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人周身畫著紅線，是它的血脈。
現在，這些光點就出現在周身血脈上。
眨眼間，光點又暗了。一會兒又亮了。如此就是一明一暗的來回閃動，好像是呼吸那樣的一張一弛。
初晨起身走近一步，伸出食指懸在木頭人頭頂。
很快，指甲殷紅如血，跟著就是一滴鮮血滴下。
一滴之后再是一滴，沒多久便是淋滿木頭人身體。
光點依舊在一明一暗的交替閃亮，每一次閃亮，周身血脈上的鮮血便是便是變淡一些。
過上一會兒，木頭人竟然是真的在呼吸，而且特別用力。每次吸氣時，光點變暗，血液變淡，都是被吸進體內。
初晨流了很多很多血，可是沒有一滴滴到地上，全部被木頭人吸進體內。
這個時間足足有一個時辰之久。
一個時辰啊！潘五懷疑初晨能不是流血而亡。也是好奇小木頭人竟然能吸收進入那么多血液？
終于，一個時辰之后，小木頭人說聲停。當全身血液被吸進體內之后，所有光點也是一同吸進體內。
小木頭人盤膝坐下，這個時候的它便是好像真人一樣行動，也是好像真人一樣開始修煉。
初晨面色蒼白，沖潘五說話：“扶我出去。”
潘五一只手架起初晨，快出離開山洞。
依舊是關閉洞門，脫下衣服鋪在地上，扶著初晨坐下：“這就好了？”
初晨搖頭：“剩下的事情，只能四師父自己來。”
潘五想了下問話：“你怎么樣？”
“我沒事。”
潘五就再問：“小木頭人不是能動了么？”
“那不是木頭。”初晨回話：“是烏首。”
“烏首是什么？”
“烏首是……”初晨看眼山洞：“等會兒說。”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后，初晨恢復過來一些，將衣服還給潘五。
在這個時候，萬向三位老師也是離開自己的洞穴，走來這邊仰頭看。
三個小獸都是面色緊張不發一言。
大家都在沉默，也是都在等待奇跡發生。
又過去一刻鐘，山洞里響起轟隆一聲，洞門被炸飛，跟著一起炸出來的還有木頭人。
潘五縱身輕輕接住，卻是看見小木頭人周身是血。
待落下來，潘五甚至不敢把木頭人放到地上，只用兩手輕輕托著。
小木頭人的七竅都在流血，粘稠的血粘在潘五手上，讓他很不舒服。
萬向他們關心盛年，縱身跳起。潘五趕忙蹲下，放低兩手。
木頭人在笑，看著三位兄長：“我先走了，難受的是你們。”
三個小獸圍在潘五雙手兩邊，都是盯著木頭人看。他們的關切不在臉上，在心上。
聽見盛年這句話，萬向笑了一下：“你是解脫了。”
“是啊。”盛年沉默一下：“如果有萬年靈藥，也許就行了。”
“不要說萬年，千年的也好啊。”萬向呆呆的看著木頭人：“止不住么？”
他問的是血，木頭人輕輕搖頭。
半亦圍著潘五繞了一圈，他很著急，忽然跳到潘五眼前：“有沒有辦法？”
潘五搖頭。
初晨站在他們身后，目光也是有些呆滯，猶豫了好一會兒小聲問話：“四師父，我給你血？”說著話伸出右手。
木頭人搖頭：“沒有用，我吃再多也留不住。”
潘五想了一下，兩手輕輕動了一下，用右手托住盛年，空出左手：“我的血有用。”
食指塞進口中，狠狠咬下，趕忙將鮮血滴到木頭人的口中和身上。
他的血液帶有強大氣息，可惜只有初晨感覺到。
萬向三個奪了靈獸身體的人沒有法決不一樣，只隱隱有點奇怪感覺。更不要說盛年，笑著說聲謝謝。
說話時候，鮮血滴入口中，血液中的力量化開，盛年剛剛有了一點感覺，卻是面色一變，輕聲說出兩個字：“再見。”
嗖的一下，潘五感覺到一道力量從自己身體上掠過，隱約有一片光點散進空中。再看木頭人……
不流血了，也是沒有了活力，元神消散，也是死亡。
潘五的左手手指還在滴血，可一滴滴落下，好像打在木頭上一樣發出悶響，跟著濺散開。
萬向三個人很安靜，許是見慣了這些事情，看了好一會兒，半亦說：“埋了吧。”轉身游走。
萬向輕出口氣，看向初晨，似乎有什么話要說，到底沒有開口，轉身跳向他們的住處。
吳長風站直了身體，忽然哈哈笑了一聲：“什么修行？就是個笑話。”也是轉身回去。
初晨蹲下來，盯著木頭人看：“烏首是一種靈獸，是真正的靈獸，它的身體能夠用來寄魂……可惜，這個死去太長時間。”
潘五問：“還有么？還有烏首么？”
初晨搖頭。
又過上一會兒，初晨起身：“葬了吧。”轉身走上山坡。
潘五起身跟上。
其實葬不葬無所謂，盛年本體葬在留神之地的冰棺里，元神飄散消失，現在這個木頭人不過是暫時寄存了一下元神而已。
倆人默默走著，沒多久來到那片村落。
初晨一直往里走，在最后那個院子前面停住：“這是四師父以前的住處。”
和別的院子一樣，盛年曾經的家也是留下很多東西，書籍、筆記、衣服……當然也有武器和護甲。只是早沒了用處，世間再多寶貝，最后都是舍棄掉，沒有一樣東西例外，沒有一個人例外。
也不往里走，在院內左邊挖個坑，放進去烏首，掩上土……
甚至不用做標記，將多出來的土散進花草之間，便是送了一個人離開。
回去的時候，初晨忽然說話：“去我家坐坐。”
潘五看她一眼：“好。”
倆人慢慢走著，很快來到初晨的家。
在花海中漫步，初晨走得很慢：“你說，我是不是也一樣？”
她是在說，我是不是也會這樣死去？
潘五不接話。
沒一會兒走到門前，看見房間里的箱子，初晨愣了一下。
潘五解釋道：“是你閉關山洞里的東西。”
初晨笑了一下：“還說呢，我還在想你是不是給丟了。”
進入擺放著琴棋書畫的那間屋子，初晨拿起本書看看，又抽出長劍看看，忽然笑了一下：“以前我天天拿著它，還帶出去過，可惜一直沒派上用場；后來修為高了，就用不到了。”
放下長劍，順手拂下琴：“師父說……是我以前的師父，師父說……”
聲音很輕，說了一半便是停口不語。
潘五也不多問。
初晨撥動琴弦，又去調弦，就在潘五以為她要彈琴的時候，初晨卻是將琴放回原來位置，轉身走去臥房。
潘五猶豫一下跟過去。
初晨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再不是修為高絕、美麗異常的仙女。
潘五站在門口不說話。
初晨躺了好一會兒：“好舒服，還是家里的床舒服。”
潘五還是不說話。
初晨翻了個身，側著身體看潘五：“你說過，外面世界很美麗？”
潘五覺得不對，什么什么都不對，咳嗽一聲正色說道：“修行一道在于心，不問世間坎坷，不問前程如何，哪怕盡是困難險阻，我們也應該微笑面對。”
初晨呵呵笑了一聲，很好聽很好聽，笑過以后又翻個身，兩手肘拄在床上：“我修行了兩百七十年，就是這樣想了兩百七十年。”
潘五沉聲說道：“堅持，也許再堅持一下就成功了。”
“沒有幾年好活了，你還在哄我。”初晨頓了下問話：“你說，修行是不是個謊話？”
“你有元神，謊話修煉不出來元神。”
初晨又笑：“你不是問我，最早點那些人是如何修煉出來元神的么？”
潘五點下頭。
“最早先，這個世界沒有人，只有野獸，有各種各樣的野獸……還記得剛才埋下去的烏首么？”初晨又笑：“老師說，就是最開始教我的老師，她說，最早的世界沒有人，只有野獸，后來野獸里有特別聰明的，也是特別強大的，經過十幾萬年、也許是幾十萬年？反正是很長很長時間，有些特別強大的野獸變成了烏首的樣子，后來烏首越來越多……”
說到這里停住，初晨歪頭想了一下：“這些是老師告訴我，老師說是她的老師告訴她的，不過都是猜測，都是胡說，沒有人知道真假。”說著問話：“你知道十幾萬年有多長么？”
潘五搖頭。
“我也不知道。”初晨又笑：“我過了兩百七十多年一樣的日子，每一天都大同小異沒有變化，兩百多年已經夠了，如果是過上十幾萬年這樣的日子……你說，會是什么樣子？會有什么感受？”
潘五不知道如何接話，小聲回句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初晨又笑：“我其實挺自私的。”
潘五不解的看過去。
初晨說：“我一個人過了兩百年，我的老師早早就離開了，四位老師雖然在，可整日閉關，一年也看不見人，后來……他們一個一個在我眼前……”
聲音變小，停了一會兒又說：“再后來，這里面只剩下我自己，我就經常放出元神找尋同類，可是總也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沒有辦法，我就只能修行，努力的修行。”初晨忽然坐起來：“后來找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真的，留神之地終于又有人了，終于！”
“只是，找到你了，我卻沒有時間了，所以我想要破關，我想要多活一些日子。”說著說著，初晨竟然流下眼淚：“你知道么？一個人面對著石壁跟自己說話的時候，有多么……”
話沒有說完，卻是不說了，初晨怔怔的坐在床上，一滴眼淚滑過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