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半個小時的功夫,沖進燕子磯的禁軍全部無傷而返。
總共七十六個馬賊,被用一根繩子穿起來,被蒙住了眼睛。
一條繩子上穿七十六個馬賊,誰都逃不掉,牽一發而動全身。由四五個禁軍走頭里牽上,像是牽狗!
“狀元,燕子磯七十六名馬賊,全部伏誅,請指示。”
禁軍的頭子行禮。
當即有禁軍牽引著七十六個馬賊站成一排,爆喝一聲:“跪下!”
‘嘩啦啦’全體下跪。
他們被蒙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見,看不見才會感覺更害怕,更驚慌。說跪下就跪下,沒人膽敢忤逆禁軍的意思。包括那些王吉祥從京城帶來的侍衛,也不敢猶豫。
董世祥看見這七十六名馬賊竟然全都被活捉,眼皮子一跳,心中不斷的祈禱李真可不要做出什么讓大家都很難堪的事情啊。要是今天在這里破了案了,整個東南州上下都吃不了兜著走。
王吉祥站在一邊,看著那八個和自己從小長到大的侍衛,心痛如滴血,心焦如油煎。又怕又恨。
臉色鐵青無比,卻還是要強裝出一副笑容。心里害怕會把自己咬出來,但是卻又要四處看風景,假裝和自己什么關系都沒有的樣子。
可惜的是,那八個侍衛還被蒙住了眼睛,不能看見王吉祥。無法和王吉祥做任何眼神的接觸和交流,這才是王吉祥最恐懼的。
李真背著手在這一排整整齊齊跪著的馬賊面前來回走動,走一走,停一停,然后抬頭看看天空。沉默不語。
誰也不知道這個狀元在想些什么,似乎面有悲憫,難道是對馬賊的悲憫么?
“我叫李真。”
沉默了許久的壓抑中,他忽然開口了。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為何忽然說出自己的姓名?
馬賊們也茫然,自然知道他是誰。
李真又笑了笑:“有人說你們是官匪。”
嘶——
一語驚人。
董世祥和王吉祥的身體都同時顫抖了起來。緊張的看著那些馬賊。
王吉祥拳頭捏的咯嘣作響,心中在祈禱著,千萬不要咬出我來啊。
馬賊還沒說話呢,王吉祥再也忍不住了,爆喝一聲:“狀元,你這是什么意思?”
李真好笑道:“哦?王郡主有什么指教?要為他們辯護么?”
“你這樣太過分了,燕子磯屬于嘉禾郡境內,你說他們是官匪,這不明顯的想要誤導、左右大家的思想么?你究竟是何用意?”
李真聳聳肩膀:“沒有啊。隨口那么一說,王郡主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我沒有想多。是你說話有問題,話里話外都將他們往我身上引導,敢問我王某人是否得罪過您?”
“您多慮了。我與王郡主第一次見面,談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倒是我對王郡主頗為欣賞呢,年少有為,年紀輕輕的就能做嘉禾郡的郡主。聽說王郡主沒有任何基層資歷,直接就提拔為嘉禾郡郡主了?厲害,想必是王郡主驚才艷艷,年少成名,石破天驚,才華驚天動地才有這樣的成就吧?我好欽佩。”
“你……”
王吉祥被憋了一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在場人等又不傻,自然聽出了李真這是在諷刺王吉祥。就差直白的說‘你這滿肚子草包的二世祖’。
王吉祥深吸一口氣,強笑了一聲說:“李兄弟,我有些話想單獨對你說說,不知您是否介意。”
“尊下傳話,我怎敢不從?您請。”
王吉祥點點頭,伸手做了個請,然后帶著李真往燕子磯深處無人的區域走去了。董世祥等人都假裝沒有看見。
都明白王吉祥的意圖,是想要私下里單獨的和李真說說,服軟,甚至求饒。
誰都知道,這燕子磯的馬賊肯定和王吉祥有關系。但是在場人,誰都不敢真的把王吉祥挖出來。
官匪勾結,這說出去那是石破天驚的大事情。能私了,就趕緊私了。
所有人都樂得看見王吉祥能和李真達成某種默契……李真也知道這件事背后的關系,所以他選擇了和王吉祥去單聊。
走到一個背風之處,王吉祥笑著拍拍李真的肩膀:“李兄弟,有些事呢,看破不說破。”
“啊?在下素來愚昧,不知道您說的是哪一件事?”
王吉祥冷笑一聲,自顧坐在了石崖上:“李兄弟,馬賊讓你抓出來了。殺了便是。殺你同窗、老師的人是他們,冤有頭債有主,你現在榮華富貴,圣旨加身,報了仇就是了。何必咬著不放?這樣下去對你和我,對大家,對整個東南州都沒有好處。”
李真笑了笑,失神的呢喃說:“一個月前,此地死去了十一人,十匹馬。一個少年臨死前,讓我承載他的夢想。一個老人臨死前,為我禱告日后錦繡前程。你可知道我將有些人恨之入骨?”
“唉,對此我深表同情。但是,這件事牽連甚廣。我懷疑燕子磯的馬賊,恐怕和我手下的一些不懂事的官員有關系。若是狀元再深挖下去,那到時候就不僅僅會讓我攤上一個失察、瀆職之罪,恐怕連東南州州督也要與我同罪的啊。”
李真笑瞇瞇的看著他,看著他說,一言不發。就靜靜的看著他。
甩鍋?拉隊友?威脅?
厲害了。
“哈哈哈哈。王郡主也太抬舉小生的能耐了。”
李真哈哈大笑一聲,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落罷,轉身就走。
王吉祥沒有得到確切答案,肯定不會讓他走,一把將李真又攥了回來,強笑一聲:“我來為李兄弟解解惑吧?”
“哦?我有什么疑惑么?”
“兄弟不是說,我為何如此驚才艷艷,為何如此年輕就被提拔為郡主了么?呵呵,兄弟絕對想不到一件事啊。”
李真瞇著眼睛,輕聲說:“什么事啊?”
“家父,王中書!”
李真瞳孔一縮,但面上卻神色不變,笑了笑:“那王郡主可真是厲害,攥著笏板出生的人呢。”
王中書是誰?李真恐怕是再熟悉不過了,是一個讓李真前十六年,都渴望能夠見到的人!
帝國理工,校長,王中書。掛教育總署副總署頭銜,朝廷掛虛名從一品大員。曾為帝師。桃李滿天下,可以說,整個九州帝國所有在職官員,所有學者、偉人里,有一半曾經在他手里學習。
在此前一刻鐘前,李真也心腸熱切的想要拜入王中書門下,進入帝國理工。
王吉祥滿含威脅的笑了笑:“不知道看在家父的面子上,狀元郎能否松松手呢?就是松松手而已,幫我很小的一個忙而已。”
“好呀!”
出乎王吉祥的意料,李真答應的非常痛快。他還以為這種讀書人,會跟自己再爭執一下,保全了面子才松手呢。沒想到竟然這么痛快。不由得,王吉祥眼里流露出深深的不屑。
呵呵,狀元?第一?百年來?
呵呵,笑話!
在絕對的權力面前,在望族面前,好像是一條狗哦。
“但是……”
一聲但是,讓王吉祥眼皮子一跳:“但是什么?”
李真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我曾經答應過我的同窗,我說:如果有一天我官爵加身,那便蕩平燕子磯。”
王吉祥皺皺眉頭:“那七十六人是馬賊,滔天罪孽,要殺要剮都隨你。不是已經蕩平了么?”
李真深吸一口氣,站在石崖上,稚嫩的手指指著燕子磯那兩峰合并的一線天:
“我說,蕩平!燕子磯!”
“蕩平!”
王吉祥倒吸一口冷氣,再也忍不住了,壓低聲音咆哮著:“你不要太過分了!”
“做不到么?哈哈哈哈。”
李真猖狂的大笑著,眼里是一種比剛才王吉祥還要濃郁的不屑。
“你……”
“做得到么?”
“我……你……”
李真猶若一個歇斯底里的野獸,眼里一片血紅之色,全身在顫抖著:
“哈哈哈哈哈。”
一股瘋狂而又夾雜著咆哮的狂笑聲,傳遍整個燕子磯,回蕩著。黃浦軍萬余,禁軍千余,齊刷刷回頭,眼神有些鄭重的看向那聲音傳出的方向。
他們嗅到了一股瘋狂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