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的佛塔,不拘于在地上在天上,還有在水里的,乃至水下更深處。
鳳參老婆閉門思過的那一處,便在地底深淵,玄冰層。
明慈澄要帶她去:“我先去請示過師傅。”
夜溪擺手:“不用,我一個外人進來這么久大和尚們能不知道?既然他們沒有現身便是允了,何必多此一舉打擾他們。我來只是看看,看過就走,不必興師動眾。”
明慈澄一想也是,兩人在視野如此開闊的水面上停留了這么久,該知道的人早該知道了,可見是默許了的。
“我姐就是人見人愛,佛家都對姐大開方便之門,可見我姐人美心善。”
明慈澄自覺實話實說絕不夸張。
可夜王莫名覺得膝蓋中箭,人美便罷了,心善什么的...被大和尚喜歡好似也并不值得驕傲吧。
夜溪隨著明慈澄一直飛啊飛,飛到巨大的菩提樹前,沿樹干而上,一直飛到樹冠里頭,有枝葉遮蔽的洞口向下,潛入。
似乎并不是樹心洞,而是借助樹心建構的一條通道,佛燈長明,映照著白色的洞壁溫暖而明亮。
隨著深下,空氣漸漸冷了下來,呼出的氣息清晰可見,再往下,一口氣出來凍成冰渣。
不過只要調集更多的神力去抵抗,這些寒冷為難不了神人。
而沒有神力的夜王...反正切斷知覺便寒暑不懼。
還沒望見那所謂的靜心林,下頭必然更冷,夜溪好奇:“不說親爹娘送過來的?舍得讓心頭肉住這么冷的地方?”
明慈澄:“難道還好吃好喝好睡的供著?本就是來思過的,且其已入魔,玄冰林里最適合不過了。那里必須時刻運行十倍的神力才能保住肉身不被凍僵,還有極低的溫度,很適合讓人腦子冷靜下來少思少想。”
夜溪點點頭,空氣里彌漫了冰霧,快到了吧。
等面前通道被碎冰布滿,才到了玄冰一層,明慈澄示意她斜飛進去,落進一片玄冰的世界。
腳下尚算平坦,頭離著頂只有一人多高,倒懸無數冰刃,地與頂之間長著玄冰樹,樹根盤踞,枝葉蔓延,看上去跟真的似的,不過是玄冰的顏色。
明慈澄:“就是真的,這是真的有生命的玄冰樹,姐要不要砍兩棵賞玩?”
夜溪嘴角一抽:“澄兒啊,你得謹記你是佛門的人了,別老想著什么好東西都往娘家搬。”
一棵兩棵樹罷了,她有一整條霜花河呢,比這玄冰樹可好看多了。
那個女人就在里頭,被拘束在一間小結界里,真的很小,走著繞一遭大約只用百步,散步都散不開,但約莫她沒那個心思散步,也不需要散步吧。
因為夜溪看去,只見里頭一女子端坐正中央,寬大的裙裾鋪了半室,佛前青蓮的顏色,素發披散,上頭結滿冰霜,臉也是霜白的顏色,眉毛睫毛更是綴了冰晶,一動不動,宛如冰雕。
是個極美的人,即便閉著眼也讓人猜得出其生了一雙動人的大眼睛。
“她能看到外面嗎?”
“可以。”
“外頭說話她能聽見嗎?”
“不能,除非觸動結界。”
夜溪看了會兒,嘆息著道:“這樣真能治好她?她可有反思的跡象?”
明慈澄說不知道,說她自從來了雷州后就是一副失了魂兒的樣子,被送到這里關入結界也只是木木呆呆。
“她的母親幫她坐好的,她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
夜溪皺眉:“確定是真人?不是傀儡不是分身?”
“不是。確定是她本人,她陷入自己的迷障出不來。”明慈澄嘆了一口,裝老成的嫌疑:“姐,你說為什么會有這些——奇怪的父母呢?”
比如這個女人,比如——那條蛇。
夜溪:“因為總有人為自己想得太多,更總有人習慣別人為自己付出。所以啊澄兒,不管到什么時候,不管對誰,千萬不要認定別人對自己的好是應當,要常懷感恩。”
明慈澄點頭:“嗯,若人人都像姐一般,這世上再無紛擾。”
夜溪一噎,真誠道:“你把姐想太好了,你把姐架得那么高,姐下不來。”
明慈澄抿嘴笑:“我懂得,我只跟姐說,我才不跟外人說姐呢。”
夜溪一笑,摸光頭:“乖。”
明慈澄更加開心,笑得露出小米牙。
夜溪覺得小光頭也挺好看的,不然回去讓哪個明慈剃光了給她看?
黑發蔥蘢的二十五明慈:不,你并不想。
“那么,我也不能進去對她做點兒什么了?也沒法兒透過結界做點兒什么吧?”
明慈澄一呆,左看右看,干脆群聊。
‘姐你不是能直接穿透結界?是不是不能在這里展示?不然以后有機會我來,送些毒蟲什么的進去。’
夜溪:...說好謹記你和尚的身份呢?慈悲為懷啊。
拍拍他:“算了,她現在就是個木的,不管我做什么她也沒反應,反而膈應我呢。等以后,等她男人回來,我看他們兩口子怎么辦。”
明慈澄想了想,四兄弟說過他們的“險惡”居心,雖然他還小也沒談過情說過愛,但也懂得他們是在攻心為上,比什么物理化學攻擊厲害多了,且等好戲看吧。
“哦,好的,那就等他回來,如果效果不好,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誓不報仇勢不休,這性子,挺蛇。
夜溪道:“行,那你看好她別給她逃了,咱上去吧。”
想到什么:“誒,這里這么冷,你不想——冬眠嗎?”
“...姐,我有一半是人啊,況且,有點兒修行的妖都不會受獸性約束的。”
而且,姐啊,咱們在一起的日子里不是沒經歷過冬天的,您現在才問這個,有些...心涼涼呢。
夜溪哈哈一笑:“姐是怕你念經辛苦,小孩子多睡覺才能長得高。”
明慈澄默默平視一眼,很好,正看到他家姐的發頂。
夜溪:...沒事兒長這么快做什么。
兩人原路返回,夜溪甚有心情的觀賞了會兒樹冠,發現里頭還有鳥筑巢,一種青灰色帶白色圓點的大鳥,眼神很人性,相信只要她敢一靠近,那些鳥就會變成人來打架。
明慈澄:“這是明臺鳥,只棲菩提樹。”
夜溪點點頭,才待要下,看到遠處有光頭正往這邊來。
“我回了,你好好念經。”
人一閃,消失。
明慈澄放下舉到一半的手,看向前方,微笑:“師兄好。”
被稱為師兄的大和尚略顯嚴厲,目光搜尋一圈:“她倒跑得快。”
明慈澄裝傻:“誰呀?師兄看花眼了吧。”
大和尚無語,這個小師弟,裝瘋賣傻也要看人吧,雷州進來個外人,那么長時間逗留,哪個覺察不到的。
假意沉臉道:“誑言,罰你為湖中所有蓮花開智。”
明慈澄一默,旋即軟笑:“好呀。”
大和尚搖著頭走了。
明慈澄直接飛到湖里,落在一片全開半開的蓮花中間,念經。
沒一會兒蓮華過了來,一臉幽怨:“她來了你不通知我。”
明慈澄:“姐姐沒提你。”
便是不想見你。
蓮華托腮:“澄兒啊澄兒,你一點兒也不可愛了。”
明慈澄氣定神閑:“要客氣我也不會來做和尚了。”
蓮華一噎:“你念吧,我陪著你。”
明慈澄望他一眼,呵,想讓我愧疚?不可能的,看誰耗得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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