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陰山以北的草原,大隊大隊的騎兵正不疾不許的向西而行。
此時的草原,朔風凜冽,彤云密布,眼看要降下大雪。不過這隊打著十字旗號的騎兵,卻絲毫不懼這等嚴寒,仍然冒著北風,呼哧呼哧的行軍。
在距離這隊騎兵不遠的草原,正有幾十個聚集在一起的饅頭狀的帳篷,附近還有成群的牛羊。還有百余草原的兒郎守在帳篷和牛羊邊,用警惕和驚恐的眼神看著正蒙頭行軍的隊伍。
這些牧民都是南下避寒的韃靼牧民,也不知屬于哪個小部落。本來是不會越過大漠南下到陰山、黑山一帶放牧的。但是這幾年漠北的氣候實在寒冷,于是有些受不了凍的韃靼人伺機南下。
而原本居住在陰山、黑山以北的白韃靼汪古部,又因為歸附了河西天理教,得以遷往舒適富饒的黑山以西的河套北岸草原定居。因此陰山、黑山以北的草原一度成了“無主之地”,吸引著漠北的韃靼人到此坐冬。
可是沒過多久,韃靼人的仇敵阻卜人也越過了大漠來到了漠南溫暖濕潤的草原。不過他們不是來坐冬的,而是舉族南下,將陰山南北的草原和一部分原本屬于大遼的河套草原,都變成了自家的牧場。
對于阻卜人霸占肥美溫暖的草場的行徑,韃靼人自然是不服氣的。可是不服氣又能怎么樣?阻卜人早早投靠了大金國!有了大金國的支持,拿下原本屬于契丹人的草場,還不是天經地義的?
而大草原從來是強者為尊,誰家的刀子更快,草場更肥,人馬更多,聲望更高,自會有人依附過來。更不必說和阻卜人擁有共同信仰的西方乃蠻部被耶律大石擊潰后,許多流落的部民都加入了阻卜部落,成為了可以依靠的腹心部眾!
所以南下的阻卜人現在可真是興旺的讓人羨慕了,原本可以和阻卜并駕齊驅的韃靼九部,現在只得在阻卜人的陰影下生存。陰山、黑山以南的草場是不用去想的,除非成為阻卜別部,否則不得越陰山、黑山半步!
而成為阻卜別部,則意味著皈依景教,還要參加阻卜人和契丹人、河西天理教的戰爭。
至于陰山、黑山以北的草場,倒是可以讓韃靼人避寒,只是得繳納不菲的貢品,還得忍受阻卜兵將的勒索。
這個小小的只有幾十帳牧民的韃靼部落,當然已經向陰山南麓阻卜王廷進貢了牛羊,可是誰又敢保證眼前這支路過的阻卜軍隊,不會強迫部落交出更多的牛羊,甚至是婦女供他們淫樂呢?
不過這支甲胄精良,兵刃銳利,人數多到驚人,且滿是煞氣的阻卜軍隊,卻少有的約束森嚴,絲毫都沒有侵犯沿途韃靼牧民的意思,只管蒙著頭趕路。
算是逃過一劫的韃靼人臉卻沒有絲毫的喜色,眉頭卻是越擰越緊了。
阻卜人的軍隊精銳如斯,而且又匆匆趕路,怎么看都不是好事情啊!
難道今冬的河套草原,將要有一場大戰發生了嗎?
這大隊的阻卜人馬,擁著一名未曾披甲,裹著一領黑色披風的長大漢子。正是大金國右先鋒猛安完顏婁室!
是完顏婁室,不是阻卜部落的某位首領。而婁室所率領的6000騎兵,也是金軍的精銳,號曰右先鋒猛安,是阿骨打手的兩張王牌之一!
在壩草原受挫的阿骨打這回拿出了牛刀殺雞的勁頭,將首戰看成了決戰。所以一開始派出了自己的兩大王牌,完顏婁室的右先鋒猛安和完顏銀術可的左先鋒猛安。
兩個猛安的12000騎都打著阻卜人的旗號,分了兩路,右先鋒猛安在南,左先鋒猛安的行軍路線偏北。一并撲向駐扎在黑山城的涼國大軍。
與此同時,忽而忽都斯也集起三萬阻卜大軍,沿著黃河徐徐西進,逼近黑山城——他們的使命是充當誘餌,將屯駐在黑山城內的章理所部引出。
然后再由女真人的兩個先鋒猛安從北面包抄,截斷章理退回黑山城的道路。將章理堵在黑山腳下,等待阿骨打的主力抵達后予以殲滅。
當然了……章理如果要不惜一切代價突圍。婁室和銀術可也不會死命阻擋。畢竟河西騎士的沖擊力是相當驚人的!婁室和銀術可只須不讓章理退回黑山城即可。
章理只要無法退入黑山城,黑山城會落入金兵手。
黑山即得,耶律大石也不會繼續南下,而是會轉而西走西域。
章理兵敗,大石遁走。河套附近,也是女真和阻卜的天下了……阿骨打的要求也不高,不想什么河東、陜西,只要宋人能把取自西夏的橫山以北和靈州地盤都割讓給金國,再每年支付100萬緡的歲幣,他也心滿意足,答應和宋國一塊兒對付周國了。
而阿骨打之所以要取得橫山以北和靈州,其實也是為了避開周國的鋒芒——此時阿骨打已經知道合不勒必為蕭瑟瑟所破。臨潢府丟失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他必須在西北找到足夠安置京道、東京道的十幾個猛安的地盤。
從這個角度而言,今次的河套之戰,其實是在替金國開拓立國生存的空間,也容不得阿骨打不牛刀殺雞了。
如果他在河套為章理所敗,那后果將難以想象!
陰山東南,有一大片被陰山山脈三面包圍起來的肥美之地,屬于大金國豐州所轄,大約是后世的呼和浩特一帶。這個時候布滿了牛羊和帳落。
一面面大金的軍旗、將旗,在帳落之間飄揚。
將近九萬金兵,正聚集于此,進行短暫的休整。
阿骨打立馬在大營左近的一座山丘,看著下方龐大的軍營和軍營周圍更加遼闊的,枯黃色的草原。嘴角輕輕勾起,似乎露出了笑顏。
大軍的行進速度是讓人滿意的,而且沿途捕捉遇的游牧部落,確保了女真大軍的行蹤不會暴露。
這會兒,旁人一定以為自家的十萬大軍已經抵達了東京臨潢府,絕不會想到自家來了個千里轉進,跑到陰山腳下了。
而此處也很不錯,有陰山之險,黃河之固,土地肥美,宜耕宜牧。完全可以作為大金王廷所在……
幾名金國的將領飛也似的馳了山丘,到了阿骨打身邊不遠處才下馬行禮,當先一人正是完顏宗弼,他稟報道:“父皇,忽而忽都斯遣使來告,宋人的朔方軍、靈州軍已經到了黃河南岸的朔州。似乎要和黑山城的涼軍會師!”
“哦?”阿骨打微微一驚,“宋人來了多少?”
“似有數萬!”
阿骨打也知道宋軍的朔方軍是精銳——不僅有以往的驕人戰績可以證明,而且忽而忽都斯派去宋國朔方路搶劫的人馬也和他們交過手,還吃過虧!如果不是阻卜人馬快,只怕要損失慘重了。
而靈州軍只聞其名,知道是高俅創立的精兵!
高俅高武穆生前號稱大宋四大名帥之首,武好古還牛,他創立的精兵自不會是弱兵。
另外,朔方軍、靈州軍都是以步兵為主力,騎兵不算強大。如果單獨遭遇,阿骨打是有信心將他們打垮的。
可要是這兩軍和涼軍會師,麻煩大了。涼軍清一色是騎兵!而且主力還是具裝甲騎,且有汪古部、韃靼部、回鶻部出身的游牧騎兵相助。
一旦和宋軍最強大的步兵聯手,那可難打了。
“兀術,你立即去見忽而忽都斯,”阿骨打道,“讓他遣使朔州城,向宋國稱臣,并且提出用黃河南岸的草原交換黃河北岸草原。”
“兒臣領旨!”
“什么?忽而忽都斯要稱臣,還要用黃河以南的草原換黃河以北的草原?這是使詐!是想離間咱和涼國,不能相信他。”
阿骨打的計謀,在第一時間被朔方路兵馬都總管黑韜識破了。
“澤之兄言之有理,此必為詐謀,不可信。”剛剛趕到朔州的高堯卿也支持了黑韜,他對王安和童貫道,“宣帥,帥司,忽而忽都斯若欲背金向宋,應該會自請內附,舉族遷移至我國境內。怎么會用河南草原換取河北草原?”
童貫拈著胡須,輕輕點頭。忽而忽都斯的實力并不很強,如果內附朔方,倒是可以為朝廷所用。可他偏偏想要河套北岸草原……這有點不可思議了。
“忽而忽都斯難道以為他有實力打敗天理子的三萬鐵騎?”朔方路的都鈐轄陸謙也是一臉狐疑,“況且耶律大石還領著四十萬眾正在南下途……忽而忽都斯才多少兵馬?”
王安看在場的幾個武夫都膽小如鼠,只是搖頭:“管他有什么詐,咱們順勢先取了忽而忽都斯在黃河南岸的地盤不行嗎?取了那里,黃河防線完整了。北方的那些胡虜再要南下劫掠不容易了。”
看著幾個武官都不言語,王安又問:“要不咱還能怎么辦?朝廷又不許咱和章理、耶律大石聯手……去把原本屬于遼國河清軍、金肅軍、寧邊州的地盤拿下,也是一樁功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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