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得了禪子的交待,果成寺把后續的事情安排的極為妥當而且隱秘。
那名見過柳十歲與小荷的知客僧歡天喜地離了墨丘,去居葉城做醫僧,支援風刀教的同道。果成寺里除了禪子便再沒有人知道柳十歲與小荷的身份,即便是具體安排他們的監院僧人也只以為他們是后堂班首的俗家親戚。
柳十歲沒有被安排俗家弟子的身份,因為那樣太顯眼,而且小荷怎么辦?剛好果成寺前院種了三十年菜的那對夫婦被縣城里考學成功的兒子接過去享福,那片菜園子便空了出來,正好讓他和小荷接手。
很簡陋的環境,好在有口井,不需要挑水,灶房也很干凈,小荷比較滿意。
柳十歲看著滿眼青色,心想不愧是有佛法保佑的果成寺,深秋居然還有這么多青菜。
重新回到山村里的農耕生活,對他來說沒有任何難度,真正讓他愁苦的是,那篇禪子交給他的真經實在是有些玄奧難懂,偏生禪子又說得明白,這篇經文只能自己領悟,當然就算他想找人請教又能去找誰?
第二天清晨便有人來了。
那是個清秀好看的年輕人,笑容很干凈。
柳十歲看見那個年輕人的第一眼,便覺得對方很親近,不知為何。
那個年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卻怔住了。
柳十歲看著年輕人帶來的大筐,猜到他是果成寺里來取菜的雜役,問道:“怎么了?”
那名年輕人醒過神來,笑著說道:“只是忽然見著龔老伯忽然變成你這樣一個年輕人,還以為他吃了什么仙丹。”
柳十歲也笑了起來,幫他把地里的菜摘進筐里,問道:“怎么稱呼?”
年輕人笑著說道:“我叫殷福。”
日子就這樣過去。
每天除了照料菜田,柳十歲便是領悟那篇經文,只是進境極慢。小荷則是靜靜坐在窗前繡各種各樣的東西,按照這個速度下去,等到柳十歲學會那篇經文的時候,說不得她已經把孫女的嫁衣都繡了出來。
那名叫做殷福的年輕人每天都會來菜園取菜,很快便與柳十歲熟了起來。
某天從朝歌城來了位國公,據說是要替神皇還愿。
果成寺與景氏皇族關系極近,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每年都會來幾位國公,寺中僧人早已習以為常,不如何在意,但是隨行的那些貴人、官員當然想嘗嘗果成寺著名的素齋,用菜量自然大了很多。
看著那幾筐滿滿的青菜,柳十歲幫著殷福把菜送了進去。
這是他第一次來果成寺的后廚。
后廚里熱氣朝天,一個老人打著赤膊站在灶臺前,用力地揮舞著鍋鏟。
那老人頭發稀疏,看不出來是火工頭陀還是寺里養著的廚子。
老人不時拿起灰白色的毛巾擦把臉,不知道是不是擦的太多,還是太熱的緣故,鼻頭紅的有些刺眼。
聽著身后傳來的聲音,老人頭也不回說道:“菜就放在老地方。”
殷福說道:“您還是親自看一眼,免得又說我弄錯了。”
老人明顯有些意外,轉過身來便看到了柳十歲,睜大眼睛叫了一聲。
柳十歲吃驚問道:“怎么了?”
殷福歪頭看著那名老人,含笑不語。
那名老人連聲說道:“沒事沒事,今天菜油太渾,容易爆花,被燙了一下。”
入夜。
果成寺后堂廂房。
那名鼻頭通紅的老者盯著那名年輕人說道:“原來真人你竟是來尋他!”
年輕人滿臉無辜說道:“以青山列代祖師之名發誓,這絕對是巧合!”
他自然不是殷福,而是陰三。
那名鼻頭通紅的老者自然也不是果成寺的火工頭陀,而是玄陰老祖。
玄陰老祖惱火說道:“那你為什么一定要來這里?”
陰三嘆道:“我此生罪孽深重,想求佛法解脫。”
玄陰老祖呸了一口:“從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哪句是假,但這句肯定是假的!”
陰三微笑說道:“也許是真的呢?”
“別處倒也罷了,這里可是果成寺,住持佛法深厚,絕不弱于我,更不要說還有位不知深淺的禪子……”
玄陰老祖語重心長說道:“若被發現了怎么辦?我能跑你怎么跑?”
陰三笑容更盛,說道:“我跑不了,那你可就慘了。”
玄陰老祖苦笑說道:“所以我才擔心啊。”
陰三沒有再說這個話題,走到窗邊望向夜色,說道:“以前我就對你說過,我喜歡柳十歲這個孩子。”
白城那座廟前寫得清楚。
求佛求道求自己。
不管求佛還是求道,最終求的都是自己。
或者他想要求的,便要落在柳十歲的身上,不然為何會相遇在佛廟里?
他想著這些問題,雙手背在身后緩緩摩挲著那支骨笛。
骨笛已經變得越來越光滑,那道細細的紅線卻越來越清楚。
玄陰老祖在后面看著,瞇著眼睛想道,難道這支骨笛便是他用來隔絕青山大陣、并且與神魂相連的手段?
如果自己把這支骨笛搶過來,或者毀掉……那會發生什么?
“你在想什么?”
陰三忽然轉身望向他。
玄陰老祖神情不變,眼睛依然瞇著,說道:“你一直說那是你的青山,簡若山也是你的后輩,為何要殺他?”
陰三笑著說道:“死在我手里的青山弟子,要比你殺的多很多。”
玄陰老祖贊美說道:“你殺死的青山敵人更多。”
陰三擺擺手,說道:“初子劍沒有找到,蘇子葉的尸體也沒有找到,你有什么看法?”
玄陰老祖神情不變,心里卻是驚駭至極。
陰三現的境界還很低微,有很多事情需要倚仗他。
如此隱秘的消息,他都不知道,為何陰三卻清楚?
難道說他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已經與不老林的殘余……也就是最精銳的那些人聯系上了?
想著這些事情,他非常認真地回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僧人吃素,所以寺廟四周總會有很多菜地。
果成寺如此,遠在西南的寶通禪院同樣如此。
菜園里的絲瓜已經全部被摘光,只留了幾個預著老透后用來洗碗。
夏天已經過去,紫茄子沒了,還剩了些青茄子。
蘇子葉的臉也已經由紫色變回青色,毒素已經除凈。他躺在床頭看著何霑與童顏斗嘴,覺得很是無聊,心想正派弟子如果都是這樣的人,當年是怎么把自家欺壓成這副模樣的?
“我確實不知道桐廬會怎么做。”
童顏坐在窗前,看著棋盤說道。
何霑走到他身后,不解問道:“那你為何同意他帶著初子劍回西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