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秋蘭是個樸實的婦人,盡管知道自己在這種宴會上肯定沒有其他人有錢,可生日送禮物的常識禮節還是懂得,又是自己女兒的一番心意,她怎么也不應該膽怯。
懷著這樣的心思,她才鼓起了勇氣把東西遞過去。
素雅的死緊打了一個漂亮的結,干凈簡單,這要是擱在京城普通人家里,或許還算得上是體面的賀禮,可此時在一桌酒席上萬的宴會上,小小的禮物盒,顯得寒磣又可笑。
冷月心收到韓嫣的指示,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朝著這邊迎了上來,“呵呵,阿姨,讓我也看看,您閨女做了什么好吃的?”
“誒,謝謝,謝謝這位小姑娘。”曹秋蘭因為自卑,所以一直不敢抬頭面對在場眾多的目光,自己站著也是尷尬,這時候有一個聲音好聽的姑娘主動上前幫忙,她心下滿滿的都是感激。
禮物盒被接了過去,放在了曹夫人的身側,桌沿邊上,冷月心一邊打開盒子,一邊還在那兒夸贊,“喲,還包裝得這么細致,這絲巾我見著不便宜吧。”
“是,是。”曹秋蘭有問必答,見有人夸包裝,面上立刻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來,“這是有位好心的少年帶我去買的,說是名牌,一條得五十呢。”
她這心情一放松,嘴巴就快,一說完這價錢之后,場上不遠不近就聽見了幾聲噗嗤噗嗤的笑聲,心里一緊,知道自己壞事了。
“一條五十?呵呵,確實很貴啊,阿姨是從哪兒來的啊?”冷月心卻像是全不介意一樣,慢條斯理拆著東西,一邊像是緩解尷尬一樣問著。
曹秋蘭縮了縮脖子,這會兒嘴巴也不敢再快了,怯生生回答道:“洛省,臨城,比較偏僻,你們可能沒聽說過。”
聞言,場面上笑聲驟然歇下,氣氛又有些微妙了起來。
洛省臨城,他們是聽過的,而且就在剛不久的時候。
曹秋蘭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這時候便見著禮物盒已經被打開,躺在盒子里堆砌著的是一個個圓潤松軟的糕點,沒有任何的擺設裝點,擱在琉璃暗紋的桌面上,顯得慘淡無比。
冷月心輕笑了起來,聲音還有些意外,“呵呵,原來還真是糕點,阿姨真是有心,就是不知道舟車勞頓過來,這東西有沒有保質期?”她說著疑惑,曹秋蘭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冷月心的話鋒卻已經犀利刺向了另外一邊,“聽說云城跟臨城相距不遠,這種糕點,你應該吃得不少吧?宋葉,阿姨帶來了點心,不知道你給老夫人帶了什么賀禮呢?”
聽到此處,曹秋蘭已經再也克制不住下垂的視線,猛地一抬頭,便見著兩米開外的對面,赫然站著的就是火車上相處了三天的宋葉,她張了張嘴,想問她為什么會在這里,可猛地一聲陶瓷砸落在地面上的脆響卻是震得她一個激靈,再回頭,自己那一盒精心準備的糕點已經七零八落砸在了地上。
曹夫人端坐在位子上,收回自己的手,老臉上依舊是一片從容不迫,“月心,東西擱在那兒不安全。不過也算了,也不是什么上得了臺面的東西,碎了就碎了,待會讓人清理好了。”
老夫人這一手不小心,使得可謂是出神入化,讓冷月心佩服萬分,甜甜應了一聲之后,卻是連句安慰話都沒給曹秋蘭。
老實的夫人怔怔地站在那里,心里是一片刺骨的寒涼,自己閨女熬夜做的糕點,自己火車上餓了三天沒舍得動一塊的禮物,就這樣被當成上不了臺面的垃圾扔在了地上。
“小姨……”曹秋蘭吶吶地喊了一句。
曹夫人卻是瞬間打斷了她的話語,“行了,儀表八千里的關系,我也不是你的什么小姨,下去領了錢走吧,秦家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高攀得起的。”
確實,曹夫人跟曹秋蘭的關系繞了很大一圈,輩分都弄不清楚了,這聲小姨只是親昵的稱呼。之前她覺得對方誠心邀請,就算山長水遠也得過來一趟,可怎么也沒想到面對的會是這般嘴臉相向。
天地良心,她根本就沒想過來攀附秦家,也不是來當叫花子要飯的。
一向嘴快愛嘮叨的她在這一瞬間卻是被委屈得說不出話來,擔起一頭家以來,這是她頭一回想哭。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卻是看門道。
在場眾多賓客,都是商場上游走的老奸巨猾,又怎么會看不出曹夫人今天這一出含沙射影的好戲。
她針對的不是曹秋蘭,而是同樣來自農村,沒有身份背景的宋葉,攀附權貴,上不了臺面,這些話,統統都是說給宋葉聽的。
曹秋蘭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這一遭上京,只是曹夫人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用來踐踏宋葉自尊的棋子,她咬著牙,漲紅了一張臉,終于說出了今晚唯一一句有底氣的話,“我沒想貪圖你們秦家一分錢,我的東西,我自己帶走。”說完,婦人蹲下肥胖的身子,強忍著心酸跟屈辱,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糕點。
戲碼唱到這里,主角差不多也該換人了,曹夫人眼角冷冷地看向一邊的宋葉,張嘴剛要接著唱,卻是忽地見到她動了,一抬腳,皮鞋踏在光滑的地板上,噠噠噠脆響,直到停留在曹秋蘭身旁。
曹秋蘭只看到一雙白色的皮鞋停在自己面前,接著,皮鞋主人蹲下身,竟是伸手拿了她的糕點。再一抬頭,便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宋葉……”她沒想到,這種情況下,還有人愿意為她伸出援手。
而下一秒,當著這么多賓客的面前,宋葉卻是將掉在地上的云棉糕放進了嘴里,曹秋蘭剛要阻止她,跟她說臟了,不要吃,便聽見東西已經被咽下去,少年清冷平和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廳,“秋蘭嬸,臉面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別人給的。”
無論別人看不看得起你,關鍵是要自己看得起自己。
這一句話擲地有聲,久久回蕩在宴會大廳內,又像是沉重的一巴掌,啪地甩在眾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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