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雪花飄飄灑灑,天地之間銀裝素裹。
桂重陽身上已經換了羔羊皮做里子的新衣,站在屋檐下,好奇地看著外頭的雪景。
梅小八好奇道:“重陽哥,南邊不下雪么?”
“也下,只是落地就化了,沒有北地的雪大。”桂重陽道。
梅小八搖頭道:“這才哪到哪兒啊,才鞋底厚,每年臘月里雪勢才大,去年有一人高,門都推不開。”
桂重陽瞪大眼睛,想像不出一人高的積雪會是什么樣。
梅朵挑了簾子出來,取了掃把掃雪。
桂重陽與梅小八見了,也找了掃把跟著掃雪。
等姐弟三人掃完雪,梅氏那邊的早飯也得了。
今早是湯面,每碗還有兩枚荷包蛋,上面還燙了一把白菜葉。
如今初冬時節,萬物凋零,莊戶人家,家家都預備了冬儲菜。
就在廚房下邊,挖了一人多高的地窖,里面放了好多白菜、蘿卜,還有秋天時曬的菜干。
冬天沒有新鮮菜,就要吃這些。
桂重陽在那邊時,聽說北地的“洞子菜”,跟梅氏、梅朵描述了一遍。
梅氏姑侄好奇,不過也沒有大張旗鼓地弄,只是從村北頭的瓦匠家買了幾個尺寬直徑的大花盆,直接就擱在西屋,除了栽蒜栽蔥之外,還種了幾盆韭菜、菠菜等好活的青菜。
半月下來,花盆里的蒜蔥都發了新芽,韭菜、菠菜也都出苗了,只是現在還吃不上。
吃完早飯,梅氏也沒有裝飯盒,道:“越發冷了,食盒容易涼,中午再給你們送去。”
桂重陽與梅小八自然無話,背了書包往村塾去了。
村塾之中,走到門口,就聽到兒童的嬉鬧聲。
小學生們不怕冷,分作幾派打起雪仗來。桂重陽與梅小八進來時,就被殃及池魚,挨了一個雪團。
雪團砸到桂重陽身上落下摔散,桂重陽還沒有反應過來,梅小八已經扔下書包,開始“還擊”了。
桂重陽彈彈身上的雪,莞爾一笑,撿了梅小八書包去了課堂。
小班教室里,只有梅晨一個人,手中拿著書本,面上卻是有些恍惚。
眼見桂重陽進來,梅晨一下子站起來,道:“桂重陽!”
桂重陽抬起頭,等著梅晨說話。
梅晨走過來,帶了幾分神秘與亢奮,小聲道:“桂重陽,我勸了二爺爺,他今天去衙門告樹大叔‘忤逆’了!”
“啊?”桂重陽有些摸不著頭腦。
“要是給了樹大叔教訓,是不是那個盜竊案子就能撤狀子了?”梅晨帶了幾分乞求道。
桂重陽聽明白過來,沒有應答,反問道:“你爺爺曉得此事嗎?”
“盜竊”丟人,“忤逆”就不丟人了?
“百善孝為先,萬惡淫為首”,梅晨這種用“忤逆之罪”代替“盜竊之罪”的想法也太過于兒戲。
且衙門哪里是那樣好進的?
衙門在官司上吃完被告吃原告,就是桂重陽這樣直接認識縣令的,桂五也不敢輕忽下邊的小吏,送了一包銀子做內外打點。像梅平這樣的小老百姓進衙門打官司,更是要被剝掉一層皮。
梅晨吭吭哧哧道:“我爺爺……我爺爺想不明白,不過二爺爺那邊明白了……只是這樣樹大叔得了教訓,那盜竊之罪是不是也能……”
桂重陽點點頭道:“要是梅青樹夫婦得了教訓,我也不是非要計較不可。”
打官司,只是為了教訓梅青樹夫婦,“殺雞駭猴”罷了,不一定非要到公堂對峙那一步。
真到了那一步,不管作證的李江還是梅小八,對兩個少年都不好。桂重陽不是自私之人,自然也會為兩人考慮。
且要是“忤逆罪”真的立案,梅平想要隨后撤案可不是容易的事,說不得銀子花了,梅青樹板子也挨了。
到時候就算最后撤下官司,“父告子”的惡事也會傳揚開來,那一房的名聲徹底爛掉。
梅晨到底才九歲,素日小大人似的,也不過是個孩子,眼見桂重陽點頭,立時覺得放下一件大事,抿嘴一笑。
外頭的頑童依舊嬉鬧,桂重陽看了看前面的時漏,有些皺眉。
這已經到了早課的點了,還不見梅童生。
讀書哪里禁得住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梅童生再這樣下去,這村塾就要廢了。
“咦?杜七怎么還沒來?”梅晨詫異道。
正好楊武進來,聽到這一句,道:“剛才門口碰到了,好像有事去梅家了。夫子沒來?是不是梅家出什么事了?”
這個梅家,自然是梅童生那一房。
梅晨皺眉道:“不是才辦完喜事,還有什么事兒?”
梅家卻是與村塾不遠,就是前后街。
梅家院子里動靜一出,已經有調皮的小學生趴在后墻看熱鬧了。
梅家院子里,地上散落著行李與碎了的碗筷,滿目狼藉。
杜氏臉色蒼白,拉著一雙兒女,忍不住瑟瑟發抖。
梅童生站在屋檐下,鐵青著臉,道:“不愿意待,就給老夫滾!老夫還沒死呢,輪不到你這不孝的婦人做妖!”
李氏扶著杜氏站在門口,門外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村民。
李氏與杜氏這個繼女沒有什么情分,可到底是杜氏女,沒有白給人欺負的道理。不巧杜里正去了鎮上不在家里,李氏沒有法子,就叫了兒子過來撐場面。
眼前梅秀才不在,新婦也躲起來不露面。
李氏心思一轉,猜到緣故,好聲好氣道:“親家老爺,二娘自進了梅家,上侍候老人,下撫育兒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要是有什么不懂事的,您只管叫女婿好生管教就是,何至于大動干戈?”
這有婆婆調教媳婦的道理,沒聽說誰家公公教訓兒媳婦?真是個大笑話。
這會兒功夫,梅安也得了消息,拄著拐杖到了。
看著一圈指指點點的村民,梅安黑了臉,道:“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誰家過日子沒有磕磕絆絆的時候!”
與梅家有往來的人家,見梅安發話也就散了;還有些沒有往來的人家,恨不得看個大熱鬧,嘻嘻哈哈不肯走。
“又是怎么了?”梅安皺眉問道。
梅童生怒氣沖沖道:“還不是這不孝的懶婦人,為人媳者,不曉得孝順公婆,反而支使起人來。李氏進門幾日,就讓她給磋磨病了。還心存惡念,挑唆兩個小的不敬長輩!”
眾目睽睽之下,杜氏怎么敢認下這“不孝”之名,帶了委屈道:“公公冤枉啊,李氏進門勤快,主動攬了廚房的活兒去,并不是兒媳婦使喚人!”
梅童生聞言更惱:“李氏?那是你繼婆婆,輪到你指名道姓的叫了?”
之前梅秀才夫婦敬茶時作妖,又攪合黃了“回門”,梅童生就明白出來兒子、兒媳婦用意,這是不承認李氏這個“繼母”。
梅童生不快,不過也被兒子勸的心動。對他來說,妻妾都是身邊服侍的,不差什么;可對于兒孫來說,繼母、繼祖母與庶母、庶祖母卻是天差地別。
不過昨天梅晟回來說的對,以后兒孫都有自己的小日子,能陪梅童生晚年的只有小李氏。杜氏并不是賢惠柔順的性子,要是他不給小李氏撐腰,那小李氏就要被欺負死了。
今早就是,因為梅童生“新婚”,正是貪歡的時候,夜里敦倫了兩次,小李氏就起晚了。
杜氏躲了懶不說,還縱容兒子、女兒在正房下借著沒飯吃鬧騰。
小李氏臊得不敢出來,梅童生卻是惱了,出來為繼妻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