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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的首演之夜,落下了帷幕。表演結束之后,全場雷鳴般的掌聲足足持續了十五分鐘,劇組成員前后五次上臺謝幕,卻依舊沒有能夠滿足觀眾們的期待和興奮,在五次謝幕結束之后,掌聲依舊回蕩了將近兩分鐘,這才依依不舍地落幕。
真正地詮釋了經久不息。這是倫敦西區多年不曾見過的輝煌景象。
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后,西區就深深陷入了泥沼之中,在過去這漫長的十二年時間里,只有兩部劇作取得了真正意義上的成功,2008年的音樂劇“跳出我天地”,2010年的音樂劇“瑪蒂爾達”,兩部都是以兒童為主要視角的作品。
但即使是這兩部作品,它們的成功和十五年、二十年前相比較,還是遠遠落后了一大截——根本無法企及“西貢小姐”、“歌劇魅影”這樣的巔峰劇作,只能勉強算是達到了當年的業界平均水準而已。
今晚,阿爾梅達劇院的“悲慘世界”卻再次重現了輝煌,哪怕是和巔峰時期的女王劇院“悲慘世界”相比較,也毫不遜色。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出六個小時的劇目,如此冗長的實驗作品,讓人望而生畏,結果卻取得了二十一世紀以來最成功的觀眾反響。
五次謝幕!十五分鐘掌聲!全場雷動!在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的巔峰之際,這也是足以轟動所有人的首演反饋。
當然,這僅僅只是首演而已,這僅僅只是觀眾而已。女王劇院版本的“悲慘世界”,之所以被稱為輝煌;“跳出我天地”和“瑪蒂爾達”,之所以被認為表現是未能達到巔峰,區別自然不在于首演之夜的輝煌,而在于后續的演出以及票房的持久。
以“跳出我天地”為例。
這出劇目2008年正式登臺,一直上演至今,始終沒有下線,湯姆霍蘭德出演的第一版本之后,年輕演員班底已經更換過好幾批了,并且短期之內還是沒有撤檔的危機。他們的上座率十分穩定,不能說是火爆,但始終能夠保持盈利,并且吸引更多全新的觀眾。
如此成績,與巔峰時期的人氣劇目,確實存在差距。
阿爾梅達劇院的首演之夜,重現了二十五年前的盛況,但這僅僅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來,這出劇目的整體上映聲勢如何,整體口碑和票房如何,替換了演員陣容之后,對于觀眾的吸引力又如何,這才是真正的考驗。
在未來的考驗到來之前,刁鉆刻薄的劇評人,這是全新版本“悲慘世界”必須邁過的第一個關卡。
在電影行業之中,影評人的觀點是重要參考標準之一,但卻不是決定票房走向的關鍵。
比如說爆米花電影的影評人口碑往往面對更多挑戰,影評人罵得越兇、票房表現越好的“暮光之城”系列和“變形金剛”系列就是典型代表;再比如說影評人不太感冒的某些電影,可能戳中了特定人群的喜好,浪漫愛情電影,傳播宗教信仰的電影,以及某些特定的黑人電影,他們依舊可以收獲不俗的票房。
歸根結底,電影是一個商品。這一個商品,只要迎合了自己受眾的喜好,那么就可以取得好成績。影評人僅僅只是受眾的一部分而已。
但戲劇卻不同。劇評人的觀點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因素。
雖然說,倫敦西區和百老匯都擁有不少業余觀眾,可能是游客,可能是湊熱鬧的圍觀群眾,但對于他們來說,如何選擇劇目卻是一個難題,所以往往會選擇最為熱門的劇目,或者親近朋友的推進,再或者權威人士的推薦。
換而言之,戲劇的面向群眾本來就十分狹窄,就是那些對藝術、對文學、對表演有深刻愛好和研究的特定人群。這一種藝術形式,本來就比較小眾和特殊,可以類比于文藝電影、獨立電影。
所以,專業觀眾或者資深愛好者,其實他們和劇評人是同樣一個受眾群體。唯一的區別就在于,劇評人是以此為生,他們更加專業,更加權威,更加深刻,他們的意見,往往可以給觀眾提供第一手參考資料,而觀眾們也會買賬。
正是因為如此,劇評人推崇的作品,往往能夠取得相對應優秀的市場反應,即使是那些曲高和寡的實驗作品,只要有真材實料,就可以在倫敦西區占據一席之地。
反之,劇評人的惡評,則迅速會演變成為如潮的負面反饋,可能有觀眾抱著好奇或者研究的心情,進入劇院觀看,但往往上演時間都無法持久。
業內人士總是如此說:劇評人的筆桿子,足以毀掉一出劇目。
在電影和戲劇的創作之中,甚至出現類似的情節。劇院經理懇求劇評人手下留情,哪怕是推遲幾天發布負面評論,他們都愿意付出高額代價;又或者是,劇評人與某位演員產生了私人恩怨,比如說因愛生恨,然后故意寫差評,徹底毀掉演員的前途。
這聽起來有些魔幻,但在戲劇圈,卻是真實存在的。2012年的當下也依舊存在著,只是,得益于網絡的存在,劇評人的評論不再是唯一的評判標準,人們還可以通過網絡進行溝通和了解,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劇評人只手遮天的情況。
現在,阿爾梅達劇院版本的“悲慘世界”就面臨著如此考驗,劇評人,到底會如何評價呢?
演出結束之后,阿里斯泰爾史密斯沒有著急著回家,立刻開始動筆撰寫劇評;而是一路散步地離開了阿爾梅達劇院,行走在夜晚清冷而熱鬧的倫敦街道之上,沒有目的,僅僅只是用自己的雙腳,在夜色之中探索著。
跟隨著人潮離開的時候,午夜的鐘聲已經敲響,但所有觀眾的臉龐之上都洋溢著亢奮和激動,久久無法散去;圍觀在劇院門口的記者們,迫不及待地采訪著觀眾們的想法,試圖拼湊出今天這出劇目的完整輪廓。
阿里斯泰爾告別了同僚們,獨自一人在午夜的倫敦里漫步。他需要冷靜一下,好好地理清思路。六個小時的劇目,充斥著無數內容,龐大的信息宣泄而下,他需要好好消化和理解,在紛雜的思緒之中尋找到一個清晰的線索,將所有一切串聯起來。
正是因為喜歡這部作品,所以需要更加慎重。
散步了一個多小時,這才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家中。可是,回家之后,阿里斯泰爾依舊沒有著急著動筆,他打開了一瓶紅酒,坐在沙發之上,放任著電視傳來聲音,細細地品味著紅酒,享受著如此美好的一天。
這樣的日子,真的是久違了;再次享受戲劇的美好,也再次窺見戲劇的底蘊,這是快餐時代里網絡文化所無法取代和侵蝕的,同時也是藝術能夠長久傳承下去的核心。他敬佩約翰科德的勇氣,更欽佩藍禮霍爾的堅定。
一直到凌晨三點多的時候,心潮澎湃的阿里斯泰爾,依舊情難自已,此時才開始動筆。
“我一直在試圖尋找合適的語言來表述這出劇目,但我失敗了。
因為這不僅僅是一部藝術作品,更是一副時代的畫卷,氣勢磅礴地勾勒出了那個民不聊生、生靈涂炭、道德崩壞的年代,而后洋洋灑灑地勾勒出了那些生活在當時的人們。這樣一部作品,著實太過宏大,太過美妙,也太過動人,以至于讓語言失去了色彩。
毋庸置疑,這是一部杰作。它是完美的嗎?我保留態度;但我卻愿意為這部作品送上崇高的敬意和尊重。所以,也許,完美就是一個合適的詞語。
約翰科德在劇作方面真正展開了手腳,劇本和舞臺都達到了波瀾壯闊的巔峰,從一個小人物開始,到一個小人物結束。開篇的小人物,背負著時代的重量,舉步維艱;結尾的小人物,掙脫時代的枷鎖,脫胎換骨。
正如查爾斯狄更斯筆下的語句: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
狄更斯曾經以渾厚而深刻的筆觸,勾勒出了工業時期倫敦和巴黎的景象。同樣,維克多雨果則以悲天憫人而細膩恢弘的筆觸,勾勒出了巴黎時代。
現在,約翰科德將這個時代重新呈現了出來,并且詮釋出了狄更斯和雨果所闡述的內核。毋庸置疑,這一次藝術的探索和冒險,科德取得了大獲全勝。
這也許是女王劇院版本’悲慘世界’登場之后,二十六年來,倫敦西區最值得觀看的一出劇目。
如果觀眾對于六個小時的時長還有疑慮,那么我給你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藍禮霍爾。
這位年僅二十二歲的演員,呈現出了表演最偉大也最動人的部分,將情緒與角色、將角色與故事、將故事與時代完美結合起來,以靈動而細膩、浩瀚而恢弘的表演,為整部劇作注入了靈魂,真正屬于維克多雨果的靈魂!
觀看霍爾的表演,那是一種真正的享受,猶如交響樂一般,柔和與磅礴、和諧與激蕩,那股耀眼的光芒,成為了阿爾梅達劇院舞臺之上永遠閃耀的光芒。誠然,我的詞匯是如此貧瘠而困頓,無法描繪出現場觀看的精彩,哪怕十分之一,因為戲劇始終都屬于劇院。
歡迎每一位觀眾走進阿爾梅達劇院,觀看這出劇目,好好享受六個小時的美妙。耶穌基督,我第一次發現,六個小時著實太過短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