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明月第11章 說劍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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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說劍


更新時間:2017年04月06日  作者:七月新番  分類: 歷史 | 上古先秦 | 七月新番 | 戰國明月 


二月中旬的一天,在十余騎從的護翼下,數量輜車的跟隨下,一輛裝飾精美的單轅馬車行駛在邯鄲城以西的土路上。Δ筆趣Δ閣日當頭,塵埃滾滾,好在車頂上有傘一樣的華蓋遮陽,御者在前方穩穩駕馭著四匹良馬,敞開的車廂內,則有兩名少年一坐一站。

坐著的少年總成鬟,其余則自然垂下,披在肩后,他穿著樸素的常服,看似普通,可若是識貨的人就能看出來,用料都是貴重的縞纻絲綢,價格不菲。他腰間那枚幾近手掌大的圓月玉飾,更說明此子非富即貴,只是他用手扶著車欄,面色不大好受。

少年自然就是明月,在前往齊國為質的計劃敲定后,他提出想讓馬服君之子趙括與自己同去臨淄。

盡管明月的理由有些牽強,但別說什么趙括,就算兒子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趙太后也會想辦法去摘,自無不允。

但不巧的是,馬服君趙奢昨日剛回了紫山老宅。

太后想讓寺人去紫山傳詔,明月卻想自己去登門拜訪。

他說道:“馬服君乃趙氏宗室,于國有功的大功臣,豈能被小豎子呼來喚去?太過無禮了,不如讓我親自去拜訪。”

紫山在邯鄲西北四十里外,一來一回需要兩三天時間,趙太后擔心兒子,本想不同意,但坳不過明月百般懇求。仔細想想,連半年的離別都答應了,還在乎這三天不成?這才派了一隊黑衣侍衛護送他前往。

次日臨行前,明月才現,趙太后不僅給他安派了護衛,還有一位小伙伴……

“舒祺見過長安君!”

與明月同歲的少年面相稚嫩,打扮卻很英武,他穿著一身劍士服,垂冠突鬢,著短后之衣,佩曼胡之纓,典型的燕趙之士裝扮,看上去十分干練。

“左師公家的幼子舒祺?”

明月有些驚訝,原來,趙太后雖然被觸龍勸服,答應送長安君去齊國,但這位在大事上識大體,小事上卻會斤斤計較的老太太還是有點氣惱明月和觸龍聯手誆她,兒子舍不得罵,就給觸龍使了點小絆子——左師公不是口口聲聲說去齊國對長安君好,對趙國也好么?這樣,莫不如讓你家那剛補入黑衣侍衛的小兒子也與長安君一起去臨淄,何如?

老觸龍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別人的兒子去得,自己的兒子就去不得?他只好答應,反正痛打趙穆一事已經夠得罪趙王了,也不差再多一回。

于是舒祺做了黑衣侍衛后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陪伴明月去馬服君家,然后三月初一起出去臨淄。

“往后,舒祺就是長安君身邊的貼身侍衛了,大事小事,盡管使喚便是。”

老觸龍嘴上這么說,但明月也不能真的把舒祺當從者啊,依舊是彬彬有禮,讓他與自己同車而坐。不過舒祺卻有自知之明,說什么“我乃車右之屬,豈敢與公子同坐”,硬是要按劍站著。

明月也只好隨他,路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前世在基層做了三年小公務員,他別的本事沒有,和人熟絡倒是不難。這不,馬車剛駛入邯鄲郊外,趙臣子弟出身的舒祺就不再生分,開始放松下來,與明月談天說地了。

邯鄲作為趙國都城,包絡漳、滏,倚阻太行,乃是東西南北通衢之地,道路也四通八達。只不過這戰國時期的國家級涂道,跟后世的鄉村土路也差不多,凹凸不平。

加上他們乘坐的這輛雙輪駟馬安車,不管裝飾多么華麗,都改變不了它依然是較為原始的單轅車,四匹馬都用構造復雜的弓形器拴在單獨的轅木上,然后一起牽引車輛前進,這需要御者有較復雜的駕車技術,控制好每一匹馬。

眼下,明月前方的御者已經很盡力了,而且車輿下已有被稱為“伏兔”的減震系統,但作用有限,走了二十里之后,哪怕坐下有厚厚的軟墊,明月的腰都要被顛斷了……

習慣了后世柏油公路舒服汽車后座的明月不由暗暗吐槽,才幾十里就累成這樣,等三月份去臨淄時可是要走幾百里的,那自己還不得散架了?這果然是一趟苦差事。

明月已經開始設身處地為自己著想,要不要找些工匠,對這單轅的馬車進行改造,弄成后世農村常見的,更加安穩的雙轅車呢?

然而令他驚異的是,在這上下顛簸的車上,舒祺卻仍舊站得筆直,像一柄豎立的劍,這是他已經習慣了單轅馬車呢?還是因為自身有過人的本領?

他瞥向舒祺那雙閑談之余也不放開劍柄的手,上面滿是老繭,令人動容。聽說在昨日補入黑衣侍衛的試訓中,他就靠著這雙手和一柄木劍,打得一名經驗老道的黑衣只有招架之力。

無心插柳柳成蔭,或許趙太后還真給自己找了個武藝高強的好幫手呢。

明月便笑著問他道:“敢問舒祺,幾歲開始學劍?”

“我五歲打熬身體,八歲開始碰劍。”

舒祺的笑容里有一絲苦澀,從記事開始,他就被老父親耳提面令,令他習文學武。在現兒子沒有學文的天分后,便專精于武,在趙國內外請一些名師來傳授他劍藝,雖然小小年紀就練就了一身本領,但那披星戴月的日子可不好受。

劍,君子之器,乃戰國百兵之也。戰國時期的人,在穿衣打扮方面自有其特殊的習俗,特別明顯的一項就是佩劍。《禮記·玉藻》記載說士人“必佩劍”,佩劍和佩玉作為君子的象征風靡天下。

在趙國更是如此,這一路上過來,明月見道旁有許多行人,除了窮得買不起劍的庶民外,那些鮮衣怒馬的貴族子弟,單衣布履的士人,甚至連衣服文采的商人,都隨身佩劍。

劍就像是男人的第三條腿,沒帶劍,你都不好意思出門跟人打招呼!

玩劍的人一多,在帶動鑄劍行業之余,也滋生了一批以劍術聞名諸侯,以此博名得利的劍師、劍客。

“趙國上下,從大王到庶民,無不好劍如命,故而許多韓、齊劍客都匯聚于邯鄲……”

按照舒祺的說法,這股風氣,其實還是明月的“父親”,趙惠文王帶動起來的。

“當年先王喜好劍術,擊劍的人蜂擁而至門下為食客,多達三千余人,他們在先王面前日夜比試劍術,死傷的劍客每年都有百余人,最還是太子以千金的代價,請來楚國的陽陵君莊辛勸說先王……”

仔細一想,這件事明月也有一些印象,那幾年間,出入趙王宮的劍客的確如過江之鯽,好在趙惠文王主要是在邯鄲北面的行宮從臺玩劍,而太后則攜兒女住在鳳臺,不用見這瘋狂血腥的場面。

“而且,這應該是《莊子.說劍》里的內容啊,但舒祺口中所說的人,卻不是莊周,而是莊辛?”

明月暗暗腹誹,看來那一篇與莊子風格大相徑庭的篇目,果然是亂入的。想想也是,以莊子那視諸侯為路人,視名利為腐鼠的性格,寧可坐在潭水邊看著烏龜魚兒呆,也不會來趙國管這鳥事。

此外,他才不相信他那位色厲內荏的王兄能做出這種事,八成是當時太子身邊的幕僚親信的建議吧,不過到頭來,這也成了趙王丹的一大政治資歷,只是不知道,能說服那任性太子如此做的人,究竟是何方高明?

因為也是好劍之人,舒祺說起那段往事,十分神往:“莊辛見到先王后,說他自己的劍術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但又說,這是小術,是庶人之劍,他還有兩種劍術要獻予先王,分別是諸侯劍和天子劍!”

庶人之劍,瞋目而語難。相擊于前,上斬頸領,下剖肝肺。此庶人之劍,與斗雞無異,一旦命盡氣絕,對于國事就什么用處也沒有。

諸侯之劍,以智勇之士為劍鋒,以清廉之士為劍鍔,以賢良之士為劍脊,以忠圣之士為劍譚,以豪桀之士為劍夾。此劍揮舞起來,旁若無人,上法昊天日月星,下效大地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方。此劍一旦使用,如雷霆之震,四封之內,無不賓服!

至于天子之劍,更是不得了,當以燕國為劍鋒,齊魯為劍鍔,趙衛為劍脊,兩周為劍譚,韓魏為劍夾,再用中原之外的蠻夷戎狄來包裹此劍,渤海為繞,常山為帶,然后,用刑律和德教來駕馭此劍,動如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劍,上貫浮云,下絕厚土,不出則已,一出,必一匡天下,諸侯臣服!

“好一個陽陵君,好一個天子之劍!”

舒祺說完以后,明月也忍不住拍著膝蓋叫好,那莊辛說趙惠文王以諸侯身份,卻偏好庶人之劍,是落于下乘,于是趙惠文王痛改前非,將劍客們逐出宮室,開始重新專注于政務國事。

話雖如此,趙王是不玩劍了,但這種尚武的風氣卻已經蔓延開來,趙國的好劍之風絲毫沒有減輕,反而愈演愈烈。

“尚武好劍,也比輕武崇儒強啊。”明月如此說道,不過就個人而言,他對練就一身劍術沒太大興趣,還是認可莊辛所說的諸侯劍、天子劍!

他不由想,趙惠文王的理想,也是修成諸侯劍天子劍吧?只可惜這位“嘗抑強齊三十余年,而秦不能得所欲”的明君命不長,他留下的,是一個看似強盛,實則危機重重的趙國……

“既然占有了你兒子的身體,那便讓我來替你完成未達成的夙愿吧……內習諸侯之劍,以強趙國;外練天子之劍,以斬強秦!”明月心中如此暗暗下定決心。

興許是很少跟地位比自己高的同齡人說這么多話,尤其是自家父親回來后贊不絕口,說以后必定能在趙國出將入相的長安君。舒祺有些興奮,畢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提及自己的得意之術,自然會滔滔不絕,那種大孩子的炫技之意溢于言表。

明月也投其所好,不住問,引他說話。

“諸侯劍天子劍,是大王封君們學的,像我這種愚鈍之人,也就練練庶人劍而已。”

不過接下來,舒祺口中那些劈、刺、點、撩、崩、截、抹、穿、挑、提、絞、掃等劍術招式,在不懂武藝的明月聽來,就如云里霧里了。

就在這時候,馬車行駛到了一處三岔口,舒祺也停下了話頭,再度站直了身子,指著遠處道:

“公子,看到北邊那座紫色的山了么?馬服君的田地家宅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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