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大哥……大哥,這是我師父家的丁香妹子,這位小哥是……”親人來了,桂秋帶了幾分興奮兩下介紹著,看到桂重陽的時候有些遲疑。
黑胖少女看著眼前的半大孩子,有些好奇。實在是桂重陽的氣度如同鎮上讀書人家的小少爺,即便周身沒有綾羅綢緞,可小臉白嫩,身上又是長衫,不帶半點村氣。
桂秋與黑胖少女都望向桂春,等著他介紹。
“這是堂弟重陽,才從南邊回來的,比你小四歲,四堂叔家的。”桂春老實道。
“四叔?”桂秋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才瞪大眼睛:“那個四叔,大爺爺家的?”
桂春點點頭,桂重陽已經開始叫人:“秋二哥,周姐姐。”
桂秋的師傅姓周,桂重陽不好直接稱呼少女閨名,便以姓稱之。桂春在旁,也順著桂重陽的稱呼道:“周家妹子,我們趕集,過來尋桂秋說幾句話,你先去忙。”
周丁香應了一聲,道:“桂大哥、桂小弟你們坐下說話,我先回灶上去了。”說話的功夫,已經是風風火火的走了。
兄弟三個坐下,桂秋盯著桂重陽上上下下看看好幾遍。
當年“九丁之變”時,桂秋還不記事,所以對于那個罪魁禍首的族叔并沒有太大怨憎,只是打小聽著爺奶詛罵,也沒有什么好印象罷了。
“四叔也回來了?奶說沒什么?”桂秋好奇的反而是家里眾人的反應:“小堂弟都這大了?那邊的四嬸也跟著回來了,那表姑怎么辦?”
血脈天倫,沒有不認的道理,可一頓棒子應該是免不了的吧?
這小堂弟看著就與自家不是一路人,四叔發達了?是衣錦還鄉,還是其他緣故?小堂弟身上帶了孝?生母的?回來的到底是活人還是靈柩?四叔是不是借著喪妻的機會想要“葉落歸根”?當年四叔偷銀子離家出走時,比自己還小,才十五,還沒成丁,今年也快三十了。
桂秋心里有各種疑問,只是礙于桂重陽在,不好直接相問,便轉彎抹角的發問。
“四叔……去年沒了,四嬸在重陽小時候就沒了。奶沒說什么,表姑高興長房有香火,說以后要供重陽讀書。”桂春道。
桂秋聽著,眼神發亮,道:“重陽會讀書,讀的怎么樣?能不能考中童生?”后一句已經迫不及待直接問桂重陽。
桂重陽一直在留神桂秋的反應,桂家因桂遠過了十幾年苦日子,難道他就不記仇、不遷怒?怎么是毫無疑惑,直接就接受的意思?
滿心疑惑,桂重陽還是帶了幾分謙虛道:“后年或可下場一試。”
童試分三場,縣試、府試年年有,院試三年兩考。過了府試是童生,過了院試是秀才。
今年是永樂二十年,明年永樂二十一年是鄉試之年,沒有院試;后年桂重陽出孝,又是有院試之年,要是順當的話一年下來一個秀才就到手了。
“幾分把握?”桂秋追問道。
桂重陽見他滿心期待的模樣,心里掂量了一下,道:“院試還要看運氣,縣試、府試卻是不怕的。”
國人向來講究謙虛,桂重陽這話讓別人聽了就是不知謙虛,會惹笑話,可實在是他小臉一本正經,話說出來也不似兒戲。
桂秋磨拳搽掌道:“你才多大,只要過了縣試就成。不用擔心家里,以后我與表姑一起供你讀書。”
桂重陽嚇了一跳,這“化敵為友”也太快了些。
就聽桂秋拉著桂春道:“大哥,前些日子端午節賽舟,縣尊老爺召了縣學學生出來作詩寫字兒,梅家那小子得了第一,縣尊老爺直接獎了十兩銀子讓他買書。那可是十兩銀子,家里攢幾年也攢不下,一首詩就得了,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日子想要好起來,不能不讀書!師傅也說了,寒門難出貴子,想要真正過好日子,還得轉換門楣。就算小堂弟只得了童生,下一輩出一個秀才,再下輩出個舉人,日子就起了了。不說別人,梅家不就是這樣?”
這兄弟兩個的性情到底不同,桂春是真憨實,腦子不太靈光;桂秋這則是個心里有數的,看得也比桂春長遠。
桂春不贊同道:“誰家日子都是一步一步過起來的,哪兒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就算重陽讀書,也不能將這些都壓在他身上。他還小呢。”
桂秋道:“我也沒想著就等現成的,我會跟師傅好好學手藝,以后也會慢慢賺錢的。”
桂春點頭道:“還是踏實點好,旁人好是旁人好,咱們不羨慕。都說梅晟是文曲星下凡……不好比的……”
桂秋也不與桂春爭辯,偷著對桂重陽揮了下拳頭,最口型“加油”。
桂重陽沒有點頭,開口道:“二哥,你既曉得讀書的重要,有沒有想著重新回學堂讀書?你與春大哥不是也跟著姑姑開蒙,只是后來在耽擱了?學費的話,你不要擔心,我爹留了些銀錢給我。”
桂秋聞言失笑:“我哪里是那塊材料?能將字認識全乎,就已經是費老力氣了。小時候覺得做賬房威武,想著識了字兒以后長大去學做賬房,聽著算盤聲我就歡喜呢。”
可是賬房與廚子還不同,廚子是個體力活,身邊又需要雜工,做三五年學徒打雜總能學到一二;賬房卻是能做一輩子,有幾個原意帶學徒的?
不等桂重陽再開口,就聽旁邊有人道:“好呀,你只喜歡做賬房,不喜歡做廚子是吧?哼,回頭我跟爹說去。”
是周丁香端著兩碗面過來,正好聽到這一句,戲謔這一句。
桂春聽了不安,桂秋已經跳起來,作揖求饒:“以后我管你叫姐姐,你就饒了我這一遭,那是我小時候的愿望,現在我就想做個好廚子!”
周丁香白了桂秋一眼,“哼哼”兩聲不搭理他,將面碗端到桂春、桂重陽面前:“趕了一早的路,吃一碗面墊墊饑。”
桂春站起來要婉拒,桂重陽已經起身道謝:“謝謝周姐姐,早上起得早,如今肚子里正餓了。這面聞著就香,周姐姐好手藝。”
周丁香笑的眉眼彎彎,道:“我也覺得好,只我爹說我還差得遠,我早說我當是師姐的。”最后一句卻是帶了幾分得意,對著桂秋說的。
桂秋也乖覺,立時道:“師姐哎!”
“哎!”周丁香立時應了,自己也忍不住捂著嘴直樂。
桂秋也跟著笑了,無奈中多了幾分溫情。
這般性子大大咧咧的姑娘,不免引得人側目。
桂春有些見不慣這樣的調笑,桂重陽卻是美滋滋的旁觀。
這般直爽開朗的姑娘,性子不遮不掩的挺好;黑點能保養,胖胖的好像“利子嗣”。
桂重陽只覺得天也藍了,草也綠了,心中隱憂散盡,明明是個小堂弟,可時刻記得自己要當組長的,開始操起當爹的心了。
正好,一切正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