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驚:“老爺。”不是剛剛才說好的嗎?怎么一會兒功夫又改了主意。
“搬出去!”關樂和沉下臉,“關嘉興都敢跟我的政敵勾結起來害我,而二老爺不光沒喝斥他,反而聽他的話來威脅我。這樣的人,我還給他面子做什么?呆在這個家里,哪天被人害了性命都不知道。”
管家一想也是。
他身為管家,老爺朝堂之事他也是極關心的。陳主事與自家老爺不和,兩人因競爭官位而結仇。關嘉興竟然還私下人給他遞消息,讓他來害自家老爺,關正祥作為他爹也脫離不了干系。與其保著關正祥的官職,縱著關嘉興胡作非為,還不如這個關家由自家老爺來當。
他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去傳話。
“等等。”關樂和叫住他,轉臉向關嘉澤問道,“天色太晚,不安全,今晚就在四叔這里住了吧?”見關嘉澤猶豫,他又道,“放心,前頭不會知道。明兒個一早你就跟我的馬車一同離開。”
關嘉澤跟關樂和情同父子,當下也不客氣,點頭道:“也好。”
關樂和這才轉頭吩咐管家:“叫太太收拾房間,說澤哥兒來了。”
關嘉澤在關樂和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跟著關樂和一起出了門。
回到太學,杜錦寧才起床,得知關嘉澤回來了,她問道:“老師怎么說?”
“我四叔今天就搬到別院去。這兩天叫人尋宅子,尋到后再搬進去。”關嘉澤道。
“別院在什么地方?”杜錦寧問道。
關嘉澤將關家別院的地址跟杜錦寧說了。
杜錦寧轉身出了太學,找到青木,吩咐他道:“你一會兒去我老師家,問問師母什么時候搬家。他們確定好時間,你就帶著家里的下人去幫忙。為免師母不自在,你回家的時候,就跟太太解釋清楚,讓她就別去關家了。”
見青木點頭答應,她又道:“幫他們搬完家,你傍晚讓汪福來駕車來接我,順便帶幾根又長又細的柴,再拿根麻繩來。”
青木答應著,見少爺沒有別的吩咐,便告辭去了關家。
杜錦寧白天里如常在太學里上課,到了傍晚吃過晚飯,她出了太學,就看到汪福來和青木在門口等著了。
來了京城一個多月,汪福來已把京城的路都摸熟了,現在杜錦寧出行,都是由他來駕車。
“師母搬家了嗎?”杜錦寧問青木。
“搬了。”
“行,送我去關家別院吧。”杜錦寧一掀前襟,上了馬車。
關家別院地段比較偏僻,馬車走了足足小半個時辰,這才到了那里。
望著占地頗大卻略顯荒涼的關家別院,杜錦寧在馬車上將幾根柴背到了背上,這才下了馬車,走到關家別院門口跪下。
關家別院原是關家派了人看守的。不過關樂和搬進來,自然將守門人換成自家常用的門房了。這些門房都是從漓水縣跟著關樂和夫婦上京的,對杜錦寧再熟悉不過。
這會子看到杜錦寧這模樣,門房大吃一驚,正要上前詢問,就被同伴拉住:“你別去問了,杜少爺這樣子我知道,叫負荊請罪。你去問反叫杜少爺尷尬。你且在這看著,我去稟報老爺。”
“快去快去。”
關樂和從衙門回來,已經吃過飯了,正坐在廳堂里跟陸氏說話。
聽到門房來報,陸氏吃了一驚,問丈夫道:“錦寧那孩子向來懂事,他這是做什么?”又趕關樂和,“還不快去叫人起來。”
關樂和挑了挑眉,就笑了起來,搖頭道:“這孩子。”
他站起來,安撫妻子道:“行了,你別催,我這就去。”
見他往外走,陸氏不放心,又叮囑:“別難為那孩子。”
關樂和朝后面揮了揮手,一路去了大門處。
關家別院甚大,亭臺樓閣無所不有,院落更多。不過關樂和只打算暫住一陣子,所以選了靠大門比較近的兩個院落來居住。從廳堂走到門口,也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可關樂和也不知怎么想,這一小段路足足走了有一盞茶功夫,這才到了門口,看得跟著他一塊兒出來的小廝恨不得背著他走。
杜錦寧嘴甜又會做人,逢年過節來關家拜年,也會給關家下人打賞。所以關樂和家里上至陸氏下至奴仆,沒幾人不喜歡她的。
到了門口,關樂和就看到杜錦寧穿著整整齊齊的,背上背著五六根柴禾,整整正正地跪在門口。許是腿麻了,她動了一下,換了個重心,依然是那端正的姿勢。
關樂和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里偏僻,又是傍晚,路人已不多,杜錦寧這樣倒也沒人圍觀。但門房卻渾身不自在,頻頻回頭去看關樂和來了沒有。
這會子看到自家老爺出來,他面露驚喜之色,大聲叫道:“老爺。”
杜錦寧抬起來,就看到關樂和撫著胡子,正笑瞇瞇地看著她。
“……”老師這是要鬧哪樣?
如果真生她的氣,此時不應該是滿臉怒色嗎?如果不生她的氣,為什么要耽擱這么久,跪得她的腿都快沒知覺了。這青石板又硬又硌腳好嗎?
偏關樂和走過來還要調侃她幾句:“人家負荊請罪是要光著膀子背柴禾的,你這個不標準,真沒誠意。”
杜錦寧都快要哭了,哭喪著臉喚了一聲:“老師……”
她要是個男的,她二話不說就光膀子好嗎?
關樂和見狀,輕踢了她一下:“行了,趕緊起來。你明知道我不會生你的氣,裝這樣子給誰看呢?”
杜錦寧頓時跟那川劇里的變臉似的,立刻收起哭喪臉,從地上麻溜地爬起來,深深給關樂和作了個揖:“多謝老師。”作完揖還笑嘻嘻地拍個馬屁,“老師你最好了。”
汪福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對自家少爺這厚臉皮,簡直是嘆為觀止。
他的功力果然還不夠深厚,回家要繼續努力。
“行了,把柴扔了進去吧。”關樂和沒好氣地對杜錦寧道,忍不住手癢地又拍了杜錦寧的腦門一下。
“……”老師這愛動手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啊,哭。上次見面就敲了她三下腦袋,這會子又來了。
杜錦寧終還是被跪瘸了,跟著關樂和往里走,腳步一拐一拐的。
關樂和看得又心疼,一個刀眼子給青木:“還不趕緊扶著你家少爺?這么沒眼力界兒。”
被遷怒的青木默默上前扶起杜錦寧的胳膊。
“不用不用。”杜錦寧拔開他的手,“就是腿麻了,走幾步就好了。”
果然,多走幾步她走得就利索了。
關樂和這才作罷。
“去廳堂坐吧,我那書房里亂七八糟的,全是裝書的箱籠子。”關樂和解釋著,把杜錦寧領進了廳堂。
雖說關樂和不責怪自己,進了廳堂后,杜錦寧還是又跪了下去,誠懇道:“老師,我錯了,我昨日不該看到關嘉興,還故意將話本的事嚷嚷出來,在您面前耍心眼子。”
本來,關樂和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雖說這事杜錦寧根本算不得錯,錯的是關嘉興。他聽了杜錦寧的話,不該跑去向陳主事透露,更不應該回家挑唆關正祥。但杜錦寧故意在關嘉興面前說那話,確實有挑事之嫌。
如果杜錦寧今天不來,關樂和雖仍會對她好,但想起這件事,心里終會有個疙瘩。
可被杜錦寧這么一認錯,他心里什么疙瘩都沒有了,剩下的唯有寬慰與熨貼。
這個弟子,雖會耍心眼子,但對他這個老師足夠尊重與坦蕩。他還有什么可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