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若塵若是想，裝傻的本事不會比任何人差的，尤其在莫小言的事情上，她更是小心謹慎。
莫北寒提到了他們莫家對小言的期望，期望她成為一個極品煉丹師，這話是不該當著她這個外人面說的，莫北寒也不會是那等沒有腦子的人——能將莫小言培養成這個模樣的人，怎么也不會沒有心智的。
莫北寒的話還泄露了一點就是，莫家，全都毫無理由地溺愛這莫小言，哪怕他這個哥哥知道莫小言有些不妥。
莫北寒微微驚訝，這是他坐到這里第二次驚訝了，他沉吟了下，剛要再說話，簡若塵卻搶先一句道：“晚輩想要出去看看莫小前輩，她一個人，大約會覺得難過。”
莫北寒張張嘴，沒有再說什么，大廳里說話的聲音忽然清晰起來，前邊不知道柳隨清說了什么，眾人正大笑，簡若塵微微頷首，站起來，也從側門離開。
小言果然一個人站在外邊的臺階上，看著漫天星辰，聽到身后的聲音，一下子轉過來，笑容立刻就鋪滿了臉上。
“我就知道你回來找我的。”她動了一下，卻又站下。
“是不是心里恨煩悶，卻又說不出來？”簡若塵走過去問道。
“是的。”莫小言的笑容消失了，“你看出來了？”
簡若塵失笑道：“那么明顯，怎么看不出來。”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好，父親母親哥哥都是為了我好，可我……”莫小言轉回頭看著黑暗。
“你認為你真的不好嗎？”簡若塵問道。
“我也不想，可是，我……我……”莫小言深深地呼吸了下，“你不懂的。”
簡若塵掌管那么大的公司，作為決策者，必須要會用人，而要會用人，必須要學會了解人，讀懂每個人的心理，莫小言遇到的事情對她而言，太簡單了。
“懂的，他們給你的，是他們認為最好的，但并不是你需要的，而你需要的，在他們看來卻是無關緊要的。”簡若塵淡淡地道。
她怎么不懂呢？她要是不懂得雪中送炭，怎么管理偌大的公司。她要是不懂人心，怎么玩轉了這次練氣修士大比呢。
“可他們給我的明明是好的。”莫小言轉向簡若塵，“我要是不知道，我可以……可我知道。”
“因為莫小前輩不忍心讓你的父母哥哥傷心，可他們看不到你的傷心，或者是不懂得你為什么要傷心。”簡若塵聞言道。
“所以，都是我不好，他們給我的明明是最好的，可我卻不開心。”莫小言輕輕地嘆息一聲。
好像是第一次聽到莫小言的嘆息，簡若塵在心底也嘆息一聲，“可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呢？告訴他們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別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的，就是父母也不例外。”
“可……”莫小言搖搖頭。
看來，世界應該是相通的，每個世界的人都會有同樣的煩惱，這種“為了你好”而對你好的，不是所有人都消受得起的。
有的人，情商智商都高，會很感動地對待這種好，前提是，他有涵養又有本事，才能以平常心對待。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這種好的，很多時候，這種好就是壓力，會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莫小言忽然低聲喊道：“我不想閉關，不想總是呆在靜室里，不想……不想成為煉丹師，我喜歡的是制符，我想成為高級制符師的。”
簡若塵緩緩地搖搖頭。
“你也覺得我不對吧，我生在藥王谷，是宗主的女兒，有極高的天賦，還有最好的煉丹條件，多少修士愿意用一切來交換這個條件，我卻不想要。”莫小言的神態冷下來。
“不，我只是詫異，修士，不是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決定發展方向嗎？”簡若塵確實覺得奇怪，她一直以為修士的發展是由自己做主的。
“但我是藥王谷宗主的女兒啊，我知道他們希望我能成為極品煉丹師，做他們沒有做到的事情。”莫小言幽幽地道。
“你讓我想起一個故事。”
“什么故事？”
“我家鄉，父母都盼子成龍，早早地就讓孩子學習各種技能，有一個孩子學得不好，總是被父母責備，有一天被罵做笨鳥。
孩子不服氣，就說：這世上的笨鳥有三種，一種是先飛的，一種是嫌累不飛的。媽媽就問：第三種呢？”
莫小言也問道：“是啊，第三種呢？”
簡若塵笑起來：“第三種啊，那個孩子說：第三種是最討厭的，自己飛不起來，就在窩里下個蛋，要下一代使勁飛。”
莫小言聽了哈哈笑起來，可才笑了兩聲，忽然伸手捂著自己的嘴，肩膀聳動了好半天，才忍著笑，對簡若塵道：“我要告訴莫宗主說你說他是最討厭的第三種鳥，你說莫宗主會怎么對你？”
簡若塵也笑著：“莫小前輩會做那個孩子嗎？”
“當然不會了，我怎么會是笨鳥呢？我這么聰明。”莫小言仰著頭。
簡若塵笑而不語。
莫北寒此刻站在門口，隱在陰影里的表情是這晚的第三次驚訝，他好像明白了小言為什么喜歡和簡若塵在一起，就這么簡簡單單的話，別說他那個妹妹喜歡聽，就是他也覺得很好笑的。
而事實確實是如此的，他們，他和父母，確實是希望莫小言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成為藥王谷的極品煉丹師的。
簡若塵這個故事也不完全是錯的，他的父母不是為了讓孩子飛才要的莫小言，但確實是有了莫小言之后，在她身上傾注了莫大的希望，卻忽視了小言喜歡的竟然是制符。
“莫小前輩是善良。”簡若塵道。
“我？你說我善良？”莫小言不相信道。
同樣的懷疑也出現在莫北寒的心里，他認為莫小言是善良的，但這個善良只是對他們，簡若塵怎么會這么看呢。
“你若不是善良，就不會只是煉制些捉弄人的靈丹了，你若不是不忍你父母傷心，早就會放棄煉丹了。莫小前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么？”
簡若塵瞧著莫小言，緩緩道：“將父母的心愿放在第一位的，怎么不是善良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