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桂重陽帶回來十來箱的書,四書五經相關的書不到半數,更多的是雜書,如今都在書架上擺著,翻查起來也十分便宜。
當天下了課回家,桂重陽就將“烏發”方子翻了出來,配置起來倒是十分便宜。
梅小八在旁看著,十分歡快:“重陽哥,這就行了?”
桂重陽點點頭道:“差不過了,不過到底是草木提出的色料,容易上色,也容易褪色,堅持不了兩個月。”
方子上只幾種常見草藥烘焙碾碎調汁,倒是尋常百姓家也能用得起。
梅小八十分滿足,道:“那就多染幾次唄!”
桂重陽笑了笑,抄了另外一張方子。
醫書上講究“以形補形”,還有“五色”之說,對應五臟。
腎水衰,則生白發,因此民間治療白發的偏方,多是補腎或用首烏、黑豆、黑芝麻的。
桂重陽現下抄寫的偏方,就是其中一個,倒是簡便,用醋泡黑豆足月,然后日啖十顆。
這個是桂重陽給梅氏專門找到的,像桂二爺爺、桂二奶奶那輩的人,年過五十也該白發了,要是再生黑發,除非是道家的“返老還童”;像梅氏這樣不足三十的,明顯是“少白頭”,需要內調,還能再生黑發。
桂重陽抄完,就去上房尋梅氏,將兩個方子給她。
梅氏是識字的,見上面有藥,不免擔心,連忙問道:“可是身子又不爽利了?”
梅朵也站了起來,眼底帶了幾分焦慮。
桂重陽回來這幾個月,大病沒有,可小病了好幾回。風吹了、雨淋了、累了、乏了,換季、變天,都要躺下來養兩天。
一來二去的,梅氏姑侄也看出來,桂重陽不僅看著比同齡的孩子單薄,也確實虛了些。
越是如此,姑侄兩人越是不敢輕慢。
之前夏秋交替時,桂重陽病了兩遭,如今又是秋冬交替時,這個時候猜可不容易好。
桂重陽連忙擺手道:“沒有不爽利。這不是藥方,是‘烏發’的方子,前一個染發用的,后一個內調,是找出來給姑姑用的。”
梅氏姑侄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
女子不管年歲大小,沒有不愛美的,盡管梅氏只是說讓桂重陽好好讀書,不用為這些分心,可明顯帶了笑意。
梅朵則是興致勃勃,拿了方子過去,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道:“除了外敷的幾個佐使要去宋家配,其他的家里都能湊上。”
梅氏也忍不住側身看了。
“明天就去配!”梅朵拉著梅氏的手臂道:“姑姑將白發遮一遮,看著就像二十了。”
梅氏曳道:“倦說!”
桂重陽想了想道:“表姐,那外敷的方子,要配就多配幾副,給二房送幾份。二奶奶仔細,送了方子過去,也未必去配。”
梅氏點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
那邊是堂親,也是未來婆家,還有婆婆、太婆婆在。
梅朵帶了幾分羞澀出來,應了,反問道:“怎么想起這個來?”
也沒有什么可瞞的,桂重陽就說了梅童生“烏發”的事,
梅氏皺眉,梅朵輕哼道:“染了頭發,也是滿臉褶子。娶個十八歲的斜婦做填房,還要大宴賓客,丟死人了。”
梅氏猶豫了一下道:“重陽,那邊送了口信過來,說是下月初一擺酒,讓我們過去吃酒。你看,我們過不過去?”
桂重陽聞言一愣,答非所問道:“不是說昨天才相看嗎?這過幾天就迎娶?”
現在已經是九月下旬,離下月初一不足十天。
梅氏點頭道:“應該是昨天就訂了日子了,聽說要正經擺酒。”
梅氏對外的身份是寡婦,自然要避正日子,就算過去,也不會是正日子過去吃酒。梅氏問重陽的意思,是要不要過去上禮。
可是這鄉下的往來,是“有來有往”,梅氏現下是桂家的“孀婦”,過去上禮也是桂家的禮,所以梅氏才這樣問。
桂重陽自是瞧出來,梅氏雖猶豫,可還是想要去的。
不管怎么樣,在梅氏族人眼中,梅家長房能拿出十五畝地分給梅氏姑侄,就將之前的不足都給補上了。
梅朵在旁憤憤道:“好不容易遠了,作甚還湊過去?姑姑就不怕他們再生什么幺蛾子?”
梅氏無奈道:“還有旁人看著。”
梅朵不甘道:“之前家里連飯都吃不飽時,可沒見誰出來過,如今家里多了幾百畝地,立時人人論親起來,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兒?”
前些日子,佃戶沒有訂下來前,不僅僅“東桂”各族親往桂家來,梅家也有不少人過來。
不過梅氏一族因出了兩個秀才的緣故,自詡“書香門第”,到底放不下架子,不會像“東桂”那樣舍了面皮死纏,不過是旁敲側擊罷了。
加上梅秀才將地賣給了桂家二房,梅氏族人心中對桂二爺爺家也不滿,只肯往長房這里走動。
桂重陽不接話,梅氏不應事,最后也是不歡而散,生出不少閑話來。
不過是說梅氏性子慫,守了十幾年,上侍候老的,如今又照顧小的,卻當不上家、說不上話,還有說她傻的,將侄女說給了桂家二房,那邊日子雖也起來了,有幾十畝地可都是桂五的,就算是分給桂春、桂秋兄弟,一人能幾畝,哪里比得上長房的幾百畝地?
又有說梅氏既接了梅小八過來,就當好人做到底,給梅小八也置辦一份產業才應當。
各種挑伯言,聽得梅氏老實人都惱了,攆了兩回人才算耳根子清凈。
梅氏不會往心上去,梅朵卻是一句一句都記得,才越發不待見那些人。
梅氏皺眉道:“可重陽與小八還在村塾一年呢。”
不論姻親,也避不開那梅童生。
梅朵聞言,睜大了眼睛道:“那邊擺酒是奔著禮錢去的,不會放過村塾那邊吧?”
梅氏愣了下,曳道:“哪里至于?村塾里效生七、八歲,大的才十幾歲,還是孩子呢。”
這村里走禮,都是當家人的事,沒有孩子露面的道理。
梅朵撇撇嘴,道:“說不好,誰曉得會不會將臉丟到旁的村去。”
桂重陽笑道:“被住被表姐說著了,要是為了斂財,當不會放過那邊。”
舍得花幾貫錢送孩子讀書的,都是村里村外的中等以上人家,梅童生能落下才怪。
木家村的學生還好說,梅童生的身份在這里,給不給信兒都要走一遭;木家村外的那些學生家長,要是得了消息,又有誰敢不來上禮?
梅氏嘆了口氣,道:“只盼著梅晟能早點考出來。”
倒不是梅氏是圣人,“以德報怨”,而是梅家長房的日子不太平,說不得又要盯著梅氏姑侄。
一夜無話。
到了次日,卻是正如桂重陽所料,梅童生帶了一打自己寫的帖子到村塾,下學之前,人手一帖,誰也沒有落下,而且還很無恥的放出話來:“叫家里大人過來吃酒,無需太破費。”
像桂重陽與梅小八這樣,兩人在一家的,梅童生也只做不知,也是一人一張。
梅小八拿著請帖,上面的字也認得的差不多,倒是實誠,小聲問桂重陽道:“重陽哥,不上禮白吃好么?”
桂重陽看著梅小八,倒像看著一個小白癡了。
楊武在旁嗤笑出聲道:“不上禮,夫子發這個作甚?紅紙也要錢呢。”
梅小八詫異道:“可是夫子剛說了‘無需太破費’哩?”
楊武曳道:“‘無須太破費’,又不是‘無需破費’啊。”
梅小八伸了下舌頭,覺得手中的帖子燙手了。
效生們平生還是還是頭一回收帖子,好奇的有之,興奮的有之,像杜七那樣皺眉的、梅晨那樣羞惱的也有,不一一描述。
等桂重陽與梅小八下雪回家,就發現了梅氏的不同。
梅氏的頭發已經烏后,鬢角之前的霜霜點點都變成鴉黑色,整個人年輕了好幾歲。
梅小八聞梅氏,只覺得新奇不已。
梅氏被看得不好意思,借口去端點心去廚房就不出來了。
梅朵帶了幾分得意道:“我給姑姑染的發!”
“姑姑好看!”梅小八點頭道:“方子昨兒俺抄了,一會兒俺也給俺爺、俺奶送一份!”
那邊的本生親屬里,之前梅童生都教過梅小八改口,改叫“叔嬸”,“三爺爺”、“三奶奶”,到了桂家后倒是沒有人管著梅小八的稱呼,梅小八提及那邊時,親爹繼母用了“叔嬸”,祖輩還是按照老稱呼叫了。
梅朵只是看不慣梅小八的親爹繼母,對于那邊老一輩也沒有什么排斥的,道:“早給你想到了,多配了兩分烏發膏,在陶罐里放著,一會兒飯后送過去吧。”
不說別的,就是梅小八最早往這邊送魚蝦,也是梅爺爺、梅奶奶悄悄吩咐的,說到底也是兩個心善的老人。現下不管梅小八,也是老兩口有心無力,到底是跟著長子長媳過日子,還要看兒子媳婦臉色。
梅小八忙不迭應了。
匆匆用了晚飯后,梅小八就抱了陶罐去了梅爺爺家,不過回來時耷拉著腦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見人說話也不抬頭,還不肯進屋子里,只在院子里打轉轉。
桂重陽在書房里的專心抄經書,沒有留意到院子里動靜。
梅朵迸元宵在院子里溜達,看到梅小八的樣子,察覺到不對,撂下元宵,扶了梅小八的臉。
梅小八的臉上,一個大巴掌印,腫了半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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