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氣派的馬車慢悠悠地碾過上京城的青石路,路過了花樓林立的康平坊。
馬車里,一個著水紅色衣裳的女子正一手撩著窗戶的簾子,一直看著外頭。
白義朗想到這里是什么地方,不禁皺了皺眉,不贊同地道:“小妹,你一個未出閨閣的娘子巴巴地盯著這些地方瞧,成何體統。”
女子白落放下簾子,來不及計較兄長對她的管束,皺了皺眉道:“我方才好想見到了國公府的少夫人……”
雖然只是瞅到了一個側面,而且那人似乎做的是男子打扮,然她這幾日對那女人恨之入骨,夢里都是她在簪花會上讓她難堪不已的畫面,自然比旁人更為敏感。
白義朗不清楚自家小妹在簪花會上發生的事,她回來后也沒說,只是無端端地蔫了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心里擔心,今日才強行把她拉了出來散心。
但國公府少夫人的大名,他這幾天可沒少聽聞。
聽說她在簪花會上大展異能,便連那西寧國的安平公主都心服口服,這些傳言總是越傳越玄乎,傳到后來,白義朗都暗暗可惜,怎么偏偏那日軍營里的戰馬都跑了出來,害他無法親臨現場。
不禁不太相信地道:“你怕不是看錯吧?國公府的少夫人哪里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白落抿唇陰沉沉地一言不發,不管那人是不是鄭云歌,她心里頭那團火已經燒起來了。
她不過是仗著她是顧大郎君的妻,背后有國公府和長公主撐腰,這才如此囂張,否則憑她那低賤的身份,連和她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白義朗看她又恢復成這幾日那心事重重的模樣,不禁失笑,搖搖頭道:“都是快定親的人了,還那么情緒化,一點都不穩重,以后若是嫁到勇毅侯府,可如何是好?”
白落心里一刺,想起母親前日喜氣洋洋地與她說正在與勇毅侯夫人議親的事,心里那團火更是噴體而出,揚高聲音道:“我說了,我不要嫁去勇毅侯府!”
白義朗臉色頓時一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到底知不知羞,小娘子家家的,竟然想自己做主自己的親事?況且勇毅侯府哪里不好?那還算我們高攀了!父親母親費了多大心思才替你籌謀了這門好親事,你還有哪里不滿意的?”
不滿意的地方多了去了,對人,對家世。
十二歲那年偷聽到的話,終究成了她心底最深處的執念,她固執地認為,嫁人便必須嫁給那等有著逐鹿天下氣魄的男子。
如果只是隨隨便便嫁了個人,從此平淡無奇地過完一生,她不甘心。
何況如果真是如此,鄭云歌便會永遠踩在她頭上,她是不是以后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越來越耀眼,而她卻是越來越灰敗,終究泯滅于世人眼前,成為后宅中一個最普通的婦人?
她不服,她不甘心。
這樣的結局,即便只是想想,她都受不了。
看著白義朗嚴厲的表情,白落心里一酸,眼里浮起了淚水。
只是這些天,她哭也哭過,鬧也鬧過,終是沒用。
家里沒有人知道她的渴求,便是知道,也定然不會支持。
白落有時候很奇怪,為什么阿爹手握重兵,卻一直甘于屈居人下呢?明明史書里記載,先前好幾個朝代,都是由手握重兵的武將改朝換代的,特別是在一些不穩定的世道,這種情況特別多,現在這世道,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世道嗎?
阿爹便沒有一點什么想法么?
她覺得,她與阿爹……不,與整個白家都格格不入,白家終究太短視了,她若是想實現自己的渴求,必須脫離白家!
白義朗看到白落泛紅的雙眼,微微一愣,雖然也心疼,但還是覺得她太不知好歹了,硬起心腸,哼道:“能嫁到勇毅侯府已是最好的選擇,難道你還想做皇后不成?”
還是父親說得對,小妹心太野了。
白落不吭聲,只微微垂下眼眸。
為什么不能?
而且,不僅僅是一國的皇后。
她真正想坐到的位置,可比這個還要高得多呢。
春滿閣最靠里的一間廂房里。
看著突然站出來的蘇云,陸成霖也是有點愣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是……要開始出手了?這回略突然啊。
苗娘看著蘇云的表情,心里一咯噔,這表情她一點也不陌生,她們做這種生意的,注定為天底下所有好人家的娘子不齒,特別是一些已嫁作人婦的,更是對她們牙癢癢。
就是你們這些不要臉的狐媚子,四處勾引別人丈夫,你們去死,去死!
雖然找上門來耍潑怒罵的婦人不多,但她做了這行當這么多年,還是撞見過一兩回的。
此時,這個身著男裝的清麗女子,臉上帶著的,不正是那種興師問罪的表情?
再聯想方才和陸少卿爭論的事情,苗娘一下子煞白了臉。
莫非,她是因為那件事來興師問罪的?
不不不,一般得了那種病,都是極不體面的事,藏著掖著還來不及,怎會主動把它鬧大?
至少在苗娘的經驗里,這種事還從沒有過。
只是,現在看著那女子冰冷的表情,苗娘心底發虛,勉強扯了扯嘴角,道:“夫人這說的是什么話?賤妾卻是不甚清楚……”
然而她話音未落,面前的女子便冷笑著逼問道:“你真的不清楚?我與我夫君一向感情和睦,他不過圖一時新鮮來了你們這兒一回,便遭了那樣的橫禍,難道你真的不清楚?”
眼看著苗娘越來越慌亂,臉色越來越白,一雙腿也不自覺地擺成了一前一后的姿勢,蘇云朝她逼近一步,厲聲呵斥道:“便是丟盡面子,耗盡我下半生,我也要為我夫君討回公道!除了我夫君,還有其他郎君罷!他們的家人便真的不痛心嗎?不想為他們報仇嗎?不,他們只是缺乏一個敢站出來的人!”
苗娘只覺得腳軟得厲害,原本便有的心虛此時更是擴大了數倍,再加上被蘇云這徹底豁出去的態度嚇到了,她只覺得自己的視線都似乎有點模糊,只會喃喃地道:“不,你不能這樣做……”
她們難道便不是受害者?
本來這種事你情我愿,你選擇上我這兒尋歡,便應該想到可能會發生一些什么事,哪有你爽快了,拍拍屁股便走人,出事了便全賴到她們身上的道理?
而且,誰知道最開始發病的是誰?被傳染的是誰?如果被傳染的雙方最終都會慘死,為什么可憐的只是你們,她那些可憐的孩子呢?她們也會痛苦,也會絕望,也會就此失去對生活的希望……
只是因為我們是風塵中的女子,便特別卑微么?
看著苗娘明顯有些失常的神態,一直有點懵的陸成霖總算看出了一些門道。
只是……
夫人,你說這些話,顧卿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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