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茹躺在床上,眼神復雜不已。
掛在床邊的紗帳灰撲撲的,還有不少破洞。
屋內的光線十分昏暗,但還是能夠看出這屋子不是什么磚瓦壘出來的,而是黃泥巴壘出來的土房。
身下所謂的床其實就是一塊大門板,只撲了一層薄薄的棉絮,而且還是硬梆梆的黑棉。
屋內除了簡陋的一張床外,只有墻角還堆放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臟、亂、差!
用這三個字來形容這個地方最合適不過。
可就是這么一個地方,卻是她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的家。
她緩緩地抬起手,腦子里還是亂糟糟的,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果然,不過幾秒的時間屋內就進來了一個人。
蘇茹的視線立刻轉移到門口,看見那個人的瞬間,她的眼淚就控制不住的掉了下來。
“媽!”
蘇茹控制不出的叫出那一個好多年都沒有再叫過的稱呼。
眼淚稀里嘩啦的就掉了下來。
只是她的聲音微弱又嘶啞,進門的人并沒有聽清楚,不過感覺到了床上的動靜,立即驚喜的跑過來,蹲在床邊叫道,“丫丫醒啦,還有沒有哪里痛,跟媽媽說好不好?”
張杏花的聲音帶著哽咽與驚喜,眼淚也刷刷的掉了下來,心疼的幫她擦去臉上的眼淚,以為她這是疼的。
“媽媽……”
觸手可及的不是如同死人一樣冰冷的皮膚,蘇茹才終于從混沌中清醒,直接坐起來死死的抱住母親的脖子,傷心的叫媽媽。
她的聲音太過悲痛與慘烈,倒是真的把張杏花給嚇了一跳,連忙摟著她輕哄起來。
“丫丫不哭不哭,媽媽在呢,別哭,誰都傷害不了丫丫……”
熟悉的聲音,在過去的夢中不止一次的出現,蘇茹緊緊的摟著母親的脖子,感覺到溫熱的體溫才真的肯相信自己這是重生了!
甚至,重生到了母親還沒有摔下山坡致死之前!
抱著母親,蘇茹這一生從未像哪一刻一樣這么感謝老天爺,讓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夠再次見到母親一次!
就連因為慘死而凝聚的怨氣在這一刻都消散了不少。
“乖丫丫,別哭了……”
張杏花滿臉的心疼,將她抱在懷里,輕輕拍打著她的背脊,也知道女兒這次的確是被嚇壞了。
要不然一向喜歡逞強的閨女又怎么可能趴在她懷里哭的這么傷心呢?
想到這回最疼愛的閨女差點就要被婆婆親手送到那些喪盡天良的家伙手里,她就滿是痛恨。
這么多年來她為了丈夫忍,為了孩子忍,沒想到還是差點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若是她晚去那么一秒,她的丫丫就真的被那些畜生們給毀了!
母女倆抱著痛哭了沒多久,屋外就傳來一陣叫罵聲。
“哎喲,我這個可憐的老太婆喲!兒子不在家,媳婦就不給我這個老太婆飯吃哦!這都啥時候了,這些殺千刀的臭婆娘們還在偷懶,這是要活活餓死我哦!”
罵人的聲音疊巒起伏,就跟唱戲似得中氣十足,頓時將蘇茹從見到母親的激動與喜悅中驚醒。
她怎么就忘了。
家里還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老太婆呢!
蘇茹抹了把眼淚,聽到這老太婆的聲音,眼底帶著濃濃的恨意。
張杏花還以為她被外面的老太婆給嚇著了,連忙安撫道,“丫丫乖,別怕,奶奶不會進來的,咱們不搭理她,就等她在外面嚎吧。”
說著,她還沖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黑饃饃,抹了把眼淚笑著說道,“丫丫餓了吧,媽特意給你留著的饃饃,只有你有哦。”
看著這個黑饃饃,蘇茹的眼神發愣。
前世她只吃過一次這種黑饃饃,那就是老太太把她騙到城里,打算賣到山溝溝里去做那些娶不起媳婦的男人們的共妻,結果被媽媽及時發現,找外公舅舅他們把自己救回來的時候。
這個年代,這么一塊黑饃饃隨便放到哪個家里都是會引起爭搶的珍貴糧食。
前世媽媽也是大著膽子頂撞了老太太才從她口袋里搶了些糧食出來就做了這么一個饃饃。
所以,在看到母親手里的黑饃饃的時候,她立即就反應過來現在是什么時候。
一九六七年,那個可怕的時期剛開始沒多久……
“丫丫,發什么呆呢,怎么不吃啊?”
張杏花揉揉她干枯毛躁的頭發,帶著寵溺說道。
蘇茹回過神來,將那個黑饃饃接過來,扳成兩塊,將一半塞到母親的嘴里,才笑道,“媽媽也吃。”
“吃吃吃,吃個屁!”
她的話音剛落下,手里那一半饃饃就突然被人搶走。
蘇茹眼底快速的閃過一絲戾氣,在看到突然闖進來的老太太的時候,眼里充斥著滿滿的怨恨。
老太太氣極反笑,一巴掌就甩到她腦門上,拿著饃饃罵道,“賠錢貨還敢瞪我,這饃饃是你能吃的嗎?把那一半還給我,要不然打死你!”
“媽!”
蘇茹還沒開口,張杏花卻是忍不下去了,黑著臉將女兒護在懷里,不讓老太太打到她。
“丫丫剛剛受過驚嚇,吃個饃饃怎么了?她還是個孩子,到底哪兒惹你了,你就能對她下這么恨得手?”
“張杏花你現在膽子不小啊,居然敢這么跟我說話!”
老太太臉色一沉,抬手就要打人。
張杏花卻是冷著臉,直接就抓住老太太的胳膊一點都沒有以往的忍讓,反而冷冷的說道,“有啥話不能好好說,你就要打人,還真以為我們母女倆好欺負是不?之前丫丫被你賣到老虎溝那邊的事兒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算賬?”老太太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趁張杏花不注意,一巴掌就甩到她臉上去,陰測測的說道,“我倒是想要看看你打算跟老娘咋算賬,翅膀硬了是吧小賤蹄子,有本事你來算賬試試,老娘不打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