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寶寶雙手合十,拜了幾下,她并不認識許阿姨,但往年偶爾隨父母來許家鎮拜年,母親會把她和秦澤一起喊來。
站在一座久經風霜的墓前,面對一位已然故去十幾年的長輩,秦寶寶心里沒有半點波瀾。
但她知道,許阿姨在弟弟心里很有地位,每年暑假結束,秦澤都會和她說,許家鎮的許阿姨多好多好,給他買零食,買玩具。
每次秦澤這般炫耀,秦寶寶就會踢他一腳:給姐拿吃的去。
小赤佬就乖乖的跑去拿水果,拿零食。
次數多了,小赤佬發現這樣并不能讓姐姐羨慕嫉妒恨,就很少在她面前炫耀了。
“黑了心的蛆,發什么呆。”
秦澤發呆十幾分鐘后,她終于忍不住,出聲。
“你才蛆呢。”秦澤白眼道:“我寧屎不蛆。”
秦澤道:“來錯了。”
秦寶寶茫然:“什么?”
秦澤指著墓碑:“許姨的生日是6月5號,不是5月5號。我記錯了。過年沒來,清明更沒時間來,就想著等她生日過來看看。”
說完,他彎腰,把白菊花放在墓前,“對不起啊許姨,好多年沒來看你了。你在下面過的還好嗎?我媽總說你命薄,福也薄,可我小時候見你,你都在笑啊,笑的很開心,很開心的。”
“你知道嗎,我現在老有錢了,很多很多的錢。你說你要是活到現在該多好,我也可以孝順你啊。你對我那么好,我都記在心里的。”
“現在許家鎮變化可真大,我記憶里的柏油路和黃土房都沒了。前些年想去水庫看看,結果發現那里長滿雜草,沒路了。現在的孩子除了窩在家里打電腦,都不出去游泳嗎?樹砍的差不多了,再也沒法掏鳥蛋,小溪也沒了,不知道被哪任鎮長挖沙給賣了,以前我還抓螃蟹回來給你做菜呢。鎮子外面的菜市場也給賣了,你要再給我買菜,就找不到地方咯。那些狗日的東西,鎮里的東西賣光,錢都進了自個腰包。你看看附近的鎮,都快比城郊還繁華了,許家鎮這點變化,趕不上時代啊。”
秦澤嘀嘀咕咕的一個人說了半天,似乎才想起如花似玉的姐姐杵在邊上。
他把姐姐拉到身邊,笑著說:“她是.....我姐姐,許姨,你沒見過,但她很漂亮,非常漂亮。所以,你要安心。”
秦寶寶沒聽懂,自己漂不漂亮,和里面的許姨安不安心有什么關系?
但她還是朝墓碑綻放一個甜美的笑容。
停留半個小時左右,秦澤和姐姐朝原路返回,姐姐從小兜兜里摸出口罩戴上,秦澤也戴了一個口罩,兩人找附近采茶的阿姨買春茶。
“阿姨,我們要炒好的新茶。您家里有嗎?”秦澤笑道。
“有的,你們要買多少?”阿姨看了眼戴著口罩的奇怪男女。
“我買二十斤吧。”秦澤道。
許家鎮的茶葉在整個縣都很有名,價格不便宜,以前許姨家就種過茶葉,秦澤小時候還跟著采過夏茶,晚上在土灶大鍋里炒,特別香。他買來除了自己喝,還可以當做公司福利,免費給員工們喝,我咸魚澤可是有三家公司的大佬,手底下員工六七百。
老爺子也喜歡喝茶,送他一兩斤,夠喝大半年了。
采茶阿姨高興壞了,她本來不打算做這生意,茶葉雖然不便宜,但農家賣不像市場上賣的那么貴,而且又不是什么特別有名的茶種,客人買了幾兩的話,也就幾十塊錢,從這里回許家鎮,來來回回半個小時呢,不劃算。
此情此景,秦寶寶忽然回憶起兒時,父母帶他們去杭城玩,游經獅峰山,村落遙遙在望,老爺子不禁詩興大發:“山重水復疑無路,柳岸說明又一村。真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啊,在滬市絕對沒有這么好的環境。”
滬市屬于平原地帶,一般見不到山,佘山是滬市第一高峰,海拔......100米。
在浙省,一百米的山到處都是。
這時,身后一個農村婦女趕上來,笑著說:“你們是游客吧。”
老爺子說:“是的,我們來這里玩玩,滬市人。”
一路上,農村婦女和老爺子聊獅峰山的茶葉,茶道文化,老爺子是愛茶之人啊,就這話題,雙方侃了十幾分鐘,眼瞅著到現代化村了,婦女熱情的邀請秦家四口到家里做客。
“進來喝杯茶吧,走這么久,怪累的吧。”
老爺子開懷大笑,說:“這里不但山水好,人也熱情好客,好地方啊。”
然后婦女給秦家四口各沏一杯茶,說:“嘗嘗,正宗的獅峰龍井,都是自己摘,自己炒的。”
老爺子贊不絕口:“唇齒留香,回味悠長,好茶!”
婦女說:“也不貴,一兩一百二,喜歡就買點回去。”
老爺子:“......”
老爺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再看看妻子手里的茶,再看看小學和初中的兒子和女兒都有一杯茶。
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農村套路深,我想回城市。
這茶都喝了,又聊的這么嗨,你總不好意思說:對不起,我不買。
老爺子是文化人,腹黑,但臉皮薄,于是買了四兩茶葉。
事后,自我安慰說,獅峰龍井嘛,大名鼎鼎呀,來一趟杭城本就想買,這波不虧。
渾然不知身旁的老婆孩子一臉不屑鄙夷的眼神。
秦寶寶不由看了眼弟弟,以咸魚澤的厚臉皮,當時他年紀有現在這般大,肯定會搶先一步說:千山萬水總是情,打個對折行不行。
朝許家鎮而去的路上,阿姨說:“你們小兩口不是鎮上的人吧。”
秦澤點頭:“不是,我們過來替我媽祭拜故友。”
阿姨問:“哪個?要不要我帶你們去他們家?”
“不用了,”秦澤笑道:“許茹,您認識嗎?”
阿姨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她啊,認識認識,我來許家鎮那幾年,經常和她一起來這邊采茶葉。”
秦澤笑道:“我媽和她是好姐妹,從小一起長大的。”
阿姨“哦哦”兩聲,沒什么反應,她不是許家鎮的人,是嫁過來的,如果是土生土長的許家鎮人,就會想起問一句:是不是許嵐?
阿姨岔開話題:“現在整個鎮子,房子就她家最大最漂亮,可惜這人去的早,沒福氣。”
秦澤笑呵呵的,語氣隨意:“是啊,沒嫁個好老公。”
阿姨道:“張漢星還算可以了,就是好賭,可誰讓她自己以前......”
“以前什么?”
“沒什么,這人都走了十來年,我就不在背后叨叨人了。”
途中,路過一棟五層樓的別墅,秦澤視而不見。
姐弟倆隨阿姨來到她家里,站在門口,沒進去,大概十分鐘,她出來,“新茶不夠了,要不你等我會兒,我去別家借一點。”
蹲在門口抽煙的秦澤點頭,笑容溫和,“可以的。”
阿姨把茶葉裝在嶄新的編織袋里,勾在老氣的砣秤上:“你看看斤兩啊,剛好二十斤。”
秦澤:“......”
秦寶寶:“......”
秦澤心說,阿姨,我還只是個一百五十斤的孩子啊,這種秤我特么看不懂啊,故意的吧?
不過無所謂了,不在乎缺斤少兩。
不過有些后悔,買這么多,回頭怎么拿到公司,拎著編織袋去?
秦總的逼格瞬間降到谷底,取而代之是濃濃的鄉土氣息。
回滬市他還得找人買茶罐,再把茶葉放進去,然后一盒盒的發給員工。
二十斤不重,但就茶葉而言,體積很大,秦澤把茶葉抗在肩上,帶著姐姐原路返回。
秦寶寶很不仗義的圍著他拍照,背影、正面、側面。
秦澤無奈道:“你滾犢子好吧。”
秦寶寶笑的直不起腰來。
路過那棟漂亮的五層樓別墅,秦澤忽然停下來,“就是這里,許姨的家,曾經是。”
秦寶寶傻乎乎的問:“現在呢?”
“現在這里換女主人了。”秦澤道。
“張漢星哪來的錢,”秦澤喃喃道:“許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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