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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仇人之子(第一更求月票)


更新時間:2017年08月09日  作者:雁九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雁九 | 族長壓力大 

杜七的右耳前,有個綠豆大小的突起。

按照民間的說法,耳前長這個是“拴馬樁”,主富貴。

杜七的“栓馬樁”不明顯,只是個微微的小鼓包,所以正面看不出,梅氏要不是站在窗前,看的是杜七的側臉,也發現不了這小小不同。

桂遠有“栓馬樁”,桂重陽有“栓馬樁”,父子一脈相承。

沒有幾個人曉得,桂家還有一人有“栓馬樁”,就是桂大。只是小時候桂大淘氣,爬樹摔過一次,蹭破了小半拉臉,“栓馬樁”蹭掉了,只留下一個疤痕。

桂家長房沒有閨女,桂長海夫婦極喜歡梅氏這個親外甥女兼未來小兒媳,梅氏小時候常被接來桂家長房小住,因此桂大長“栓馬樁”的事,梅氏雖沒有見過,卻是聽桂奶奶講過一次。

等到桂奶奶晚年臥病臨終前,人已經糊涂了,更是時常拉著梅氏,翻來覆去嘮叨起丈夫與幾個兒子的往事,桂大這段“栓馬樁”的往事更是說了又說。

“都是我沒有看好孩子,老大明明是極好的面相,那次卻是破了相,斷了‘栓馬樁”,還斷了眉。自那我就懸著心,直到他平安長大,還娶了媳婦,我這懸著的心才放下。老大兩口子結婚幾年兩口子沒孩子,我這心里真不是滋味,找人偷偷看了兩人八字,說是兒孫上無礙,才又踏實下來。沒想到到底不準,都是命,都是命啊!”老太太說到最后,已是老淚縱橫。

因為說的次數多了,梅氏記得清楚。

杜里正有沒有“栓馬樁”?杜七的“栓馬樁”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是足月而生嗎?

梅氏只覺得心亂如麻,看看杜七,又看看桂重陽。

兩人相差不過七個、八個月,杜七卻比桂重陽高半頭,氣色紅紅潤潤;桂重陽不僅個子比同齡人略矮,臉色也略帶蒼白。這兩人似乎沒有相似的地方,可是真要細看起來,兩人眉眼之間卻有依稀熟悉。只是一個胖成大白饅頭,一個因吃素請瘦的厲害,三分相似不剩什么。

梅氏的心“砰砰”直跳,不敢再看下去,怕自己失態,忙轉身離開。

桂重陽有所察覺,正看到梅氏倉惶而退的背影,不由疑惑。

一個時辰,說快也快。

梅小八臨完字帖,又按照桂重陽的吩咐,背了半個時辰的書。這半個時辰,杜七則是默寫了一篇他的時文舊作。

縣學教諭說杜七學不會時文,也對也不全對。

杜七還是能作出完整時文的,只是其中都是熟悉的字句,并沒有什么自己的東西。除去那些“借鑒”、“引用”的字句,剩下的東西干巴巴的。

不過能背這這么多的例文,默寫自己之前的文章也能不用草稿,一氣呵成的默寫完,說明杜七沒有好筆頭,卻有個好記性。

真要是童試的話,院試、府試先不提,縣試有幾分火候了。

桂重陽心里疑惑,還是直接問出來:“再磨兩年,說不得府試也差不多,縣學那邊,你家不想想辦法?”

杜七回來已經好幾日,不過因有杜梅聯姻之事,將其他的事情都蓋住了,并不曾聽聞杜家有什么動靜。

杜七笑道:“什么辦法?我覺得村塾更好,有你們,大家可以一起做功課,也能一起玩。”

“村塾到底只是社學,識字罷了,正經學五經還需要名師為好。”桂重陽建議道。

杜七吐了下舌頭,道:“名師哪里看得上我?我爹娘費勁力氣將我送進縣學旁聽,可有什么用?夫子個個都傲氣著,就是增生也不入眼,平素只留心二十個廩生的課業。像梅晟這樣資質出眾的,更是被他們當成了大寶貝,恨不得見著就要夸一頓,何曾搭理過我?我現在會的,全是之前鎮上私塾里的先生教的。就是我之前笨,背不進去書,也是先生耐心教授才開進去的。”說到最后,臉上帶了恭敬與感激。

桂重陽聞言心中一動,道:“可是袁先生開的學館?”

袁夫子就是梅二爺爺的同窗,梅晟的伯外祖父,桂五的老師。

“就是袁先生!”杜七忙不迭點頭:“我在那里學習四年,再沒有這樣好的先生,真要論起來,實不比縣學的先生差。”

桂重陽雖沒有見過這位先生,卻是聽桂五與鐘小吏提過,也知曉袁先生與梅家的淵源。

袁先生就是梅晟的外公,當年與梅二爺爺同窗,兩家要做親,因梅青竹不愛讀書,袁先生沒看上,最后將挑中梅青竹的堂兄梅青松。

袁氏后來得了產后癥,梅晟半歲的時候就死了。杜家亦看中梅青松,不等袁氏下葬,就說通了梅童生,將女兒杜二娘說給梅青松為繼室。

袁先生因為這個惱了梅家,與梅家斷了往來。后來梅青松死于“九丁之難”,杜二娘就直接嫁了梅青柏,兩家繼續做親。

真要論起來,袁家與杜家也是當有嫌隙的。可是袁先生只疏遠梅家,并沒有遷怒杜家,對待杜家子依舊耐心教導,心胸不可謂不寬廣。

桂五能有這樣的老師,實是幸事。

杜里正素來看中獨生子杜七,卻敢直接將他送到“仇人”的家里開蒙,是知曉袁先生的人品?還是在鎮上有眼線人手,能確保杜七不會吃虧?

只憑著鎮上鋪子的掌柜?

袁家可是鎮上的老戶,一個下人身份的掌柜怕是沒有那個份量?

似乎有一條線,快要穿起來了。

桂重陽壓下心中激動,隨口道:“你那么小就去鎮上讀書了?你爹娘也舍得,十八里路呢,每天折騰好辛苦。”

“沒有走讀!”杜七搖頭道:“我家在碼頭邊有處宅子,我不回來時就歇在那里。我五天回家一次,不回家的時候,我娘也會隔一天就去鎮上照看我。”說到最后,帶了幾分羞澀。

別人家十二歲大的少年,都不是孩子了,只有他娘還是當他是奶娃娃照看。

桂重陽嘆息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不外如是。那你爹呢,也隔一日就去照看你么?如此一來,你在鎮上與在家里也不差了。”

杜七搖頭道:“不去,我爹不耐煩人多,鮮少去鎮上。”

桂重陽心中道了一聲“果然”,嘴上卻岔開話道:“我雖比你小,倒是比你早開蒙兩年,也讀過一些時文,要是你不嫌棄我班門弄斧,以后咱們就一起學習!”

杜七忙不迭點頭道:“一起一起,我樂意去村塾,就是沖著你與小八去的,自然要一起啊。”

少年圓潤的大饅頭臉上,是一雙被擠得小了一圈卻依舊盛滿真摯的眼睛。

桂重陽莫名有些心虛,頓了頓,笑著點頭道:“就這樣說定了!”

梅小八在旁聽兩人說話,有些不安,小聲問道:“重陽哥,俺是不是太笨了?字寫得丑,背書也不行。”

桂重陽指了指杜七道:“你這是與杜七比?真是剛站著就想要跑!杜七是七歲開蒙,距今已經五年,你才上學半月,要是就超了杜七,那他豈不是要羞死了!”

杜七也道:“作甚著急?學問這東西,學一點就是一點,半點做不得假的。重陽比我開蒙早兩年,就能指點我時文。等你過幾年,自然也就比過我了!”

梅小八抓了抓后腦勺,憨笑道:“俺不是要與杜七哥比,就是擔心自己太笨了,讓重陽哥白操心。”

桂重陽認真想了想,道:“勝在勤勉,還算中中。”

杜七自己是個憊懶的,卻是佩服勤勉的人,對梅小八豎了豎大拇指,道:“好好學,有重陽這個小夫子看著,指定不會錯。”

梅氏已經恢復平靜,預備好了午飯,過來招呼幾個少年去吃午飯。

餡餅是兩樣餡,一種是韭菜雞蛋加葷油的,一種是韭菜粉絲加素油的,還有一盆菠菜粉絲湯。

前者是給大家吃的,后者是梅氏與桂重陽吃的。

桂重陽回來前,梅氏就在桂奶奶的影響下信佛,有初一十五吃素的習慣;等桂重陽回來,桂五“歸宗”,叔侄兩個開始調查十三年前的事,梅氏跟著懸心,就開始跟著的桂重陽吃全素。

梅朵沒有出來吃飯,梅氏安置三個少年吃喝后,就端著一盤餡餅去了西屋。

梅朵憤憤,小聲道:“重陽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真想要與杜七做朋友?方才我路過西廂時,他給杜七講文章呢!那個認真勁,竟是半點不藏私!至于做到這個地步么,那說不得是仇人之子!”

“仇人之子”?

梅氏端著餡餅的手一抖,臉色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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