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回來了。
其實,如此描述并不太準確,因為藍禮不曾離開過,自然也就談不上回來;同時,藍禮的狀態也沒有百分之百恢復,蝴蝶振翅般的雀躍和期待重新點燃,但狀態與節奏還是需要時間調整,現在也談不上真正回歸。
但……表述方式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藍禮確確實實重新回到了正確軌道上,那個為了表演而癡狂的藍禮,再次回到演員的道路上,經歷了大半年的跌宕起伏,藍禮終究還是堅守住了最純粹也最簡單的那個自己。
“心靈獵人”最后一集的最后重頭戲拍攝完畢,但劇集拍攝工作依舊沒有結束,日常工作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劇組剩余戲份拍攝難度相對低一些,片場氣氛也輕松愜意許多,然而,藍禮閱讀劇本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平時,玩樂的時候,藍禮也非常投入,標志性的惡作劇又再次重現;但放松之余,屬于表演的時間卻越發投入起來,對于旁人來說,這是工作,而對于藍禮來說,卻是享受,他完全沉浸在劇本的世界里。
卡梅隆總是在藍禮身邊兜兜轉轉地圍繞著,就如同小尾巴一般,整個劇組都將他稱為“藍禮的小跟班”,但卡梅隆絲毫不在意,反而是越發樂在其中,只要出現機會,他就見縫插針地上前和藍禮交流聊天。
其實,卡梅隆知道自己只能做“特色演員”,因為他的體型與身高著實太顯眼,減肥的難度也超乎想象,這也意味著他在好萊塢的前景相對狹窄,愿意尋找他的角色都相對固定,很難打開一片廣闊的天空。
但卡梅隆并不介意,他樂意成為一名籍籍無名的小演員,只是專心致志地投入自己的角色表演之中;當然,維持生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心靈獵人”的片酬足夠他在洛杉磯生活兩年到三年時間——節儉低調的生活,這就已經足夠,卡梅隆完全可以全心全意地尋求適合自己的角色,沉浸其中。
就好像堂吉訶德一般。
“……哈,這是一個沒有正確答案的問題。”
當卡梅隆詢問到藍禮反反復復閱讀劇本的時候到底正在閱讀什么內容,藍禮不由放聲大笑了起來。
沉吟片刻,藍禮認真地回答到,“主要是兩點,這是我的個人習慣,第一,我試圖閱讀情緒,表演的世界里,角色所擁有的人生和故事,很多時候都是我們所無法觸及的,比如說霍頓,我就沒有辦法和連環殺手交談,而你也沒有辦法親手沾滿血腥;但情緒卻是共同的,我希望能夠閱讀到角色的情緒。”
卡梅隆細細地咀嚼著。
“很多時候,我們的情緒不是單一的,喜悅或者悲傷,我們不是孩子,就好像皮克斯動畫’頭腦特工隊’所說的一樣,喜憂參半,這才是長大,而真正的現實世界,我們的情緒更加復雜,不能簡單地一概而論。”
藍禮繼續說道,這讓卡梅隆輕輕抬起了下頜,“你的意思是,就好像霍頓一樣,他在恐懼潛在的死亡威脅,同時卻又無法抗拒那種對埃德蒙德的向往,然后,他又更進一步地開始恐懼自己內心深處的向往。”
這就是情緒的層次。
藍禮的表演總是能夠細膩而豐富地呈現出角色的心理,層層疊疊地滲透出來,讓觀眾能夠細細品味到不同的感受——顯然,閱讀劇本、閱讀臺詞,這就是基礎,又或者說,出發點,進而構建出整個世界。
“正確。”藍禮露出了一個笑容,“第二,我試圖閱讀故事,其實與霍頓有著諸多相似之處,他也在試圖閱讀埃德蒙德以及其他連環殺手的故事,我們每個人的行為、態度、情感,全部都能夠追本溯源地找到出處,那些經歷或多或少都會在我們的身上留下痕跡,而對于演員來說,他們就需要了解這些痕跡。”
“心理學?”卡梅隆立刻在自己的筆記本之下記筆記。
這讓藍禮不由笑了起來,“這不是表演課堂。”但卡梅隆依舊認認真真地在筆記本之上做了“心理學”的標注,“如果你愿意的話,確實可以翻閱一些心理學書籍,但這不是必須,畢竟演員和霍頓還是有區別的。”
“對于演員來說,最重要的是揣摩與理解。我們需要理解角色,這才是核心議題,至于是通過心理學,還是通過親身體驗,亦或者是實地調查,這則根據演員自己來決定。”說話間,藍禮就可以看到卡梅隆又再次記了“親身體驗”、“實地調查”等關鍵詞下來,他的眼底不由流淌出了笑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法,對于演員最重要的事情,是根據自己的情況找出屬于自己的表演方式,其他意見都只是參考。”
“……自己的方式……其他都只是參考……”
卡梅隆還是字跡工整地將這些關鍵詞記錄下來,一絲不茍的模樣讓藍禮忍不住輕笑出了聲,卡梅隆微微有些羞澀地抿了抿嘴角,“我……我只是……”
以后可能都找不到這樣的機會了,在藍禮面前聆聽演技執導,與其說是記錄表演技巧,不如說是記錄藍禮的一言一語。
卡梅隆試圖說明一些,卻發現那些話語更加說不出來。
“看來,今天有人心情不錯。”
正前方傳來了說話聲,成功為卡梅隆解圍,抬起頭,就可以看到安迪羅杰斯那胖乎乎的身影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藍禮微蹙著眉頭,用挑剔的眼神打量著安迪,“最近,有人現身的頻率有些高。”
安迪卻非常坦然,雙手依舊放在啤酒肚上輕輕拍打著,“沒有辦法,經紀人的職責在身,不得不勤勞一些。”
藍禮沒有回應,而是認真打量片刻之后,好奇地詢問到,“你的體重是不是又上升了?”
安迪沒有說話,靜靜地注視著藍禮,用自己的眼神表達抗議。
坐在旁邊的卡梅隆可以感受到那種暗暗涌動的壓迫感,然后略顯拘謹地站起來,“我……我需要為下一場戲做準備了,藍禮,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說完,卡梅隆就低頭快步離開,那笨重的身型健步如飛。
“看,你把年輕人都嚇到了。”藍禮一本正經地說道。
安迪決定直接無視,“聽說,最近拍攝進度不錯。”
藍禮挑了挑眉尾,不置可否,因為他知道這顯然不是安迪再次前來劇組探班的主要目的。
安迪知道,自己最近劇組探班的次數太過頻繁,顯然,這不是藍禮喜歡的節奏,他還是更加喜歡自己擁有一個安靜獨立的環境,但安迪還是我行我素,因為他沒有辦法放心,終究還是擔心藍禮的狀況。
安迪自顧自地在藍禮身邊落座,“怎么樣,現在做好準備了嗎?”
藍禮啞然失笑,“安迪羅杰斯先生,你這是在壓迫我立刻再就業嗎?”
安迪怡然自得地輕輕拍打著肚皮,沒有否認——他確實正在向藍禮施壓,希望藍禮能夠盡快重新回到軌道上,不是因為藍禮需要工作,又或者是職業生涯需要規劃,只是純粹地期待藍禮能夠找到熱情。
他還是喜歡那個為了表演而不顧一切的藍禮,即使在表演世界里,藍禮可能非常龜毛,又或者非常麻煩,但那樣的藍禮才是鮮活而靈動的,那樣的藍禮才是真實而美好的,他真心想念那個挑剔的藍禮。
安迪明白藍禮需要一些壓力——來自作品的壓力,像“愛樂之城”那樣具有吸引力的優秀作品可以多來幾部,持續不斷地誘/惑藍禮,一次不行就兩次,再不行就三次、四次、五次,一步步地引/誘藍禮。
終有一天,藍禮會回來的,安迪堅定不移地相信著。
所以,安迪又出現了,再次朝著藍禮拋出誘/惑。
看著老神在在的安迪,藍禮眼底的笑容也微微閃爍著,“暫時不用著急。我還是希望能夠放慢腳步。”
雖然藍禮現在的積極熱情重新蘇醒了過來,他也期待著能夠加盟其他作品,再次投身于表演的世界;但他不希望操之過急,畢竟,現在的心態和當年入行的時候也已經不同了,未來的演員生涯還很漫長,一切皆有可能,他應該期待更多的挑戰更多的可能,放慢腳步也許還能夠看到不同的風景。
安迪輕輕頜首,“不著急,當然不著急。我們可以先看劇本,然后慢慢挑選,即使拍板,也不一定馬上就開始拍攝,你想想’侏羅紀世界’和’俠盜一號’,拍板過后,等待了那么漫長的時間,這才投入制作。”
“所以,你又推薦了一部’俠盜一號’?”藍禮一個反問,頓時就把安迪噎住了。
安迪翻了一個白眼,吐槽到,“怎么,我推薦’俠盜一號’,你就真的點頭答應了?”顯然藍禮不是那么容易操控的對象,“我是說,你現在做好準備,再次翻閱劇本了嗎?”
藍禮輕輕吐出一口氣,思索片刻,卻還是搖了搖頭,“不,不著急。我需要先忙碌完手頭的這些工作,然后休假一段時間,再慢慢開始翻閱劇本。也許我應該重新回去倫敦西區看看,那里有著不少實驗性的劇本,頗為有趣,值得挑戰。”
不為名不為利,現在的藍禮,確實能夠放開手腳地挑選任何作品,字面意義上的任何,就好像梅麗爾斯特里普一樣。
安迪也沒有再過多勸解,只是轉過頭,眼神明亮地看向藍禮,“‘海邊的曼徹斯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