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揚起的是小姑娘的嬌笑聲。“……祖父吩咐的我都做完了，哪里偷懶了。”
然后便是老者嘟囔的聲音，順著剛才的‘教導’繼續說著什么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功課這種事貴多不貴精云云……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三年前，自從府里多了位小姐后，原本老成持重的楚老將軍，經常做出這等小兒也不屑的舉動。
偶爾楚小將軍也會加入其中。祖孫三代其樂融融。簡直羨煞旁人。
暖玉放下手中的玉料，輕甩著發酸的手腕。一旁芷香趕忙上前，拉過暖玉的手腕，輕輕揉著，一邊揉一邊不忘念叨。“和玉料比起來，小姐的手腕明顯漂亮多了。可小姐總是這么粗心大意的，對那么塊灰不溜丟的玉料當成寶貝珍而重之，對自己的手卻當是燒火棍子，不是扎一下便是劃一下的。奴婢眼見著小姐這雙手舊傷不去，新傷又添了。以后見到二少爺，奴婢可怎么交待！”最后一句可謂是畫龍點晴。
暖玉抬了眸子，調子輕飄飄的問道。“有什么是你需要向二哥交待的？”
芷香自覺失言，總不好告訴暖玉，她是受了衛宸好處的吧……二少爺可是答應過她，月銀翻倍的。為了幾兩銀，芷香寧折腰。
這事，自然是天知地知她知二少知。“話不能這樣說，當初除了小姐，便是奴婢和二少爺最熟悉了。二少爺如今不在，奴婢自然得替二少爺好好照顧著小姐。”
暖玉笑笑，只是那笑在芷香眼中，怎么看都有幾分寂寥……
三年，整整三年了，三年前，她隨著父親楚文靖來到這陸安道，最后在這個叫做武清的小鎮住了下來。
三年時間，楚文靖和祖父楚老將軍父子二人齊心鎮守齊國南境。其間沒有離開過，暖玉跟著楚家父子二人，始終留在武清鎮，父親和祖父出戰，暖玉在家里便雕玉觀音，期望可以保父子二人平安。前方戰休，父子兩個便回到武清鎮將軍府，和暖玉祖孫三人，過著打打鬧鬧的小日子。
楚老將軍和楚小將軍都是武將，自是不屑去掌家，于是當年還十歲的暖玉，便擔起了掌家重任。
初到時，也有下人欺生。
不等楚文靖出手教訓，暖玉已經將那些不服之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這讓向來對家中瑣事頭痛的楚老將軍大喜，覺得自己終于可以擺脫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心上陣殺敵了。
于是簡直把暖玉奉為‘天仙下凡’。但凡事關楚家的，大事小情，楚老將軍都喜歡推給暖玉。一句‘去問過小姐’，已經成了楚老將軍的座右銘。三年時間，暖玉對于處理內務已經得心應手。楚文靖經常感慨，說以后誰若是娶了他家女兒，進門便能掌家，那簡直是娶個寶進門。三年來，來向楚家提親的人不少，不過都被楚家兩位將軍給拒了。
暖玉這樣的人品樣貌，楚文靖和楚老將軍都不打算讓她留在陸安道。
回京是早晚的，女兒要嫁也要嫁京城的權貴。
齊國南陲之地，離南蠻子這么近，他們才不舍得女兒[孫女]留在這里呢。
“小姐，一晃我們離開甘寧道已經三年了。大少爺娶了妻，大小姐也嫁了人，連二小姐的親事都定下來了……老夫人次次在信中都說想三小姐。我們什么時候能去京城啊？不會一直在這個小小的武清鎮蹉跎歲月吧……”
暖玉話中帶了幾分疑惑回應芷香。“才三年，芷香都會用四字詞了。還知道‘蹉跎歲月’。一定是王管家教的……”王管家姓王名述。是個孤兒，父親戰死殺場，母親也隨著殉情而去，楚老將軍看那孩子可憐，便帶在身邊教養著。后來便成了楚老將軍的左膀右臂，在將軍府是繼楚將軍父子，暖玉之后地位最高的。
提到王述，芷香紅著臉反駁。“才不是他教的，他只教我‘相濡以沫，海枯石爛’。”
“哦。原來王管事想對你說的是海枯石爛都要相濡以沫啊。芷香，我要給你準備嫁妝了。”
“小姐，你總欺負奴婢。奴婢才不嫁……”
“不嫁啊。昨天王管事可是跪在我面前，向我求親呢。你既然不嫁，我一會便告訴他，讓他另找個合心意的姑娘。”暖玉佯裝可惜的說，下一刻，便響起芷香焦急的喚小姐的聲音。暖玉忍俊不禁。“小姐總欺負奴婢，以后見到二少爺，奴婢一定告訴二少爺小姐每天雕玉，手指總帶著傷。二少爺一定一氣之下收了小姐的玉料。”
‘威脅’過后，芷香迅速閃身出門，她得去問問王述。
怎么突然要娶她，他們說好回到京城再成親的。
打發走了芷香，暖玉手一抖，袖子里掉出一塊巴掌大的玉料。
顏色翠綠，看久了仿佛整個靈魂都要被玉‘拉’進玉料里。這塊玉料得來不易，是祖父楚老將軍上次遇襲，無意中闖進一個溶洞，這玉料便是在洞中尋得的。楚老將軍知道暖玉嗜玉如命，回來后專門派了人去尋，想多給暖玉尋上幾塊，卻再無發現。
僅此一塊的料子，交到暖玉手中時，楚老將軍戲言。說是多虧了這塊玉，若不是見它碧綠無暇，頗惹人注目，楚老將軍也不會為了得到它而在溶洞中多耗了一個時辰。正好躲過敵軍伏擊，楚老將軍帶著手下兵馬，反而背后包抄，打了個大勝仗。這是塊‘幸運’玉。暖玉想，把它雕成一塊玉觀音，送給衛宸。
她希望這塊玉能保衛宸平安。
三年時間，衛宸每年只寫一封信。
所以分開的三年，暖玉只收到衛宸三封信，而且都是衛宸式的言簡意賅。上面除了列出讓暖玉看的書名外，便是叮囑她擦亮眼睛，別被楚文請‘賣掉’。每次都看得暖玉哭笑不得，這樣的內容衛宸或許也寫給楚文靖了，所以暖玉只要收到衛宸的信，楚文靖那張臉都要陰沉幾天。
前幾天她收到衛宸的第三封信，信上說他如今在京城已經是‘聲名遠播’了。
只是‘聲’卻是貶義的。
他說先前領了新差事，似乎有考察官吏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