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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恐怖推理
賽爾·吉奧斯收起書桌上的瑣物,最后看了一眼這間他曾生活過的屋子。陽光透過窗戶射進空無一人的客廳,和涅塔莉一起生活過的記憶仿佛還留在這間屋子內——他坐在靠近壁爐邊的位置,拿著一卷圖紙,涅塔莉在閱讀一本《珀拉赫文傳記》,歡聲笑語仍駐留于過往的時光中,好像一切都未曾改變過。
他最后拿起筆記,推門而出,信使號仍停泊在十三號碼頭中,一切早已準備周全。他叫了一輛馬車,車夫是個熟人,手拎著韁繩,回頭來問他:“吉奧斯先生,又要出海?”
“例行的遠巡,議院想要打通另一條航線,這一次我們要繞過博恩角去看看。”
“聽說上一次艦隊遇上了風暴。”
賽爾·吉奧斯點了點頭,萬幸損失不大,他手摩挲著筆記的封面,上面記載著十二星辰的運行軌跡。這一次議院做了萬全的準備,他們一定能走得更遠,精靈們離開時一定留下了航道,那迷霧后面是不是有一條新的航路?
“愿鹽與風暴的女神庇佑你們,祝你們好運,”車夫脫帽向他致敬,“請上來吧,吉奧斯先生,我不收你的錢。”
“你也一樣。”
他登上馬車,車轍起伏地印著石板,車箱輕輕搖晃,街邊的景色飛速后退。
馬車很快抵達港口,吉奧斯下了車,下車之前仍舊在自己的座位上留足了車錢。港口中每一個人幾乎都認識他,并向他打著招呼:
“吉奧斯先生,今天的風浪很小,適合出海。”
“是個好兆頭,希望這一次鹽與風暴的女神能青睞于你。”
“預祝一切順利。”
賽爾·吉奧斯一一點頭回應,他在外人面前向來以沉默寡言著稱,只在涅塔莉面前能說上幾句話。
他看向港口的方向,絞架上懸掛著一排風干的尸首,血從銅管上流下,早已凝固成干涸的黑色,那些是被抓住的海盜與重罪犯,并不值得同情。
信使號就在那個方向,與與它一同建造的四艘同級風船一起,艦隊早在三天之前就已經準備好出發。
順利的話,這一次他們會帶回來好消息。
“這就是賽爾·吉奧斯,海灣同盟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探險家,相傳就是他留下了那份筆記。后來大探索時代到來時,人們就是根據那份筆記找到了通往大陸橋的方法,并打開了天之門扉,建立了通往新世界的航路——”
“不過他生活的時代相當久遠,大約在六個世紀之前,那時候海灣同盟都才剛剛誕生不久,銅鐘議院迫切想要找到通往銀風港的另一條航線,于是任命了賽爾·吉奧斯與他的艦隊。那個時候占星術士們普遍認為巨樹之丘南方還藏有一條航線,他們將之命名為‘遠南航路’。”
“只不過后來事實證明,在湍流帶之中的確有一條航線,但并不通向大陸的東方。”
高大的雕像聳立在千柱港中央的十字路口,由石板鋪設而成的廣場上,在中央噴泉的后方,與銅鐘議院的舊址遙遙相對。
玄武巖石像的目光眺望著港口區,仿佛注視著停泊于此的艦隊,一如那支艦隊出發的那一日一樣。
珀拉赫文籠罩在一層細雨之中,愛麗絲打著傘向眾人介紹雕像的生平。其實在它腳下的黃銅銘牌上就刻有那段歷史:
賽爾·吉奧斯(543581年),天之航路的發現者,新海灣同盟的奠基人。
他并沒有帶回銅鐘議院所期許的消息,在陰差陽錯之下,他和他的艦隊駛入了湍流帶之中,歷經九死一生,才得以脫身。
那場船難損失了三分之二的艦隊,而在暴風雨之中信使號失蹤的六天成為了千古疑題,賽爾·吉奧斯本人與船上的大副、水手雖然始終堅稱他們沒有脫離艦隊,但銅鐘議院仍以串供與玩忽職守為由判處信使號上所有船員極刑。
賽爾·吉奧斯本人則遭到流放,相傳后來他乘坐一條船再一次前往湍流帶之中,自此再也沒有人人見過他返回。
直至四個世紀之后,這樁千古懸案才再度翻案。方鸻記得那段歷史,第二賽區的選召者羅帕德、haven和七珀圣殿的神官皮耶爾發現了一個奇特的任務鏈,并尋得賽爾·吉奧斯本人的筆記。
他們破譯了那筆記上的十二星指引,藉此找到了一條通向湍流帶之中的失落航線,那條航線先后經歷三代人,二十七年之后,大陸橋得見天日。
三十四年之后,天之門扉打開。
至此,賽爾·吉奧斯被重新正名,但那時距離他離世已經過去了整整四百五十年,在這四百年間連昔日審判他的銅鐘議院都早已不復存在,新海灣同盟得以建立,并向世人宣告這位大冒險家是新同盟精神的奠基人。
只是新同盟的建立與賽爾·吉奧斯所在的時代足足相差三個世紀,這位大探險家究竟是否影響三百年后的海灣同盟并不得而知,不過新航路的確時至今日還支撐起海灣地區的經濟繁榮。
天藍聽得唏噓不已,而羅昊則在一旁向金盞花等人解釋什么是銅鐘議院時代的‘極刑’。
那是海灣舊有時代的刑罰,繼承自海盜的習俗之中,需在肺部插入銅管,信徒相信神會通過銅管回收靈魂作貨幣。
靈魂隨著血液流出,被稱之為‘血稅’,舊海灣時代的同盟信奉的是鹽與風暴的女神,根據現代人的考據,那其實應該就是風暴之母娜爾蘇妠。
“當時人們把這項刑罰稱之為‘鐵肺’,”羅昊侃侃而談道,“當時的海灣地區還留有許多陋習,比如鰓刑需要割開受害人頜下,然后沉入水中。”
“甚至還有鹽妻這樣的傳統,每年早春將楚女綁在潮間帶礁石上,若三日內未被海水吞沒則視為豐饒的象征,家族可獲十年免稅權。”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而今不要說銅鐘議院,就連娜爾蘇妠本人都已經灰飛煙滅,又以幽布拉雅的神位重獲新生。
鹽與風暴的女神早已遺失,而今的海灣同盟信奉的是天平的女士,短短數百年時間,就已給人以物是人非之感。
不過現在他們也不可能去追問幽布拉雅過去是否發生過這一切,那位影之女士并不太待見他們,只偶爾會與希爾薇德說上幾句話。
“自從圣選者進入這一地區,那些野蠻的刑罰就開始逐一廢除,而隨著新航路的確立,經濟上的繁榮也讓海灣地區的面貌煥然一新。”
愛麗絲打著傘向眾人解釋道。
事實上由于并未真正經歷灰災,而今的珀拉赫文看起來恢復得比銀風港還要好一些,市面上經濟活動繁榮,到處都可以看到往來的物資與商人。
“不過關于賽爾·吉奧斯的傳說,其實還有另一個說法。”
愛麗絲的目光穿過雨幕看向廣場的另一邊,那里是銅鐘議院的舊址,而今是七珀圣殿的商會所在地。
一般來說圣殿與商會都扯不上什么關系,但七珀圣殿的牧師們信奉的是金幣與天平,是羅曼的信徒。
那座商會而今統領著整個海灣地區的商業貿易,掌管著通向新航路的樞紐,鹽骨艦隊便是為了保衛這條航線的繁榮而建立。
“在失蹤的那六天中,他登上了一座島嶼,并在那座島上發現了十二星預言的秘密。”
“現在流傳的所有關于十二星的預言,皆是源自于此。而在過去,人們真根據那份筆記找到了通往第二世界的航路——”
“那份筆記呢?”金盞花問道。
“遺失了。”
“遺失了?”天藍夸張地重復了一遍,如此重要的東西,怎么會貿然遺失?
“因為賽爾·吉奧斯發現的那座島,很有可能就是今天我們的目標,海灣地區當地人稱之為霸主之證的東西。”
愛麗莎接過妹妹的話頭,“七珀圣殿曾經派人去尋找過這座島嶼的下落,但大都一無所蹤,直至一百三十年前一場船難,令那本筆記也不知所蹤。”
“難道那筆記沒有拓本嗎?”詩人小姐追問。
“七珀圣殿為什么帶真跡出海,這我也不得而知,”愛麗莎搖搖頭,“不過筆記的拓本的確有一些,幾乎都掌握在同盟和七珀圣殿手中。”
“但相傳真跡上隱藏著一些秘密,后來圣殿又派人出海,但得到的結果大不如前,久而久之,他們也就放棄這項活動。”
天藍不由看向一旁的女海盜頭子,但凱瑟琳搖了搖頭,“銀鏈島的傳說不是這樣的,傳說中有一位海盜王曾登上了那座島嶼,并統治了那座港口。他在那個時代建立了不朽的功業,成為統領眾海的空海之王,霸主之證的說法也由此而來。”
“但隨著那位海盜王殞落,那座神秘的空港又再一次隱匿于歷史當中,甚至關于那那傳奇的歷史也隨之消散,人們連那位海盜王的名諱大多也不記得了,只留下一些零散的傳說。”
真是神秘的島嶼,方鸻忍不住心想。
那座神秘的浮空港行蹤不定,幾乎以一條固定的軌跡游走于巨樹之丘與考林—伊休里安的空海之間,它靠近巨樹之丘時,則臨近與海灣一帶。
而靠近考林—伊休里安時,相關的傳說則在寶杖海岸一帶流傳,想必在寶杖海岸的古國之中,也流傳有相當多關于這座浮空港的傳說。
而在更多的時候,它則游蕩于銀鏈外海,那個海盜王的傳說就是在那個時代留下的,在它從三百年之前,最后一次消失在燭光之海后。
“不過根據我的調查,”愛麗莎開口道,“銀鏈島那位海盜王的傳奇,其實是在七珀圣殿的筆記失蹤之后。如果相關的傳說真有其事,說不定是那本筆記流落到了一位海盜王的手上,而根據那本筆記,他才找到了那座浮空港。”
“不過那是他生前所發生的事了,自從這位神秘的海盜王殞落之后,相關的一切,無論是那本筆記,還是浮空港本身,真相都早已掩埋于歷史的塵埃之下。”
“那我們怎么辦呢?”天藍忍不住又問道,“據說那座港口每一次現身只持續兩三個月,從我們得到消息趕到這里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有余了,剩下兩個月之間難道我們要在這片海灣之中大海撈針?”
“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先去消息上提到的海域碰碰運氣,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最好能弄到一本筆記的拓本。”
方鸻對于找到這座港口是可有可無的心態,他來這里一方面是出于對凱瑟琳的承諾,一方面如果真得到這么一座港口對于七海旅團來說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至于軍方的任務,那也是建立在找到了目標的前提下。但海灣同盟歷史上曾多次發起過找尋活動,最多的時候甚至派出過數支艦隊,但一樣一無所獲。
關于那位海盜王的記載更是神秘,甚至于一百多年前銀鏈海上是否有這么一支海盜縱橫,相關的記錄都少得可憐,更不用說那背后更虛無縹緲的傳聞。
“七海風暴號大概兩天之后可以準備好再一次出海。”
凱瑟琳開口回答道。
她回過身去,盯著那雨中的雕像。如果傳聞屬實的話,這位大探險家最后一次出海,應該也是為了尋找這座島嶼。
他堅信自己已經發現了那條新的航路,并在筆記上留下相關的記載,只是那本筆記是否來自于他第二次登上那座空港之后。
外人便不得而知。
她只是從這座雕像上看到了自己的父親與祖父,那位同樣冷漠無情的海盜王正是以同樣的堅持駛入風暴雨之中。
他甚至拋下了自己的艦隊,自己的部下,自己的骨血,義無反顧地登上那座島嶼,至此再無任何消息。
一如這位大探險家。
時間一晃而過。
七號風暴號準備好出航的時間比預期之中晚了兩天。
倒不是凱瑟琳判斷失誤,而是港口之中出了一點小亂子。
“去通知那些客人們,港務局傳來消息了,”院子內正傳來老板的聲音,“抓緊一些,住在樓上的都是一些貴人。”
中年男人罵罵咧咧地從鍋爐房之中走了出來,同盟封鎖了港口區,這兩天都是他來回打探消息。這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被使喚上了。
不過他也知道住在樓上的客人得罪不起,據說是海灣同盟的人親自送來的,為首那個年輕人是個地位很高的煉金術士。
單單這一重身份,他就不敢輕忽,那可惡的胖子生怕惹麻煩,這個時候就抓他出來頂包。
“那個該死的病號。”
他回頭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間,要不是另一個下人生病,也用不上他來干這活。
院子里的陽光有些刺眼,中年男人忍不住用手遮住光線,這才二月出頭,前些天才下了一陣雨,這一陣子的氣溫實在反常。
但他才剛舉起手,便感到手腕上有一陣難忍的刺痛,他下意識想要慘叫一聲,但一陣頭暈目眩襲來。
中年男人只感到眼前發黑,一頭栽倒下去,緊閉雙眼之前聽到四周一陣陣可怕的尖叫聲傳來。
他甚至還在想,那些人看到什么了?
方鸻在房間之中計算著時間,不久之前海灣同盟封鎖了港口,算算日子今天應該重新開放了。
這兩天他們不得不住在港內的一處旅店之中,還是同盟的人親自給他們安排的,如果不是這檔子事,他們應該已經離開千柱港了。
他一邊想,一邊收拾好房間之中的物件,并停下來,再確認了一遍是否有遺漏。確認無誤之后,才再一次推門而出,順著樓梯來到大廳之中。
只不過他才剛來到這里,便看到天藍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說道:“艾德哥哥,快來,外面出事了!”
方鸻微微一皺眉,馬上下了樓梯跟著天藍走出旅店,才發現外面街面上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幾圈人。
“請讓一讓,”天藍一邊叫道,一邊分開人群。方鸻跟著她來到最里層,才發現梅伊早已守在這個地方。
騎士小姐正半跪在地上,她面前躺著一個中年男人,面色慘白,渾身是血。
梅伊將手壓在他脖子上,但鮮血還是止不住從對方口鼻之處涌出,簡直像是噴泉一樣,短短的時間內對方看起來就要不行了。
第三個了。
方鸻看著這一幕不由皺起眉頭,他們當初在港口中便經歷了這樣的狀況,有工人忽然發病倒在地上,然后便口吐鮮血不已。
只區區幾刻時間,便失去生息,但好在這種‘惡疾’不會奪取星輝,沒多久那工人便在圣殿之中再一次復生了。
但隨之而來的惡疾卻從此開始在城內蔓延,聽說下城區早已成為了重災區,一夜之間多了幾百個病例,并且大多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七珀圣殿人滿為患,而且傳染病源以復活點為中心四散開來,圣水與禱文都無濟于事,這場惡疫有愈演愈烈之勢。
不少人都想到了不久之前的那場灰災,但在方鸻看來,這場突如其來的傳染病與灰災并無關系,兩者的表現形式就大為不同。
“艾德哥哥,怎么辦?”天藍焦急地看著這一幕,回頭來看向他。
她倒不擔心梅伊會怎么樣,至少到目前為止這場瘟疫似乎對圣選者還沒有任何影響,它幾乎只出現在原住民身上。
而且根據他們之前一天對另一個病例的調查,發現對方罹患的并不是什么疾病,至少梅伊用三種不同的偵測法術鑒定過,既不是疾病也不是什么瘟疫,甚至與魔法無關。
沒有病源,也不是細菌與真菌,病人的癥狀看起來像是一個個孤例,但孤例又怎么可能同時在如此多人之中發生?
目前同盟封鎖住了消息,也暫時控制住了傳播的范圍,在他們所在的這個區域,除了昨天的那一個病人之外,眼下這才是第二個。
但那時梅伊判斷這并不是一場傳染病,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了意外。
她已經確認,這個患病的中年男人正來自于昨天那個病人相鄰的房間。
梅伊眉頭緊鎖,回過頭來面色嚴肅地對方鸻開口道,“艾德先生,當務之急是立刻疏散人群,以防狀況惡化不可收拾。”
雖然她判斷這并不是疾病,但眼下事實勝于一切。
在確認問題之前,他們必須要阻止事態進一步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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