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荊建對講座的效果并不怎么樂觀。俗話說得好,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下淚。觀念,包括整個體制的改變,想要靠區區幾堂講座?那是絕無可能。然而荊建依然不想放棄,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想法。起碼自己努力過了,起碼也播下了幾粒種子。談不上什么高尚情懷,無非是人之將走、其言也善。
這其實與名聲地位有關。當年剛到美國,無論在微軟事件,還是好萊塢拍攝電影,荊建都遭遇不少懷疑和嘲笑。而到了現在,就是放個煙霧彈,華爾街的那群餓狼都緊盯不放。沒有人是傻子,都有著自己的判斷。
緊接著,就有人提問:“荊老師,近期報刊上有許多關于您講話的討論,包括有許多的讀者來信,我發現一個現象,請別動氣,基本都是反對的聲音。我就想問問,怎么沒看到您的回答?是否有些漠視群眾呼聲?”
見提問的是某位電影雜志的編輯,他曾經參加過之前的幾次講座。荊建微微一笑:“劉編輯,那些問題我基本都了解過,感覺實在沒必要去做啥辯論。每個人都做好自己的事。工人生產產品,廠長經營好企業,我們拍好電影,宣傳上的事由宣傳部門負責。當然,國家有財政撥款,不計成本拍攝主旋律電影,我想各大制片廠都會熱烈歡迎吧?”
荊建的意思就是個人做好自己的事,別唧唧歪歪瞎管閑事。可那位劉編輯卻變得咄咄逼人:“那您的意思就是不理睬老百姓的看法嘍?”
荊建一聽,回答也就不客氣了:“真的是老百姓的看法嗎?不是你們編輯部或者影評圈的看法?有目的的選擇群眾來信?都是一座山上的狐貍,對我們這些唱啥聊齋?”
大禮堂里哄堂大笑。而荊建不依不饒:“那些專業上的事,那些所謂的老百姓真的懂嗎?就像討論攝影技術,連個蒙太奇都不懂,光知道紅配綠、賽狗皮的畫面好看,這樣的討論有意義嗎?”
笑聲中,立刻就有人接著問道:“那你的意思,我們就管拍電影,不需要黨的宣傳和群眾的教育?陷入低俗庸俗化?”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的,居然會問出如此幼稚的問題。”荊建的話越來越尖刻,“那是電影審核部門的事,違反宣傳政策和社會習俗的,可以修改、刪減,甚至禁播。這權利本來我們電影人就根本沒想過,難道會給我們嗎?”
“那你是如何看待電影的宣傳意義和教育意義?”
“宣傳意義和教育意義很重要。包括藝術表演!我從來沒有否認過這點。可我的講座說的是中國電影生存問題。如果某人能夠解決,國家出錢養著我們這幫人,想拍啥就拍啥,那好,這就沒問題了,我說的那些全都是廢話。但要自力更生的生存下去,那就要我們自己想辦法了。至于宣傳、教育、藝術、表演……,很抱歉,那是另外講座的內容。你歪……偏題了。”
說實話,所有人都有些意外,沒想到荊建會那么的強硬。沈院長他們摸著下巴,心中在想:“還是太年輕的呀。有些話該婉轉些啊!”他們在考慮事后該如何滅火。
而有些人就比較興奮,認為終于抓住了荊建的把柄。甚至有些報刊的記者編輯已經在構思新的文章,想要掀起新一波的大辯論。至于在后臺的楚玥婷,她已經捏緊雙拳、滿臉擔憂,出身政治家庭,她的想法就比較多。
比較特殊的是童真、范克平那邊,童真正歡呼雀躍:“這是說宣傳教育工作不重要吧?絕對是路線錯誤。還歧視人民群眾?這起碼會給個處分吧?”
范克平就比較冷靜:“沒人計較就沒事,有人保更沒事。”
一旁的安翔冷冷道:“那就添把火?”
李文軍呵呵一笑:“你們這是陰謀詭計啊?我倒覺得蠻有道理,誰愛看那些個樣板戲?給我看都不看啊?從小到大都要看吐了。”
童真終于忍不住:“軍子哥,你到底是哪邊的?”
“呵呵,妹子,我當然幫你的。”李文軍連忙道,“瞧哥哥我的,我來開頭炮!”
等到荊建下一個問題剛結束,李文軍就立刻高喊道:“我說姓荊的,我聽了老半天,就覺得很可笑,你這個資格照樣是外行,居然還有臉在臺上頭頭是道?”
荊建微微皺眉:“那你說要啥資格?”
“那起碼也要拿過金雞百花獎啊?是吧?哥們姐們?”李文軍的話立刻引來了那群子弟的起哄。喧嘩聲中,嘲笑聲紛紛響起:
“野臺班子獎都沒拿過吧?”
“自己都是個外行,還指點江山?”
“滾下去!快滾!……”
場面似乎有些失控,后臺的楚玥婷一陣頭暈、臉色發白。而臺下的夏昕然她們同樣是一臉緊張。
而在眾人的目光中,荊建顯得很鎮定,他微微一笑:“國內的獎我是沒拿過,但我拿過國外的呀?”
“……”起哄聲、喧嘩聲戛然而止。國外的?國外的獎?
頓時有人大聲問道:“什么獎?電影的獎項?”
“奧斯卡啊?”荊建的表情相當無辜。當然落到童真他們的眼中,就變得萬分的可惡,“我導演的影片獲得今年奧斯卡獎的兩項大獎,并且獲得另外有三項的提名。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全場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只有丁升那幾個知情者在咧嘴大笑。此時奧斯卡獎在國人心目中的地位,怎么樣高估都不過分。因此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心中一聲“艸”!換做那種敬佩的眼神,看著臺上那條曾經隱藏的真龍。
“荊老師!”終于有位學生激動的站了起來,“報道中,今年奧斯卡獎獲得的中國導演只有英文名布蘭布爾,他就是您嗎?”
荊建笑著點點頭:“那就是我。我的中文名叫荊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