在周圍的府兵反應過來前,離她最近的一個圍觀男子,已是快步上前把她扶起,小聲道:“夫人,小心。”
蘇云還應方才的疼痛微微皺著眉頭,忽地卻感覺那個男子靠近她,陌生的氣息讓蘇云瞬間寒毛豎起,隨即,一個溫和、甚至可以說得上儒雅的聲音,在她耳邊緩緩響起,“夫人,還是你自信滿滿地分析兇犯時的模樣,最美。”
話音未落,那股氣息已是急速后退,蘇云猛地轉身,眼看著人群中,有一片灰色的衣角正在快速消失。
她眉角一跳,正想大喝讓人把他抓住。
卻忽地,人群響起一陣驚呼聲,一個男人凄厲的慘叫聲也隨之響起,“六娘!六娘啊!你別沖動,你先下來!”
蘇云眉頭緊皺,只能轉身,先看看發生了什么。
然而,沒想到一轉身,就對上了一雙凌厲不滿的眼眸,那個衣著華貴的老人正眉頭緊皺地看著她,她身旁,那個美麗女子也看著她,神色淡然,隱隱帶著一絲打量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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