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讀理工大學的林楚偶爾也會想起那年的夏天,那年山海一中的57度樂隊,那場既不專業也不夠娛樂的臨時被一位年輕氣盛的新音樂老師湊起來的學生樂隊。
表演的節目很簡單,動機也很單純,沒有美國電影里一場學生樂隊振奮人心轟轟烈烈蕩氣回腸的逆襲,他們胡亂湊齊四個人,僅僅是為了在當年那個簡陋的禮堂,紅綢布和彩紙貼出來的幕布背景,人人臉蛋畫的紅艷艷的演出妝的那樣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學生演出。
興許回憶起來光芒四射的絢爛,但實際情況其實只是時代中一個司空見慣樸素的場景,若不置身其中,也很難明白那種熱烈的氣氛。
那二年為藝術節表演進行過長的準備無異于都有些邪門歪道,一個剛從音樂學院畢業一門心思想在高中培育音樂土壤的音樂教師,似乎怎么看都有些緣木求魚。
偏偏這個老師還很執著,非拉了他們一群沒有什么天賦的學生,實際證明那位老師其實沒太大音樂上的教育天賦,所以那場表演他們樂隊經過多番的排練也只是堪堪及格,僅僅是靠程燃的突出部和所唱歌曲的劍走偏鋒贏得了掌聲。
整體配合只能說足夠努力,卻還是天分有限,估計在當時的那位女老師秦西榛眼里看來太過“樸實無華”。
如一位卓越的畫家看一副了無生氣的庸作,不能說被氣死,只能說這群學生一定是上天帶給她的禮物,讓她明白上天到底待她不薄,給她的天分足夠多。
那時的美女小秦老師,現在的天后秦西榛,那時為了把他們這群鴨子趕上架,或者說催生出音樂細胞,真是把自己委屈極了吧。
但是對林楚而言,那是他人生最奇特的經歷之一了。
而后他,付瀟,張琦,自秦西榛和程燃先后離開之后,他們經常也會聚會,哪怕各自去了不同城市上大學,每年回山海的假期里,無論多忙,都要抽個時間,就他們三人,小聚一頭,哪怕只是在小店里聊聊天,或者誰家聽聽歌,說說秦西榛最新的單曲,也不去聊曾經,只關注眼下的生活。
但就是三人所處的學校內,哪怕就是再親近的同學室友,也都不曾聽他們說過這段過往。
以前的“小胖子”付瀟現在已經變成高個的帥小伙了,曾是57度樂隊鼓手的他偶爾也會聽到自己大學班上同學討論秦西榛的歌手卻不被資本左右,戰勝資本自己創立音樂平臺的事跡。聽那些個討論中說起秦西榛所獲得的那些世界十大杰青,世界杰出華人獎項,她得到的世界音樂大獎亞洲區最高銷量小金人有多么的牛逼……
還聽到秦西榛的小道消息,秦西榛的文化輸出現象更受國家重視,有人說她算是國內現象級歌手,紐帶橋梁作用聯結了亞洲和歐美,她也得到了很多官方身份,大使,音協流行音樂學會副主席,藝術聯合會委員……乃至于最近一次國家訪問,還有她作為使團一員文化大使獻曲。
以前是57度樂隊貝斯手的張琦則是從自己室友那里對秦西榛的話題都聽出了老繭,而且喜歡她的圈子還論資排輩,不少人以自己聽她的歌的早晚程度論榮譽,越早些聽起她的歌越是一種資歷,沉甸甸的別提多驕傲嘚瑟。甚至還以知道其不在通俗領域,而是民樂少見傳播的作品而彰顯與眾不同的品味。
這之中又有人因為不同或相同意見而引為知己或者爭議,甚至為了哪首歌更代表一種風格的巔峰而開撕。而每每有人間或插嘴問她一句“張琦你知不知道秦西榛的黃金音區即便是美聲天后惠特尼巔峰時比她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或者給她普及“之所以說她是華人的百變小天后,是因為一個歌手在自己的歌唱生涯主攻音區和方向后就基本無法再適應其他音區,但它卻可以自由無礙轉換,這已經不被稱之為教科書了,因為別人根本學不來!”的時候。
她都會安靜的點頭,“這么厲害啊。”
然而往往是因為對方旺盛的炫耀和對談欲遭遇這么平淡回應后的對她興致缺缺,就只能另尋知音高談論闊去也。
三人看著身邊的人們聊著他們曾經熟悉的那個人,也由衷的感覺到滿足和自豪。
只是三人不免也都有些遺憾,到頭來他們也沒一個人走上秦西榛所期望的道路。
付瀟學語言,張琦學管理,而他林楚在學建筑,他們曾經演奏的那些樂器,到后來也沒再拿起過。
林楚覺得他們到底可能還是辜負了秦西榛,但就如同科大的程燃所傳來的那個消息一樣,他們或許都沒能走上音樂這條道路,卻還是從秦西榛那里學到了一樣東西——
哪怕外界是爛沼泥潭,自己也要立著。
人們關于秦西榛總會有很多的話題。畢竟雖然一個暢銷歌手憑借一兩首膾炙人口的歌曲為人所知,并不少見。但是之于秦西榛,又會有太多的“特殊之處”。
譬如她從現世的第一刻起就是對竊歌戰斗的過往,而她的崛起過程也是一個旁人看來熱血沸騰的屠榜史。她出身音樂世家,但卻又不是刻板印象中那樣,似乎她那位大師父親從來沒有過于干預她關于音樂的修行,也沒有為她鋪過路,預設過人生,她的成長全憑自己對音樂這條路的尋找和熱愛。
譬如她和眾星之師里格斯夫婦的友誼和彼此欣賞引為佳話,她被邀請為游戲《最終幻想10》唱作主題曲,風靡一時。
她從唱作人開始轉為制作人甚至天行音樂總裁,簽約很多有潛力歌手,托起了唱片業的種子,本身還能不斷推出驚才絕艷作品,同時還在打造中國電子音樂航母的女子,其諸多傳奇之處,更讓她賦予了跨維度的能量。
而實際上秦西榛也是因為關注科大國芯事件,和程燃通了電話,得知了現在程燃其實是在等他們的芯片流片出來,積累確切的證據,于是現在媒體層面上對這件事的封殺,實際是在消減這件事的關注度和熱度,對程燃相當的不利。
確定這一點后,秦西榛決定了她的方式。
如果說這是自私,那就允許自己在得到那個消息后,為這輩子自私一次。
“這么說來,往后的錄制要往后推?……電視臺倒不是怕不怕得罪的問題……當然可以調整。”陳木易在那邊為秦西榛排滿的行程單進行相應的參考,抬起頭來。
“那么你是提前和TT電訊公司談判?想要借此把日本方面的價格同盟打亂?有點冒險,但不是不可以試一下。或者什么都不做,休息一下也行,最近畢竟高強度,注意身體是首要的,你想哪里去度假?日本吃和牛泡溫泉,還是去五漁村,你上次說想在那里拍幾套裙子大片,意大利最近天氣不錯……”
看秦西榛搖頭,陳木易道,“那是要提前去美國錄音,也好,工作一段時間也是該沉淀的時候,畢竟還有大師級調音師等著的,那我讓亞瑟把時間空出來,他上次說他比佛利的新別墅建好了一流的錄音棚,前兩個在那里錄音的分別是碧昂絲和Jay,他說不知是否能有幸你成為第三位,我倒是對他房子里那座威士忌酒窖早就想很久了……”
“不是……”秦西榛依然搖頭,對陳木易道,“你幫我訂去南州的機票。”
陳木易手上的工作板放了下來,臉上先是有些茫然,而后是眼睛隨著恍然的逐漸睜張,驚喜和震訝皆有。
和所有人想象中不同,科大校內的程燃生活沒有最忙碌只有更忙碌,除了科大副校長黃培來找過程燃,以及計科院的院長和他亦談過一場過后,科大方面沒有太過激烈的動作。
事件雙方都在科大,但實際上戰場并不在這里,而是在那些看不見的陣地上面,輿論的,影響力的,高層也有碰撞。甚至科大也明白,主導甚至能裁判這場戰爭的,也不在科大校方,所以校方的按兵不動其實是很明智的策略。
程燃科大的生活一如平常,一堂課都沒有落下,鄧錫華的課堂上聽算法,涂教授的課燒腦計算物理,有種講課講的是航空史話,布置作業卻讓你造一架戰斗機去打二戰的既視感。
而天行實驗室仍然一如往常,仿佛并沒有為這場斗爭所影響,實驗室人員仍然有條不紊按照計劃進行手上的工作,計劃表在逐步推進,似乎沒有被這場波瀾打擾到正常的運行。
除了突然增加的安保,每天嚴格的外部人員入校登記審查,才能看出無形的勢能在科大校內校外的積蓄醞釀。
這天上完課在黃昏間步行過大廣場,李維搖頭晃腦,“以后誰要說在科大混得好,就拿程燃今天的事出來比比,誰要是能讓概率論數理統計的老張在布置作業的時候單獨提出來說‘你不用急著交’,那就算出師了。”
科大的一些個教授們,雖然在眼下沒法直接表態,但卻還是用這種“特別”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見。
石家勛遠遠看著廣場那邊走著的程燃一行,雙方是迎面相向,本身也好,石家勛今天也要找他,不過不是國芯的事,這事現在也不是他這樣的管委會副主任能干預的,而關于事件的真實情況,雖然現在科大內部都慎行慎言,真相未出之前不給結論,但程燃究竟是不是一些言論所說的別有用心的污蔑,只要是認知這個青年的人,多數就會有了自己的判斷,就好比一些個教授們對他的特殊關照,用自己的方式,對他進行表態的支持。
而誰都知道現在外部被龐大的力量給壓制住了,石家勛辦公室聽到了個聳人聽聞的說法,什么人什么樣的力量能夠讓這么多媒體皆盡失聲,仔細想想都背脊發冷,不寒而栗。
今時今日石家勛沒法對程燃提供什么有實質性的幫助,也沒法對他做出任何的安慰,只有他知道,這個時候這種行為在那個青年面前都是多余,所以他來找他商量的只是作為班上的一個日常活動,只是說些尋常事,不牽扯家國。石家勛能從這些尋常事中看出他的狀態,或者說,給他一種另類的安慰,就好像生活仍然如常進行,不必要因為外界的紛擾和波瀾,就不報之以歌。
前面的主干路一輛車駛來,在程燃側邊停住,那是夕陽的余暉中,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女子。
見到來人之后的程燃身邊數人直接石化。
那邊的廣場上,有很多人停住了腳步,看向了那個大概率可能由此攪動起外部怒瀾的焦點。
石家勛在那邊站住了,他現在沒什么想法,只是想到了當初因為對方一場演唱會門票就讓自己老婆賄賂院領導師母成功令他石家勛受了很多恩惠的情景。
而從此時廣場那邊的動靜來看,多半不是他看花了眼。。
雖說面對逆境的生活要報之以歌。
但這歌,是不是來得太猛烈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