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不悲作品:···
“停”女帝出言,一直在前行的龍輦直接停下。
周圍跟著的太監宮女,自然也全都停在了一旁。
門簾之后,女帝許久未出聲,她臉上看不出喜怒,眉宇間帶著一抹沉思的神采,吳緒寬今天必然是要做什么的,這一點已經可以確認,但他會做什么
“圣上,不如咱先回了吧。”龍輦左側的康隆基出言道,“老奴這就去傳話,說圣上您偶感風寒,今日早朝,就免了”
“康公”女帝的聲音從門簾后傳出,她叫了一聲康隆基,又沉默,過了片刻才又道:“朕忍得了他吳緒寬一時,忍得了他一世嗎再三忍讓,到頭來除了落得軟弱之名,還能剩下什么滿朝文武都看輕了朕,都覺得朕怕了他吳緒寬,一忍再忍,什么時候是個頭”
神昭女帝能繼任皇位,是有原因的。
她有主見,雖然對康隆基的意見很看重,但并非康隆基說什么,她都只會點頭,而從剛剛那段話里,也能感覺到她對康隆基的敬重。
不然,她根本就不會說那么多。
現在兩人意見相悖,她是想要說服康隆基
其實女帝說的是很有道理的。
一忍再忍,只會讓更多人輕看她,更多人投向吳緒寬。
尤其是今日,很特別
之前吳緒寬帶動大批朝中重臣一同告病不上朝,好不容易到了大朝,吳緒寬病也直接好了,女帝是決不能在這個時候“生病”的,不然,那真成了天大的笑話了,是有多怕吳緒寬,才會如此
她可是皇帝
畏吳緒寬一個臣子如虎,如此下去,她還不如直接將江山送給吳緒寬,反正也是早晚的事。
不過,康隆基的意思,也不無道理。
明擺著吳緒寬今日是要搞事,還非要硬撞上去,非撞個頭破血流不可,退一步雖看起來軟弱,但也不失為緩兵之計。
這事兒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都有道理。
然而,康隆基沒有進一步試圖說服女帝,他本就是要將女帝培養成一個有頭腦能決斷的皇帝,而不是一個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傀儡。
而且,反正現在吳緒寬的十萬川河軍還在距離乾京城數十里外的高陽縣,今天就算有再大的事,女帝也不會怎樣。
“成吧。”康隆基最終只說了這兩個字。
奉天殿,當上朝的鐘聲響起時,早在殿外列隊的王公大臣們,從南門不急不緩的走入大殿之中,同時,女帝從奉天殿的東側門行入,在一群太監、宮女的簇擁下,走上臺階,登上高臺,最終在高臺的龍椅上落座。
康隆基與周安隨在女帝左右,當女帝落座后,周安是站在女帝左后方,而康隆基則是在右前方,兩人皆手上搭著浮塵。
棚頂極高的寬闊大殿里,只有一百多名王公大臣列隊進來,這要比常朝時多一些,其余乾京城的官,皆列在大門外。
周安所在的位置非常高,所以他能看的很遠,他能夠看到,大門外黑壓壓的,皆是人。
“上朝。”康隆基向前一步,宣了一聲。
“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滿朝文武成片的跪倒在地,對女帝行禮,但在最前,卻是有一臣子單膝跪地,很應付的做了一個跪姿,而后便直接起身了。
是吳緒寬
這還是周安第一次親眼見吳緒寬,包括之前的小安子,也沒有親眼見過吳緒寬。
“眾卿平身。”女帝宣道。
“謝皇上。”除吳緒寬外,其他人齊聲謝恩,稀稀拉拉的全都起身,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周安,畢竟女帝身邊多出來一個人,不可能不注意。
雖說,女帝平常上朝,跟過來的宮女太監也不少,宮女不說,就說那些太監,都是女帝的長隨或者常侍,他們不會跟著女帝走上高臺,而是散在奉天殿內各處,守在各個大門旁。
能跟女帝一起走上高臺的,只有康隆基。
但今日,卻多了一個看起來年歲不大的小太監。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小太監是誰,但也有一些,知道。
早朝上,倒是無人交頭接耳,但很多人在注意到周安后,都與身邊的大臣對視了一下。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康隆基又宣。
奉天殿內猛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氣氛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極為壓抑一些王公大臣垂著頭,甚至擺出了一副大氣都不敢喘的樣子,這很詭異。
不過壓抑的寂靜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便有人將之打破。
“微臣,有本啟奏。”吳緒寬上前一步,抬著頭直視著女帝。
臣子啟奏,都是要彎著腰走出隊列,正對著皇帝,躬身垂頭說話,不可抬頭直視皇帝,否則便是大不敬,但這些規矩,在吳緒寬身上沒有得到任何體現。
他就直接走出來,抬著頭與女帝說話。
“呈上來。”女帝也直視著吳緒寬,威嚴道。
康隆基已經挪步順著臺階向下走,臣子啟奏要交奏本,康隆基需要走下去,拿了奏本,再走上去,交給女帝。
“微臣并未準備奏本,可否口述”吳緒寬卻道。
還未走下來的康隆基直接停下腳步。
“準”女帝道。
女帝能說不行嗎
當然能但那沒意義,吳緒寬要口述,女帝說不行,他也依舊會口述,女帝若喝止,他就敢頂撞,然后就是大吵一架,還不能堵住吳緒寬的嘴,他還是能把想說的都說出來。
這種事是發生過的,后果就是吳緒寬還是說了,女帝與他爭吵,失了威儀。
所以,他想要口述,就讓他說。
“三百七十二年前,太祖皇帝立國東乾,至此,皇位共傳十九世,前十七世,皆父傳子,子傳孫,唯到十八世時,孝敦皇后謀朝篡位,奪取皇權,號神都,稱帝十余載”吳緒寬所奏之事,這開場白,可謂是石破驚天
他竟然直接開始攻訐神都女帝
大殿內外瞬時響起一陣嗡嗡之聲,很多人都被嚇到了,下意識的發出聲音。
神昭女帝臉色巨變,欲要開口說什么,卻聽吳緒寬猛的將聲音拉高,壓下了所有嘈雜之聲:“然孝敦皇后卻為不世之才,其雖非武氏血脈,也未得世宗禪讓遺詔,其繼大統無理也無法,但其在位十余載,江山未改,四海升平,萬國來朝,是為盛世,孝敦皇后又傳位其與世宗皇帝之嫡長女,復武氏皇權,算得上功過相抵,不言深究。”
很多人此刻都懵了,吳緒寬先說神都女帝謀朝篡位,登基是不合理也不合法,但卻又認可了神都女帝的能力,并認同這江山是武氏的。
吳緒寬到底想說什么
“不過”吳緒寬聲音頓了頓,又連說道:“自孝敦皇后重病臥床,直至其崩,這幾年來,東乾便天災**不斷,先有北方連年大旱,后有南方江河泛濫,百姓疾苦,民不聊生,近兩年,更有膽大妄為者,趁亂造反,聚攏流民數十萬,劫掠南方十余郡縣,雖后被鎮壓,然裂痕已生,難以復平。”
“去年十月,閩南道糟了蝗災,糧食絕收,流民禍亂沿邊多州府,截殺大戶,沖擊郡城,卻依舊吃不飽飯,甚至出了易子相食之駭人事,是為慘劇。”
“今年年初,甘北道遇百年極寒,百姓凍餓而死,數以巨萬,多郡縣十室九空,朝廷雖撥款賑災,但朝堂上下蛀蟲無數,層層貪墨,朝廷以百萬兩銀賑災,卻并未多救活幾人。”
“三月,珠河再次決堤,沖垮村縣兩百有余,周遭郡縣皆受波及,浮尸千里,朝廷有心賑災,然國庫已然空虛,賑災糧錢不足,幾無收效。”
“此時天下,已如人間煉獄,中州之地向來富裕,還未遭難,然中州之外,天下皆苦。朝廷內,朝政混亂無度,貪腐之輩,多如糧倉之鼠,朝廷外,千里赤地,餓殍遍野,趁亂生事的江湖綠林有之,為吃口飯殺富殺官亦有之,然這只是內憂,還有外患那北方夷戎之國近年來屢次犯邊,西南諸小藩國也不再稱臣納貢,反意昭然。今時今日之東乾,內憂外患,已有大廈將傾之相,若無圣君,必將山河崩碎,國將不國”
“圣上”吳緒寬長篇大論還沒完,突然向前一步加快語速,“孝敦皇后篡位登基,然其大才,與國盛世,未改江山,不究其責,孝敦皇后既傳位于您,我等臣子自當鼎力輔佐,您為世宗嫡女,雖說皇位傳男不傳女,您繼大統有違祖制,但您若有孝敦皇后之才能,可挽大廈于將傾,力挽狂瀾,臣等自不會有任何非議”
“但您沒有孝敦皇后之才”
吳緒寬突然加重了話音,“您雖滿腹學識,卻未體民間之疾苦,您登基已有數月,未見您有任何成效之舉,雖說您還年少,您剛登基,應對無措也可原諒,您還會成長,臣等也可等您脫胎換骨,成一代圣賢名君但這江山社稷等不了您這天下等不了您這天下就要完了您若不能挽救天下子民于水火您又有何臉面坐于高堂之上,您又如何對得起東乾皇室列祖列宗”
“你”神昭女帝猛的從龍椅上起身。
“微臣斗膽”吳緒寬聲音瞬時間變得宛若洪鐘,好似驚雷,“請您退位讓賢將皇位交與武氏有能者,挽天下于水火”
吳緒寬說完單膝重重跪地,垂頭
“微臣斗膽,請您退位讓賢”大殿內,滿朝文武成片的跪倒。
“微臣斗膽,請您退位讓賢”大殿外,人也是黑壓壓成片跪倒在地。
請女帝退位
聲音好似山呼海嘯,一浪高過一浪
女帝站于高臺之上,看著下面成片跪倒的朝臣,臉色煞白。
徹骨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