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九:、、、、、、、、、
鐵捕頭雖是武人,可到底是衙門老官油子了。
縣令接了梅家“忤逆”的狀子,說不得桂梅兩家的官司就要不了了之。
要是桂重陽是成丁,或是族人眾多,自然無需顧忌什么。
偏生桂重陽年幼,近支族親不多。官司正式開審,固然能給梅家教訓,可對于桂重陽卻是弊大于利。
以后桂重陽不出仕還罷,名聲厲害點兒不是壞事;可要是出仕,翻出來就容易被非議。
畢竟那個是梅家,桂家還有位身份含糊的梅氏,就算桂家戶籍上是“養女”,可當初畢竟與桂遠有婚約,且是以桂遠“妻”的名義進的桂家,又給桂家二老戴過孝。
桂重陽戶籍上有父有母,且有父母婚書為憑,本該是嫡子身份,可桂遠在外“不告而娶”又有“停妻再娶”的嫌疑,那樣算下來還是梅氏這邊是桂遠元嫡,梅氏與桂重陽長幼有別,梅家就是桂重陽的便宜外家。
張量出身富貴,開始接了桂家的狀子想的就是幫桂重陽出氣,壓根沒有想這樣周全,還是鄭師爺提醒,才明白這官司的不妥。
之前桂五搶著在告狀上署名,就是不想要讓將桂重陽牽扯進來。
這等到開堂問審,正式定案有了案宗,以后想要反口的余地都沒有。就算是梅平不來上狀子,張量也在琢磨尋個其他理由收拾梅青樹夫婦,這案子還是不能以桂重陽為原告。
張量在鐵捕頭面前沒有明說,可是也點出“要查實證”。
如今梅氏一族“忤逆不孝”者不只一人,這也算是梅家子孫不孝的“旁證”了。
“只是家里口角!”梅安焦急,想要攔著。
鐵捕頭因他是族長,之前遮遮掩掩說梅平家的事就不痛快,此事也不客氣,“哐啷”一聲將佩刀抽出一半,對梅安冷哼一聲。
梅安一驚,嚇得差點跌倒,幸好兒子梅青林扶著。
就是剛才多嘴的村民也不由禁聲,后悔不已。
這可不是平日里“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聊,眼前這些也不是好了惱了不記仇的村民。大家不喜梅家清高小氣,在學堂里糊弄學生,可也沒有生死之仇是不是?
鐵捕頭一行自己去了梅童生家。
村漢們雖都熄了聲,可到底按耐不住好奇,綴在后頭去看熱鬧。
梅童生家里,梅童生覺得神清氣爽,就是小李氏面上帶了不安,心里也在竊喜。
進門幾日,杜氏不僅沒有敬小李氏為繼母,嘴里還支使不停,明顯是當成老媽子待的,小李氏不是傻子,哪里瞧不出她的輕鄙。
初來乍到,小李氏沒有與杜氏正面對上,可只有梅童生在時,沒少抹眼淚,要不然也不會有今早這一出。
“兒女都是債啊!我只恨沒早狠心下來,要不然也不會家產都精光!”梅童生提及兒子敗掉的幾十畝地,依舊是覺得心肝肉疼。
反而是小李氏想得開,家里有地她也摸不著,現下梅童生在村塾有進賬,這屋子也是現成的,等梅童生教不動學生了,還有梅晟養老。
就算梅晟以后考不上舉人,那也是秀才公,回來接手村塾,或是去城里坐館,都比尋常農戶好過多了。更不要說梅晟名下有八十畝地免稅,就算自家沒田,別人家地掛名,一年下來也能分潤上些錢糧。
小李氏心滿意足,待梅童生就越溫順,看得梅童生意動不已。
要不是精力不足,梅童生恨不得立時拉了小李氏炕上去,就是這樣,手下也沒有閑著,拉了小李氏在膝上坐著,摸摸索索不安生。
小李氏滿臉緋紅,雖先頭嫁過人,也是年輕面嫩放不開,竟是動也不敢動了。
梅童生看在眼中,只覺得有趣,剛想要調戲兩句,就聽到大門“砰砰”想。
小李氏驚得不行,忙從梅童生膝上跳下來。
“那不賢婦人又在折騰什么?”梅童生拉下臉來冷哼道。
早晨弄了那一出后,杜氏無奈帶了一雙兒女去隔壁舊屋,只是那邊哪里是能待人的?
要是杜氏自己個兒,自是能硬氣起來,等著丈夫回來做主,可還有兩個孩子,少不得等看熱鬧的人散去,拉了兒女敲門央求,求先在這邊屋子避寒,等那邊屋子燒燒再過去。
可在梅童生眼中,只當杜氏性子刁鉆,對這邊屋子還不死心,自然隔著門罵了一頓,壓根就沒有給開門。
現下這院門再響,梅童生還以為是杜氏再來,才這樣不耐煩。
梅童生本想不聞不問,可那院門沒有個安生,敲門聲越來越大,聽得人心驚肉跳。
小李氏眼巴巴地看著梅童生,帶了幾分戰戰兢兢。有梅童生在這里,她自然不用怕杜氏,可杜氏背后還有個杜里正,這是不是杜里正帶人來了?
就是梅童生,也有些心虛。
那杜里正看著像彌勒佛,一天笑瞇瞇,卻不是軟柿子。要是他幫著杜氏爭房,這邊院子到底歸誰還真不好說。
就在梅童生磨磨蹭蹭出了屋子時,院門一下子被踹開,幾個官差面上帶了不耐煩進了院子。
梅童生本不是個膽大的,見狀立時止了腳步,一下子想到梅秀才身上。不會是賭債太大,鬧到官府去了吧?
梅童生只覺得手腳冰涼。
鐵捕頭板著臉道:“你就是梅從善?”
“正是小……小民……”梅童生牙齒打著顫說道。
“可是你家不孝婦人忤逆長輩?”鐵捕頭剛才覺得這名字耳熟,如今卻是想起來,眼前這不是別人,正是與桂家有宿怨的那個老童生。
張量要護著桂重陽過安生日子,可就遇到膽大敢欺負人的,就吩咐人將木家村的人家都打聽了全乎,要不然鐵捕頭也不曉得這老童生與桂家有宿怨。
雖說鐵捕頭與桂五相熟,知曉他家大概情況,可也不曉得他姐姐十幾年前被休的事。
這梅家還真沒有好東西!
鐵捕頭心中有了偏見,面上就帶出幾分不善來。
梅童生本就擔小,見狀竟是不敢反駁了,老老實實點頭道:“是有婦人不孝翁姑。”
鐵捕頭等人也不啰嗦,借口知縣大人教化鄉眾,就直接問了杜氏下處,而后直接去了隔壁要拉杜氏見官。
杜氏之前叫不開門隔壁大門,實沒有法子,只有抱了柴火燒炕。可是這邊到底空了多年,煙道也不通暢,燒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半點熱乎氣。
梅智還罷,半大小子火力壯的時候,梅曉只有七歲,早晨又受了驚嚇,這會兒就哼哼唧唧叫冷。
杜氏嘴里咒罵不休,不僅恨冷酷不慈的公公,將挑撥離間的小李氏與面慈心黑的繼母李氏也恨上,卻也曉得不能這樣下去了,就將衣服給梅曉裹了好幾層,打算先帶兒女回娘家,總不能就這樣干凍著。
母子三人剛出院子,就趕上隔壁敲門聲響。
那敲門聲實是急促,就是杜氏也跟著懸心。
之前丈夫走了,飾匣子精光,杜氏就曉得丈夫又去賭了,就誤會成是上門追債的,哪里還敢露面?又曉得梅童生是個沒有擔當的,少不得要找到這院子里,杜氏看著一雙兒女,急著打轉轉。
這賭鬼賭瘋了,賣地賣房算什么,賣兒賣女也不少見啊。
想到這里,杜氏就有了決斷,對兒子道:“從后墻爬墻出去,去找你舅舅,讓你舅舅帶人過來!”
梅智雖只有十來歲,也曉得不對勁,不敢耽擱,立時往后院去了。
梅曉小臉紅紅的,人也蔫蔫的。
杜氏眼見四下里看了一圈,直接抱了女兒去廂房。不是梅晟那間,那間空蕩蕩不好藏人,是另外一間,裝了舊家具。
杜氏將女兒往柜子里藏了,小聲囑咐道:“囡囡乖乖等娘回來,誰叫也別出來,等娘回來給囡囡買糕吃!”
“娘,冷!”梅曉跟小貓似的蜷著,動靜也小。
杜氏心疼不已,立時脫了棉襖,給女兒蓋上。
隔壁的敲門聲止,杜氏不敢再耽擱,清理好痕跡,就回了廚房。
棉衣給了女兒,杜氏身上只有單衣,哆嗦索索守著灶臺,耳朵卻直楞著留心外頭動靜。
等聽到這邊大門響,杜氏心中生出絕望也帶了一絲慶幸。
差役問過一圈,“證實”杜氏不孝忤逆之事。
杜氏饒是再笨,也曉得這女子經官沒有個好下場,顧不得別的,喊冤求饒不已。
梅童生卻是冷靜下來,覺得這正是個好機會,落定杜氏不孝之事,就是休了杜氏也是應當的,只要還容了杜氏就是寬厚,杜家應該沒有底氣再幫杜氏爭屋子。
差役讓梅童生這“苦主”與左鄰右舍這些“人證”在“證詞”上畫押,又問了有馬車的人家,點了有馬車的人家張家接這次“公差”,押著哭啞了嗓子的杜氏回鎮上去了。
杜七帶了梅智急匆匆過來時,就看到一路煙塵。
官差走了,看熱鬧的村民散了,大家沒有了最初的幸災樂禍,都有些訕訕的。
要是有選擇,大家都不愿意做什么“人證”,也不想要畫押,可是官差看著,鋼刀在旁,誰敢說“不”?
梅智惡狠狠地看著梅童生,稚嫩的面孔滿是恨意。
杜七卻是不敢耽擱,這衙門的事情沒有見過也聽過,總需要上下打點,顧不得寬慰外甥,直接拉了梅智回家去取銀子,也往鎮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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