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愛,走了。
看著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武松感到不忍。
他端著空盤子和笸籮走回院子,來到了高余身邊。
“嚇他作甚?”
“我哪有嚇他。”
“還說沒有嚇他,連小鹿都拉扯出來。”
高余伸了一個懶腰,轉身走進房間。
片刻后,他從內屋出來,手里卻多了一本賬簿,而后放在石桌上。
“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武松疑惑看了高余一眼,拿起賬簿翻了兩頁,臉色也不由得隨之一變,露出凝重表情。
“這是在朱彪府上找到的賬簿。
這本只是其中之一,記載了從去年五月至十一月,青溪館通過朱彪在私下進行的交易。其中,有七成交易,是以軍械為主。你看這里,五月二十二日,青溪奉金百五十,取歸安縣膠漆五千四……這里,七月十六日青溪奉金七百二,盡取息坑兵甲,共一千二百副……還有這里,這里……二哥,你可看得出來,這其中的玄機?”
“青溪,是青溪館嗎?”
“怕不是青溪館,亦不遠矣。”
“他們怎地要這許多兵械,而且還不是在一地購買,是分散各地。”
高余合起了賬簿,長出一口氣。
“我不知道,但我想,這里面絕對有大問題。
很明顯,朱彪在私下里販賣兵械,而且都是賣給一個人,亦或者說,是通過一個人之手收取金錢,而后將兵械送出。我也想不通,什么情況下,需要如此多兵械?”
“難道說……”
武松的臉色,有些難看。
高余把賬簿收好,沉聲道:“這個消息,我必須要盡快通報汴梁。”
“怎么通報?”
武松道:“而今杭州城內,守衛森嚴。
就算是想通過驛館送出去,也會被打開來查驗。我昨日在涌金門內的驛館,就見他們把送出的書信都仔細檢驗。你這東西太醒目,只要略一翻看,就能看出端倪。”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讓黃老三把這些帶走。”
“他?”
“你別看老三平日里游手好閑,沒什么本事……這家伙在杭州的人面熟的很,也廣的很。杭州各個城門的衛兵,幾乎都認識他,還有城里的那些潑皮閑漢,也大都和他有交情。
讓他帶走賬簿,會容易很多。
所以,我才想要讓他離開杭州這是非之地。”
高余說到這里,停頓一下。
他再次壓低聲音道:“而且,我也覺得這杭州要出事,他和小鹿離開,也算是我沒有辜負了燕青的托付……更不要說,我剛才絕非嚇他,而是他留下來,真有危險。”
“難道……”
“嗯!”
武松不笨也不傻,又如何聽不出高余話語中的意思。
他突兀提及燕青這個人,而燕青又和黃愛有關系,這其中的奧妙,武松也就清楚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請二哥,為我殺一個人。”
“誰?”
高余猶豫一下,湊在武松耳邊道:“青溪館,妙人、妙清。”
“好!”
武松幾乎不假思索,就答應下來。
這也讓高余有些吃驚,還以為要費些口舌,卻沒有想到,會如此的簡單而且輕松。
“你不問我,為何要殺他們?”
武松咧嘴笑道:“九哥要殺他們,一定有殺他們的理由,那他們一定是該死。”
這,是一種信任,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
高余的心里,覺得很溫暖,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就拜托二哥……要干凈利索,可別暴露了身份。”
“好!”
高余起身,往屋里走去。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忽聽到武松在他身后道:“九哥,俺知道你瞞了俺很多事情,但是俺也知道,你是個好人。你能認得智深師兄,人品一定不會差了,俺相信你。
不過,你也要多小心才是。
雖然俺不知道為什么那些人會認不出你來,但還是要小心一點,免得暴露了身份。”
高余本來一只腳已經邁過了門檻,聽了這句話,立刻停下來。
他扭頭,眼中流露出了駭然之色。
就見武松看著他,咧開嘴笑了。
武松什么也沒有說,高余也什么都沒有問。
但通過對方的眼睛,都讀懂了彼此的想法……毫無疑問,武松這是猜出了高余的身份。
沒錯,就是‘一清道士’的身份。
雖然不知道武松是怎么猜出來,卻足以讓高余警惕。
武松不傻,或者說他其實很聰明。而且他和高余朝夕相處了這么久,可以從高余日常的行為中,看出一些端倪。武松能看出來,那么一定也會有其他人能看出來。
之所以現在還沒有露出破綻,更多是因為對方和他接觸的少。
一旦接觸的多了……
要知道,那明教中不泛高人。
不說比武松更出色,但是和武松在伯仲之間,應該就有不少。
就比如那個仇道人裘日新!師父生前就曾稱贊過,說他才情高絕,絕非等閑。師父何等人物,連他都稱贊那裘日新的才情,豈不是說明了,那個人真的是非常厲害。
還有明教圣公方臘,還有那個方七佛……
甚至,包括湯逢士都非一般人。
高余也不禁在心里暗自警惕起來,以后做事情,一定要更小心,更謹慎才好!
杭州城里,亂成了麻。
很多商鋪都關了門,攤販也都紛紛停業。
但也有一些攤販,會照常出來。就比如下瓦子的麻婆子,一如往日在瓦子里賣吹糖。
這一日,她照常出攤。
只不過下瓦子比往常相比,冷清許多。
路人至少減少了四五成,而平日里在游棚里打把式賣藝的江湖藝人,也大都不敢露面。
麻婆子敢出來,是因為她在杭州是老面孔了。
一般人,也不會跑來為難她一個賣吹糖的孤老婆子,更不好看重她買吹糖賺的那點小錢。
可是,即便如此,麻婆子也感到了幾分壓力。
不管出不出攤,這瓦子里的都商稅務都會收取稅金,一文錢都不會少;路人稀少,買她吹糖的人也就不多。偏她又是個死腦筋,每天拿出來販賣的吹糖,都是當天熬制出來。如此一來,就會有許多浪費……日復一日,麻婆子就感受到了為難。
她擺好攤子,升起火,開始熬糖。
就在這時,攤子前來了一個人,用一口道地的杭州話道:“阿婆,我要一個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