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郁的化不開。
陽臺上。
一枚粗壯的鐵鉤，活鎖扣系在圍欄上，下面吊著一根繩子，急速墜下去。
季平匆匆趕到的時候，從二十三樓的陽臺朝下看去，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道黑影，而且還很不真切。
就在這時。
一點亮光，悄然浮現在黑暗中，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不是希望之光。
那是死亡之光。
清脆的槍響聲和橘黃色的光線，幾乎同時充斥在季平的感官中。
一顆憤怒的子彈，朝他呼嘯而來。
幾十年老刑警，對危險來臨時的本能，季平下意識后退。
子彈打在欄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飛濺的金屬屑，讓季平手臂上的皮膚，感到了一陣針扎般的刺痛。
而他后背和額頭，也是瞬息間出了一身的冷汗。
生死一瞬間。
當真是危險無比。
幾秒鐘的時間，周安趕了過來，后面警察也跟了過來。
“不要太靠前，有槍！”
季平提醒了一句。
眾人小心翼翼的朝下看去，開了手電筒，一道光柱，驅散了黑幕，但那夜色實在太濃郁，而這里的樓層，又實在太高，一道手電筒，看不到太多的東西。
只能看到一條黝黑的繩子筆直向下。
季平在對講器里喊道：“13，13，目標通過繩索跳樓，6點鐘方向，陽臺。”
不得不承認，這個犯罪嫌疑人的身手，當真是敏捷到極點。
從開門到現在，也就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她就毫不猶豫的做出決定，選擇了跳樓。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依靠繩索下降的過程中，她還火力壓制。
若是季平反應稍微慢一點，或許現在可能已然中彈了。
季平只能寄希望于樓下的接應。
而很快，樓下傳來聲音。
“01，01，六點鐘方向，北側陽臺，沒有發現目標。”
“我們看到那條繩索，但繩索上沒有人。”
對講機里忽然響起聲音。
聽到這話，季平呆了呆。
借著手電筒的光芒朝下看去，一眼望不到底，而在視線所及的范圍之內，卻是看不到任何人影。
這棟樓，全部都是坐南朝北的大陽臺設計，也就是說，從二十三樓通過繩索垂下去，理論上，她可能進入任何一家的陽臺。
想到這里，季平心臟狂跳，腦海中悄然冒出一絲不好的念頭。
上面有警察。
下面有警察。
但中間，是二十一層住戶，處于深夜入睡的狀態。
以及，一個持槍的匪徒。
如果她要劫持人質的話，那后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沉默片刻。
季平嘴角抽搐兩下，戴上自己的白手套，面無表情的說道：“周安，上面交給你負責，所有工作你指揮。”
然后他在對講機里說道：“13，13，你隨時注意樓下，一旦有發現，可以開槍。”
說完，季平便是毫不猶豫的，跨步翻上欄桿。
他已然四十三歲了，很久沒有在第一線行動了，身手也不太矯健了，翻欄桿的動作，看上去有些笨拙。
時間不等人。
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決定。
季平也知道，是自己做出的決定，所以執行這個任務的，必須是自己。
因為，命令其它任何一個人下去，都不公平。
匪徒手上有槍，而且隱藏在暗處，擁有地利優勢，警察順著繩子下去，機動性大受影響，甚至可以說是——活著的靶子。
但必須有人下去。
至少還有一搏之力。
自己已然四十多了，而在場的警員，大部分都是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自己已然比他們多活將近二十年。
此刻，季平深吸口氣，心中抱著必死之心。
總有人要死，如果一定要，那就讓我來吧！
因為我是領導。
忽然間，季平感覺到脖子上一股大力，他的身體，被拖下欄桿，很是狼狽的摔到后面。
“你不行，我來。”
然后，他耳邊響起周安低沉的聲音。
短短的五個字，像是一柄鋒利無比的矛，狠狠刺穿了季平的心臟，他全身陡然一顫，徹底呆住了。
而周安開始脫褲子。
兩條褲腿，一條皮帶，形成一個結實的結，套在雙臂上，他翻身跨過欄桿，雙手緊緊抓著那繩索。
他開始降落。
整個過程，也不到十秒鐘的時間，眾人都沒回過神來，周安已經到了二十二樓的陽臺。
他雙腳踩在欄桿上，一手抓著繩索，一手抓著槍。
“趙若云，你出來！”
周安忽然放聲喊道。
凜然的聲音，響徹整個小區。
“喊話，讓這棟樓的所有住戶都開燈。”周安朝著上面說了一句，看向二十二樓的陽臺，里面沒有人。
然后周安繼續下墜。
“趙若云，你出來！”
二十一樓，沒有。
罪惡值光環，可以看到五米范圍內的所有人，所以每層樓，周安簡單掃一眼，發現沒有后，便是繼續下降。
在他下降的過程中，不少人家都是聽到外面的響聲，開了燈。
有的甚至跑到了陽臺上，觀察著。
夜幕逐漸明亮起來。
周安一路降到了十一樓，他像是一只蜘蛛人，用極其簡陋的防護手段，不斷下墜。
夜風吹在身上，呼呼刮著，吹亂了頭發，但周安感覺全身腎上腺激素急速分泌，爽的簡直要飛起來。
游走在生和死的邊緣，以正義的名義，去抓捕罪犯，巨大的成就感和個人滿足感。
他愛死這種感覺了。
十一樓。
這家陽臺上，有兩個大架子，晾著床單和被罩，風吹的獵獵作響，遮擋住了客廳里的景象。
而周安一眼看過去，透過布料，看到了一團朦朦朧朧的紅，刺眼的紅。
距離自己很近，就在玻璃門后面。
而這紅色的深邃程度，讓周安隱隱有些熟悉。
周安心中一動，悄然想起那天晚上，開車暗殺自己，然后跳河的那個女人！
是她？
是她！
那天就是趙若云暗殺自己？
想來，應該是瑪莉蓮的命令吧？
“趙若云，出來吧，我發現你了。”
周安深吸口氣，開口說道，然后一個翻身，跳上陽臺。
此刻。
他和趙若云之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床單，還有一層脆弱的玻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