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都是活生生的士兵,在戰場上令人膽寒的劊子手,因為糧食,醫藥,一個個活生生變成了骷髏,變成了蛆蟲的巢穴。
密林是沉寂的,連鳥叫聲都沒有。
長川口清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眼角的余光看到路邊的一個樹樁上,有石子壓住的一張紙條。
撥去石頭,拿起紙條,上面寫著:
一個月無飯可吃了,一個月沒見大米了。
送糧的船都沉在海灣,一顆糧食就是一滴血。
從我身邊過去的朋友啊,請把一把米放到我的墓前。
我多么感謝你啊,我想著壽司、糯米團和生魚片。
長川口清看著紙條上的內容,咽下了一口唾沫,腸胃又開始翻攪了起來,兩眼發黑,正打算丟掉手中的紙片,發現在紙片的另一面,還有一些字:
我們在瓜達爾卡納爾登陸,滿懷著戰斗豪情。
沒有人撤退,沒有人動搖,沒有人抱怨。
但是最后的結局是我們自己來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戰爭是最邪惡的魔鬼,我的戰友們啊,在你自殺之前請細細思量,你的頭腦會漸漸冷卻下來。
我們雖然看不到將來,沒有戰爭的未來一定會是美好……
長川口清怒不可遏,將紙條撕成粉碎,用軍靴將這些紙條碎屑踩入泥土之中,一邊罵著:“可恥的叛徒,八嘎……”
精神和體力上的緊張沖動,加上透支的身體,讓他一陣目眩,跌跌撞撞的在密林之中走著。
在遠方,有槍炮聲,身邊,不斷有傷兵被抬了下來,擦肩而過,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天色陰沉,令人討厭的暴雨又下了起來。
雨點擊打在樹葉上,發出了沙沙聲,接著涼颼颼的雨點滲透了軍裝,雨越下越大,雨林的樹梢像無數條瀑布一樣傾倒下水流。
活著的人身體濕透了,路面有些泥濘了起來。
長川口清渾身發抖,饑餓的身體越發支撐不住,也無力繼續行走,他依靠在一顆大樹邊上,腦海中下意識的想起了那張紙條:我想著壽司、糯米團、生魚片……
雨林中的大樹抵抗不住濕氣的長年攻襲,表面上枝繁葉茂,實際上許多樹的心部已經朽爛了。
一個悶雷打下來,一棵朽樹被劈倒,一大片朽樹互相撞擊著倒下來,隆隆巨響壓倒雨聲,驚心動魄。
長川口清想躲開,腿發軟,不聽使喚。他的一位部下就是這樣被倒木砸死的。他依靠的大樹頂梢受到了撞擊,攔腰折斷。
斷樹的彈力把他彈出去,撞到另一棵樹上,他一下子昏了過去。
長川口清無疑是幸運的,至少他不像路邊那些散發惡臭的尸體,他還有再次醒來的機會。
一個同樣隸屬于仙臺師團的上尉軍官,救了他,兩人曾經一起在神州作戰過,有過數面之緣。
長川口清受傷很輕,主要是因為饑餓,上尉了給了一個飯團,哪怕面對一個上尉,在食物的面前,長川口清一樣是千恩萬謝。
他活了下來,回到了作戰部隊,找到了接替百武晴吉指揮的丸山政男中將,然后繼續留在了作戰部隊。
長川口清一直以來都是作為審訊俘虜的主官,無論是在神州戰場,還是在太平洋戰場,在他手中的俘虜,總能提供出讓日本人感興的情報。
但是在瓜達爾卡納爾島,日本軍隊面對的對手,自始至終,根本無法抓到半個俘虜。
日本軍隊無奈的發現,自己很瘋狂不假,但是敵人比自己還要瘋狂,這一場戰爭,也被稱之為瘋子之間的較量。
這也導致,長川口清回到戰斗部隊之后,無事可做了。
而且一線作戰部隊所謂的口糧供應,也是極其少數的,每天沒人只有不到二兩的大米,就著野菜下咽。
盡管在拉包爾的日本陸軍一直讓海軍全力運輸糧食,然而大部分的運糧船,全都在海灣被擊沉。
連島上的總指揮部內,也都是三天兩頭的斷糧。
很多士兵只能是尋找島上的生物充饑,蛇鼠蟲鳥,凡是能夠吃的都不會放過,就連蟑螂,都成為了食物。
這也導致幾乎每一個士兵,都換上了腸炎,餓死病死的日軍,比戰死的數量還多。
哪怕回到了一線作戰部隊,但是長川口清依然餓得兩眼發昏,高大的身材早已經佝僂著,一旦躺下幾乎難以掙扎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欲.望,任何氣焰,什么狗屁天皇都蕩然無存,唯有希望吃一頓飽飯,就算是死了都心甘情愿。
而在這期間,長川口清聽到了人吃人的事件,還有為了搶奪大米自相殘殺的事件。
在饑餓之下,肚子比腦袋更加清楚自己的需要,人的動物本能使得他們喪失了理智。
直到有一天,丸山政男親自告訴他,名古屋師團的部隊將全力救援瓜達爾卡納爾島,海軍也將傾囊相助,屆時糧食彈藥都不是問題了。
“十七軍主力,加上仙臺師團和名古屋師團加起來,一定能夠粉碎敵人的抵抗,占領機場,到時候一切都不是問題了。”
“你再堅持一下,名古屋師團登陸之后,一切都會改變,那時候俘虜會多得你審都審問不過來……”
長川口清自然是相信自己長官的話,因為這種時候,必須相信,將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名古屋師團,也就是三十八師團。
他耐心的等待著,不去想菜色的面頰和長長的胡須,不去想他過去吃過的各種美味食物。饑餓使他多次產生了幻覺,以為運載三十八師團的大船隊已經到達了瓜達爾卡納爾島。
然而紅警兵團自然不可能讓島上的日軍如此輕松,盡管海軍陸戰隊第一師,已經完全放棄了主動進攻,不打算在雨林中和這樣的敵人消耗,但是必要的攻擊,幾乎每天都沒有停下來。
島上的155毫米榴彈炮群,每天都會光顧日軍在島上的駐地,而設在澳大利亞的轟炸機基地,只要天空一旦晴朗,就會光顧。
這樣的日子,對日軍來說,自然是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