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作者:雁九
更新:2017111514:45
字數:3718
寒冬臘月,就是大人也經不得凍,更不要說是孩子。
此時的梅曉,躺在襖子里,已經燒的滾燙,小小的人早燒的糊涂了,卻是在迷昏中也難受得呻吟著。
宋大夫嚇了一跳,連忙接了過去。
梅智的神色一頓,伸手想要阻攔。
鄉下人家,雖也講究“男女有別”,卻都是成年男女,也沒有什么“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規矩。
梅家卻是不同,梅家兩代讀書人,自詡為書香門第,素來講究個“規矩”。
梅曉今年七歲,要是按照讀書人家的規矩,宋大夫到底是外姓男子,此舉不當。可擱在現下,這樣個黃毛丫頭,又是病重之事提什么“男女大防”就委實可笑。
梅智抿了抿嘴,面上多了譏諷。狗屁的書香門第,貪財好色的祖父,嗜賭如命的父親,真是叫人受夠了。
這會兒功夫,宋大夫已經抱著梅曉進了院子,杜七也連忙跟去,梅智使勁握了握拳頭,跟著進去。
宋婆子見狀嚇了一跳,忙接了一把手,將梅曉安置在炕上。
剛提及梅家,就見梅家兩兄妹過來,宋婆子也是訕訕。
在宋婆子眼中,梅家這樣鬧騰,歸根結底是進了填房,填房與繼子繼媳不和鬧騰的。宋婆子是本村的媒人,梅李兩家的親事自然也是她做的媒,這見了“苦主”難免有些心虛。
眼見梅曉病成這個模樣,卻只有兩個半大孩子露面,宋婆子少不得在心中腹誹幾句“后娘黑心”,這卻是將梅家的小李氏與杜家的李氏都罵進去了。
杜七看著笨拙,這半年卻是心智長大許多,對宋大夫道:“下午衙門來人,我二姐以為是追賭債的,就打發智哥兒翻墻去我家找人,將囡囡藏在老屋柜子了。”
說到這里,杜七也是一陣后怕。要不是他想著去衙門打點一二,好讓杜二娘好受一點,杜二娘被嚇得渾渾噩噩的還想不到這些。等她心神穩定了,想起女兒來,沒有杜七趕到,衙門那邊也未必肯敢夜路回來傳話,那梅曉就危險了。
聽說是凍傷,少不得要查看梅曉身上。宋大夫先仔細診脈,然后帶了杜七、梅智去堂屋,留下宋婆子查看梅曉身上。
過了一刻鐘,宋婆子才出來,嘆氣道:“可是遭罪了,手腳怕是要生凍瘡,幸好在屋里,要不然這小身子骨也禁不住。除了內服的藥,還得條兩盒外敷的。”后一句,是對宋大夫說的。
宋大夫卻依舊是眉頭緊縮,出去抓了兩包退燒藥,又寫了一個方子:“別的顧不上,首先要退燒。幸好這邊的藥材還能湊幾服,回去先服一服,后半夜再服一服,多發汗,明兒我再過去看,要是不能退燒就得換方子,去鎮上買藥。”
杜七仔細聽了,接了藥包,收好方子,一邊道謝,從荷包里拿出兩塊碎銀子,足有五、六錢。
“用不了這許多。”宋大夫擺擺手:“方子不要錢,四包藥材一百八十文。”
杜七卻不肯收回:“明兒少不得還要勞煩您過去瞧瞧,去我家,二姐夫不在家,我帶外甥、外甥女回去。”
宋大夫這才接了。
兩個半大少年,帶了病孩子,宋大夫也不放心,招呼兒子送他們回去。
宋大娘見狀,道:“可不能就這樣回去,還是得包一包。”說話的功夫,去炕柜翻出個花被出來,將梅曉包的嚴嚴實實的,才叫人抱走。
杜七再次謝過,梅智雖沒有說話,卻也是面帶感激,眼圈發紅,。
宋婆子看在眼中,等一行人離開,少不得跟老伴嘆氣道:“這小的看著倒是個好的,梅二是徹底廢了。”
宋大夫沉默著,沒有說話。雖是鄉親,到底別人家的日子,唏噓兩句也就過去了。
杜家,正房。
屋子里已經掌燈,外頭全黑了。
李氏惦記兒子,心中后悔不及。早該攔著兒子,一個半大孩子出面,誰曉得衙門認不認?要是他們欺負人,或者是直接將兒子也抓進去,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就算衙門不欺負人,可外頭這么大的風雪,也叫人懸心。
這個時候,李氏也不知該罵被抓的杜二娘,還是該罵去告忤逆將官差召來的梅平,還是罵仗勢欺人將梅平逼到這一步的桂家。
李氏坐臥不安,實是忍不住,想要出去找兒子,可家里的馬車讓杜里正用了,就是杜七也是臨時跟村里借的馬車。
正心急如焚,聽到前院有動靜,李氏連忙迎了出去。
待看到杜七完完好好的站在那里,李氏才神魂歸位,留心起旁人。
到底不是心狠之人,知曉梅曉受了風寒,李氏連忙讓到上房,又忙不迭的吩咐人熬藥。
一時之間,倒是有條不紊。
杜六姐聽到動靜,也趕過來。
只是聽聞是受了風寒,杜六姐就遠遠的站了,并不上前。
梅智看在眼中,小臉陰沉沉的。
親自喂了梅曉吃藥,李氏又看著杜七、梅智吃了熱面、喝了姜湯,才打發他們下去休息。
梅智想要留下,李氏溫和道:“你爹娘都不在,囡囡還指望你看顧,不差這半日,先下去歇了,明兒白天你照顧囡囡。若是連你也跟著病了,還叫你娘活不活?”
杜七在旁也道:“莫要跟著添亂,二姐夫不在,明兒說不得還要去縣上尋人。”說罷,拉著梅智下去。
梅智不情不愿跟著走了,到了門口,腳步遲疑了一下,回頭小聲道:“那,您能也喝碗姜湯……”
這是怕李氏過了病氣。
李氏面上又溫和幾分,點點頭道:“嗯,回頭我就喝,智哥兒跟你舅舅下去吧。”
雖說跟著杜七下去,不過梅智還記得宋大夫之前說的話,半夜不退燒還要再喂梅曉一貼藥,就睡得不踏實,醒了好幾次。
待到聽到廚房有動靜,梅智就披著衣服過去看一眼。
梅曉沒有退燒,李氏已經叫人熬了第二貼藥,正親自給梅曉喂藥。
眼見著梅智過來,李氏這回沒有催他下去,只摸著梅曉的額頭,繼續叫丫頭換帕子。
屋子里悶熱,炕上摸著也燙手,梅曉得身上蓋了兩層被子,顯然李氏將杜七轉述的醫囑聽進去了,在給梅曉發汗。
梅曉小臉依舊紅彤彤的,不過眉眼之間舒展許多,身上也不是之前的衣服,而是半新不舊的男童褂子,略有些肥大,應該是杜七的舊衣。
倒是李氏身上,還是之前的衣裳,面上透出疲色來,竟是一直沒有休息。
梅智看在眼中,眼中帶了迷茫。
就算是收留他們兄妹兩個,李氏母子也無需做到這個地步,可是前有杜七頂風冒雪跟著去衙門打點,后有李氏這個后姥姥徹夜不眠親自照看梅曉,這怎么跟平日里娘說的不一樣?
梅曉雖沒有退燒,卻是發了汗,李氏心中松了一口氣,擺擺手打發梅智下去。
梅智緊了緊身上衣裳,回廂房去了,卻是輾轉反側,直到天亮才合眼。
等到梅智醒來,宋大夫已經來了,正給梅曉診脈。
梅曉的燒雖沒徹底退,卻也沒有昨天那樣熱了。
宋大夫也松了一口氣,道:“繼續用這個方子,一日兩貼,回頭再過去取四貼。另外,做些面湯別放油給孩子吃。過了這兩天,再用三七燉雞補一補就差不多了。”
李氏聽了,叫人跟著宋大夫去取藥。
杜里正沒有露面,顯然是不在家,梅曉卻能安置在上房,這當是李氏的主意了。
李氏的親爹老李頭與前面的公公杜里正都是宋大夫年歲相仿的好友,眼見著李氏沒有如傳言中的壞了性子,依舊保留幾分良善,宋大夫心中多少也有幾分欣慰。
用過早飯,杜七又帶了梅智去縣城,這回卻是尋梅秀才去了。
杜二娘是梅家婦,杜七能出面打點一二,可真要想要接人回來還得梅家人出面。
梅秀才家小丫頭生病的事,也在村上傳了開來。
梅家與宋家距離不近,昨天杜七舅甥兩個抱著個病孩子慌慌張張的模樣也落在人眼中,今早宋大夫又去了杜家,少不得有人上門打探。
宋婆子心中認定小李氏使壞,可憐梅智兄妹兩個,并沒有替梅家遮掩的意思,直接說了梅曉生病之事。
要說昨天,大家伙兒還幸災樂禍素來傲氣的杜二娘不落好,眼下就都有些戚戚然了。
差一點就一條人命,梅童生與小李氏還不聞不問,都是杜七與梅智兩個半大少年張羅,這待自家骨肉未免可刻薄。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居家過日子起口角都是常有的,杜二娘傲氣不討喜,不喜侄子,待小李氏那個年紀繼婆婆或許有幾分不客氣,可真要說對梅童生有什么不孝的行徑,那還是真沒有,反而是個難得的勤快婦人。
桂家老宅這邊,還不知昨日“新聞”有這般驚險后續,直到桂二爺爺與桂二奶奶親自過來,眾人才知曉梅曉生病之事。
桂二爺爺是來尋桂重陽的。
“梅平那老家伙為了什么去告兒子,小三兒你也曉得,你是怎么想的?”桂二爺爺的面上帶了鄭重。
桂重陽能怎么想?
誰曉得會有這么多的事?
要是只是梅平父子瞎折騰,桂家只當看笑話就行,這連杜二娘都牽連進去,又差點夭折個孩子,桂家還能在這個時候不饒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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