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敬宣喃喃道:“是啊,良家子,其實跟你們京口老鐵還不一樣,并不是終身全家免賦稅,而只是當兵的那幾年可以減免,打完仗還是各回各家,如果不是立了功得了爵,那和普通民夫也沒有什么區別。可若是這樣的話,又怎么能刺激別人聞戰則喜,愿意投軍報國呢?”
劉裕微微一笑:“這就是商鞅的利害之處了,他不是直接給每個人現實的好處,當然,這個好處也多少會給一些,那就是分地,授田,以國家的名義,把田地分給百姓,這樣就是給了國恩,就是讓百姓有了吃飯的本錢,當然,相應的,也需要回報國恩,那就是國有事,召必戰。”
劉敬宣點了點頭:“可是這樣的召必戰,也是要看他們的真實想法才行,若是沒有足夠的好處,上萬人出征,回來只有幾百個人能得爵,當官吏,那其他人肯定是不愿意的啊,為何還會讓老秦聞戰則喜呢?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寄奴啊,今天你既然說到這點了,也正好給我解解惑吧。”
劉裕正色道:“阿壽啊,你要知道,這種好處,確實如你所說的,幾萬人出征,幾百人得爵,或者自古有言,十萬秦軍,出五百銳士,差不多就是真正戰功可以到得爵的,也就十萬人里出五百,差不多二百個人里有一個能發達起來,如果是打的敗仗,斬首不夠,那可能比例還會更小呢。”
“可是,就算是二百個人里出一個得爵的,當吏的,那也是實打實的得爵為吏了啊,那就是肉眼可見,童叟無欺的好處,這是國家規定的,說到做到,所以,大家看到得爵為吏之人,回來后在村里一下子翻身成為了村長,里正,可以橫行鄉里,可以為所欲為,可以為國家來抽丁收稅,甚至可以在鄉里隨便地欺負人,大不了拿爵來抵罪,那種羨慕,是會刺激他們下次有戰事,一定會拼命去讓子侄或者是自己從軍的,為的是下次打完仗,也能有這樣的威風。”
“阿壽啊,商鞅算是把人性給摸透摸熟了,盡管秦人的生活非常艱苦,個個家徒四壁,按商鞅的話說,民無余財,就是這樣窮得一無所有,所以手握一點點的權力,就會成為全村人羨慕的對象,值得他們拼了命地想要從軍,想要攻打他國,殺人斬首,以為軍功,回來后可以當上村長,里正,橫行霸道,這就是國家甚至不用給什么好處,就能刺激得全國上下嗷嗷叫,聞戰則喜,因為,每一戰,就是一次權力重新分配的過程,就是一次自己在村里翻身當村長的可能。”
說到這里,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說白了,秦國給百姓的,不是每個人都確定要得到的回報,或者說好處,而是給了每個人能改變命運的機會,希望,希望,這才是所有秦人奮不顧身,悍不畏死,想要通過戰爭,想要通過當兵,搏命,來取得的東西。而這些,是軍戶,世兵所沒有的。”
劉敬宣長舒了一口氣,點頭道:“是啊,希望,你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激得全民都想從軍去搏命,去拼那個二百人里才會出一個的爵位機會,但軍戶,世兵,那是世世代代只能從軍,而且很難有因為軍功而出頭,上升的機會,盡管這種機會也不是沒有,但非常小,而且沒有秦國,漢朝那種明確規定了殺敵多少,可得何種爵位的軍功等級!”
劉裕微微一笑:“因為國家的目的不一樣,搞軍功爵制度的國家,是需要有一批虎狼,隨時可以拉得出去攻滅敵國,或者是鎮壓國內的叛亂,這是需要君權強大,中央集權,而搞世兵,軍戶的國家,如曹魏,那是在亂世時需要有專門打仗的人,成為軍戶,可是太平之后,這些人需要安置,仍然只能讓他們全家當兵,不得從事別的行當,相應的,也不會給他們升遷的機會,那其實不是世代為兵,而是世代為奴。”
劉敬宣沉聲道:“是的,有仗必須要打,打完后最多分點戰利品,不會給予戰功獎勵,更不會說靠了打仗,能掌握大權。所以曹魏的軍戶,東吳的世兵,是沒有前途的,最后紛紛逃亡,無以為繼。”
說到這里,劉敬宣頓了頓:“就連司馬氏,桓溫這樣的權傾天下之人,都會給那些文人世家們嘲笑,說是什么兵種,將門,老兵之類的,可見自魏晉以來,世人輕視這些軍人,武夫們,到了何種程度呢。”
劉裕平靜地說道:“秦漢的時期,軍人的地位還是非常高的,只是魏晉以來,掌握了權力的世家子弟們,厭惡軍事,要打壓以軍功上升的人,這才會貶低軍人的地位,這是我們需要扭轉和糾正的。”
“但是也不能扭過了頭,象秦朝這樣全民虎狼,殺人成性,毫無愧疚的,也并不是好事,民風過于強悍,那一旦失去了中央,朝廷的壓制,就會橫行天下,到處殺戮,就象北方的胡虜,那就是無約束,無節制的濫用武力,難道是什么好事了嗎?我們需要給全民提供軍訓,讓他們有基本的軍事能力,有自保的能力,不能象世家子弟這樣軟弱無力,但也不能讓他們象胡虜一樣,靠了武力就胡作非為。所以,恢復秦漢時期,尤其是漢朝時的良家子制度,并加以改進,是必要的。”
劉敬宣一下子來了精神,急忙說道:“改進?怎么改進呀,寄奴,你有好的辦法嗎?”
劉裕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有一個好辦法,那就是全民義務兵役制度,所有從國家分田授地之百姓,都有義務為國效力當兵,當然,不是人人當兵,而是要加以技能考核,身體素質和軍事技能優異之人,才能入選每年的新兵指標,如果國無戰事,三年以后,就要退伍,有這三年服役經歷的,終身免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