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在梅家做客的族人好幾家,還有李發財這個自以為做成大事的,都不會幫梅氏父子瞞著。(比奇屋逼qiwu的拼音)因此,梅秀才想要賣族侄女的消息,立時傳遍了木家村。
自然,李發財大大咧咧,也沒有隱瞞打算送李桃兒去鎮上做童養媳的事。
同樣是賣侄女,李發財的無恥擺在明面上,加上李桃兒血脈未明,倒也無人說他什么。
反而是梅秀才這里,到底是讀書人,又耍了心機,將一個賣侄女的事情弄成是“聯姻”,讓族人爭相送女,等到時候有了什么閃失,也能一推三不知,委實太過無恥。
“天閹”、“扒灰”,洪老爺家的舊聞立時成了木家村的新聞。
等傳到杜里正耳朵里時,梅家的新鮮事已經傳出了木家村。
杜里正氣了個仰倒,他可是看好梅晟,打算扶持梅晟的,有這父子拖后腿,梅家的名聲已經如同一團爛泥。梅晟雖在官學讀書,不在村里,可到底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日,杜里正叫人將梅秀才叫來,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他是看出來了,梅童生是個昏聵沒主意的,真正狠心的還是自己這女婿。
即便是在老丈人面前,梅秀才也是不肯認下“賣侄女”這罪名的,帶了幾分委屈道:“小婿又不在鎮上住,哪里曉得這些內情?洪家正經托了人來說,小婿真以為他們看晟哥兒前程好來燒個熱灶,誰曉得這里頭還有這許多事。小婿也是要臉面的人,又不缺銀子,怎么就會真的為了六十兩銀子做這些?”
杜里正質疑地看了梅秀才兩眼,道:“你最近往鎮上跑的勤啊?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梅秀才無奈道:“小婿是去會文去了,大家在一起不是看看時文,就是品詩論策,哪里有功夫留心這些市井八卦?”
杜里正輕哼一聲道:“真不缺銀子?缺銀子就與我說,莫要琢磨這些邪魔外道!”說的時候,卻是留心梅秀才臉色。
梅秀才搖頭道:“真不缺,家里又不是沒有銀子,岳父您就放心吧。”
杜里正臉色這才好看些,這女婿三十來歲,正是男子最好的時候,長得又斯文,男人在外花錢不過酒色上,不需要銀子正好。否則的話,他就要安排人在鎮上好好打聽打聽,看是不是有什么貓膩。
不過洪家的事給杜里正提了一個醒,鎮上首富之家,自是有幾分背景的,都看在梅晟的面上原意與梅家結親,這要是再出來個比洪家還家底厚的,瞧著梅童生父子愛財的模樣,怕是拒不了的。
想到此處,杜里正便不在拖,道:“梅晟的親事,你到底有成算沒有?”
梅秀才聞言,一陣郁悶,同樣是秀才,自己三十歲中秀才,侄子是十三歲,在外的境遇差了這許多,姻緣上也差許多。自己只能娶一個鄉下土財主的閨女,侄子那里卻是不少人家托人傳話過來,都讓梅秀才借口“不宜早娶”給推了。
“明年可就是鄉試了,你最多還能再拖一年。”杜里正慢悠悠道。
等梅晟中舉,接觸到的人,就不是梅秀才想要推卻就能推的。
梅晟不是木頭,自己也是有主意的,要是找個得力的岳家做靠山,那以后就不是梅秀才能束縛住的。
梅秀才想起妻子說過的話,小姨子似乎看上了梅晟。
梅秀才眼睛動了動,也望向杜里正,想要看出他是什么意思。他倒不似妻子那樣反對,自家這個岳父,是個只將兒子當寶、將閨女當草的,會真正偏著女婿才怪。
杜里正直言說:“我的意思,是肉還在爛在鍋里好,我想要將六姐兒許給梅晟,你怎么看?”
梅秀才為難道:“到底差了輩分,會不會不好看?”
“這有什么?說到底梅晟只是你侄兒,別人說嘴幾句,卻是實惠。六姐的嫁妝不用說,我會比照她二姐的給她預備。”說到這里,從幾案下拿了一個匣子出來,推到梅秀才跟前道:“這是二百兩銀子,你拿去預備聘禮。”
梅秀才再多推卻的話,看到這匣子也說不出,強忍著沒有直接動手,咽了一口吐沫:“岳父,這會不會太多?”
當年梅秀才聘杜氏的時候才花了四十兩,憑什么到了梅晟這里就翻了兩番還多?
杜里正搖頭道:“不管以前你們叔侄情分如何,娶親這件事上你這個當叔叔的大大方方,事情做得周到體面,以后旁人提起來也只有夸的。說到底,他只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你這叔叔養大了他,養恩大于生恩,到時候他但凡有半點不孝順之處,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梅秀才點頭道:“還是岳父想的周道,正是這個道理。”
那裝了二百兩銀子的匣子自然是緊緊抓在手里,不放松了。用這個給梅晟置辦聘禮?做夢,如何能用這許多,就是拿出一半來已經是極體面。
李家,正房。
李發財進來,面上有些犯難。
李老太太見狀,忙道:“怎地?梅家那邊又出幺蛾子了?”
李發財往炕上一坐,道:“洪家那邊是沒指望了,鎮上盯著洪家這宗巧宗的多了,已經有人做媒,介紹了大興那邊的一個閨女過來。我這為難的,是另外一宗!”
李老太太不由肉疼,拍著炕沿道:“都是梅小二那個小畜生打岔,那可是六十兩啊、六十兩!”
李桃兒這樣的小丫頭片子,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段沒身段的,就算是賣死契也不值幾個錢。六十兩銀子,是之前再沒有想過的。
“實在不行,就尋個人家給小二換親,總不能白養了便宜貨!”李老太太咬牙道。
李發財猶豫了一下道:“倒是還有一個親事,聘禮頗豐。”
李老太太聞言,立時支起耳朵:“多少銀子!”
“二十兩!”李發財道。
“才二十兩,比六十兩少了四十兩呢!”李老太太露出幾分不滿意來,卻不想想,鄉下五兩銀子挑著娶媳婦,二十兩銀子“聘禮”,已經是很高。
“那,要不然就再等兩年?”李發財道。
李老太太瞪眼道:“養什么?白浪費飯嗎?整日里陰沉著臉,話也不會說,握著鐮刀看著都滲人,你就不怕她哪天發瘋,拿鐮刀鏟了你?”
李發財聽了李老太太的話,想著李桃兒素日模樣,也是一陣后怕:“這丫頭,性子是有些歪!”
這孩子挨打哪里有不躲不哭的,偏生李桃兒就是如此,這不是更讓人生氣?最后每次都是動手的打乏了,才能放下手。就算長輩們不敢隨便動手,可你一個做小輩的,哭兩聲,求個饒又能怎么了?
“洪家不要,就賣別處去,反正不能再留家里,萬一出事可沒地方悔去!”李老太太冷哼道。
老太太活了六十多歲,自然也有幾分眼力。
李發財方才還猶豫,這會兒倒是不猶豫:“那我就去鎮上找王老大,答應了那門親事!”
李老太太道:“是哪家?作甚跟洪老爺家似的,要在鄉下找閨女?”
李發財遲疑著,李老太太道:“熊玩意兒,當你老子娘,有甚說不出口的?就是窯子里買姑娘,也不會給上這個價碼。”
李發財這才道:“是山西那邊來的船客,沒了兒子,想要尋一門冥婚,帶回老家!”
什么是冥婚,那是給死人配婚的!帶回老家,自然是要給兒子隨葬。
原本這種是應該找夭折的少女,三媒六聘,兩家做個親家,兩個孩子合葬;可哪里有那么好尋妥當的人選,少不得有那黑心肝的人販子,就打起活人冥婚的生意。
李老太太耷拉下臉,瞪著李發財不說話。
李發財面上帶了焦躁:“要不然,還是算了吧。”
“不行!”這回急的是李老太太:“大河都二十了,再不說親還能說上什么好媳婦,二十兩銀子中,夠給他娶一房媳婦了!”
后窗下,李桃兒雙眸幽暗,握著鐮刀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次日,桂重陽依舊是在老宅這邊,身邊依舊是楊武、梅小八這兩個“哼哈二將”。
桂五不在,去了鎮上,等到日暮時分才回。
看著桂五面帶從容,桂重陽迎了上去:“五叔,可成了!”
桂五點點頭,卻是不見歡喜,瞇了瞇眼看了眼李家方向道:“這家人都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