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被梅童生放出的“休妻”的話嚇到,還是舍不得那到了手中的四兩三錢銀子,秋氏算是老實了。就算是無意遇到梅小八,也恨不得繞道走的模樣。
過繼之事,終是告一段落。
這日,是桂家打井的日子。
是從鎮上請來的人手,來了四個人,帶了的畜力,上午在桂家二房鑿了一口井,下午的就換成了桂家老宅。
桂家并沒有大肆宣揚,可畢竟是鑿井,即便比不得蓋房是大工事,可也需要些人手幫忙。與桂家關系好的張家、楊家都出了人手,其他沒有得到招呼的,也來了不少人看熱鬧。
木家村這里離運河只有十幾里,并不需要打深水井,往下十來丈就能出水。饒是如此,打一口井的工錢也要六貫錢。放在早年,中田能買一畝,下田能買三畝。
桂家因為是一天打兩口井,就談了兩口井十一貫錢。
這打井人是桂五找的,這筆錢自然是桂五出的。
桂重陽沒有孝敬上二房長輩,又占了桂五的便宜,很是失望。不過桂五說的也有道理,桂五年紀在這里,又馬上搬到鎮上,不怕被惦記騷擾;要是桂重陽露出錢財來,引得人窺視,以后少不得要有接踵而來的麻煩。
木家村的人卻是比桂五的大手筆給驚呆了,要知道在這之前桂家長房蓋房、桂家二房修房、還有桂春、桂秋先后定親,都是桂五這個叔叔包圓了。
關于桂五原本有好幾種,有說他落魄啊,被岳家厭棄攆出來的,等到桂家打完井,如今就剩下一個:這桂五是發了啊。
這樣的叔叔,誰不想要來一個?
等到桂五在鎮子買了宅子與鋪面、中秋后搬回去的消息傳到木家村,就有人蠢蠢欲動起來。
桂五可是沒有兒子的,桂五之妻江氏比桂五還大三、四歲,已經是黃臉婆的年紀。有那心腸壞的,已經打聽江氏之妻的情況,盼著將閨女嫁過去做填房了。
木家村的閨女,有幾個能嫁到鎮上的?到時候吃香喝辣不說,只看桂五這大方的性子,隔了房的堂侄兒都看顧到,更不要說岳父小舅子之類。
白日夢一發,有人要臉且等著,還有人腦子發昏,想燒個熱灶,直接去宋家尋宋婆子,讓她給桂家傳話。
宋婆子見過江氏,曉得那個是話不多卻有城府的婦人,如何肯接這樣的活兒?
換做事自己,有人要給自家男人做等自己早日咽氣讓地兒,那自己也要恨上的。
宋婆子推了,卻有人湊趣。
這日,桂重陽來二房,正與桂五提及鎮上鋪子開業的事。那三個鋪子收拾的差不多,相關的人手也都簽了契,就等著吉日開業。
桂五請風水先生挑了幾個日子,有八月十八、八月二十六、九月初九,三個日子,都是開業大吉。
九月初九是桂重陽生辰,卻也是他生母吳氏祭日,自然是不能選這一日的。剩下的就是八月二十六與個。
桂五喬遷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六,八月十八就顯得有些趕,桂重陽提議選八月二十六。
桂五卻覺得自己喬遷與開業影響不大,畢竟自己只是掛個名,鋪子真正東家是重陽,打理鋪子的是桂秋、周丁香兩個。人手都雇好了,工錢可不是從開業算,現在已經開始算錢,拖后八、九天很是浪費。
叔侄兩個商議一番,還是將鋪子開業時間定在八月十八。
這邊叔侄兩個說這話,就聽到院子里有動靜。
“二嫂子,是我來了!”人未到,音先道。
桂重陽還在想著來的是什么人,聽著聲音倒是不熟,因為家里桂二奶奶能被稱“二嫂子”,楊氏丈夫叔伯排行也是二。
就聽到有人接話道:“真是稀客啊,老婆子不是發白日夢吧,這是什么風啊,你這老貨還有貴腳踏賤地的時候?”
正是桂二奶奶的聲音。
桂五與桂重陽叔侄對視一眼,都沒有起身迎客的意思。
不熟,又這樣稱呼桂二奶奶的,就只剩下“東桂”那邊的人。
桂五挑了挑嘴角,臉上多了譏諷。
自從桂五掏錢打了兩口井,“東桂”那邊就轉了態度。
桂五回木家村這兩個多月,“東桂”那邊先是觀望,隨后見桂五不是個好惹的便小心提防、敬而遠之。當年的事情,他們在里面插了一腳,要不然也不會坑的桂里正賣不出地,最后只能賤賣給杜家。
當時插這一腳,是因為“東桂”收了杜家二十兩銀子。那是四畝地的錢,送到跟前,誰能拒絕呢?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后果,“東桂”也虧心,怕“西桂”這邊翻后賬。
因此,他們對著桂五都心虛不已,生怕桂五為了當年的事情報復。
等到桂五毫無動靜,只蓋房子、修房子,操心幾個侄子的事,銀錢一把一把的灑出去,“東桂”又蠢蠢欲動起來。
“東桂”有意有與桂五和解,幾個同輩的從堂兄弟、族兄弟也湊上前過,桂五卻沒有搭理。
如今男人不行,就來女眷了?
“無需理會!”桂五冷笑道:“之前騰不出手來與他們計較,他們倒是蹬鼻子上臉。十三年前的那筆賬,總要算一算!”
桂重陽小臉也沉了下來。
十三年前的事情,知曉的細節越多,就越能發現其中的蹊蹺之處。那一環一環的,都是針對桂家來的。杜里正是罪魁禍首,那這與“西桂”血脈同源的“東桂”就是幫兇。
九條人命,無辜的遺屬要補償,也有黑心的人當得到報應。
叔侄兩個沒當回事,東屋里卻是熱鬧。
東屋。
來的是東桂老太爺的四媳婦,與桂二奶奶一個輩分,五十來歲,倒是極富態,嗓門也大。
“哎呀,二嫂子這是富貴了,瞧不起咱們這些窮親戚,怎地不上甜茶?”桂四奶奶抹了一把汗,看著眼前空空的,連個上茶的意思都沒有,撇嘴不滿道。
如今將到中秋,正是秋老虎肆虐之事,桂四奶奶拖著肥碩的身體穿過半個村子,自是走的渾身是汗。
“灌你娘的甜茶!有屁快放,老婆子這廟小,可裝不下你那張大臉!”桂二奶奶冷笑道。
“西桂”與“東桂”早已不相往來,要不是桂五在,怕有什么慢待族人的閑話傳出去,桂二奶奶連屋子都不會讓桂四奶奶進。
桂四奶奶訕訕道:“二嫂子還是這樣直爽,一筆寫不出兩個桂字,都是一個祖宗哩!”
桂二奶奶唾了一口,立時紅了眼睛,卻不是傷心,而是氣的:“哈?一個祖宗?當年坑我們西桂長房時,怎么不記得是一個祖宗?當年我們春兒為啥落水?外人還沒欺負呢,你們這些一個祖宗的就先欺負上了。”
當年為了桂春落水的事,桂二奶奶拿著菜刀去的“東桂”算賬。
“東桂”卻仗著人多不認賬,只說是桂春自己調皮,最后說看在血脈同源面上給桂二奶奶十文錢。
十文錢,就是他們對桂春生命垂危的補償。
桂二奶奶當時是真的要瘋了,要不是桂二爺爺隨后到了,說不得老太太真要剁人了。
就是為了桂春那場病,桂五自己做主去江家做了童養婿。
長孫、幼子,每每想起,桂二奶奶心尖尖都跟著顫。
桂四奶奶嘆氣道:“當年的事,我都看著,說到底都是窮鬧的。老太爺早就悔了,就是拉不下臉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