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韓秀的攪和,凜冽的寒風也卸去怒氣,變得溫柔而多情了。
大年初六下田備春耕,窮氣送出門。
燒豬頭,燉雞肉,蒸臘肉,攤煎餅,每一樣韓母都仔細認真地去做,表情神圣莊嚴。燃明燭、插供香,韓父帶領韓軒韓賢祭拜天地祖宗,以求保佑六畜興旺、五谷豐登、日子和美富足。
“爹呀,我可不可以傍晚的時候才翻糞坑啊?我動作很快的,保證天黑前翻完。”吃過早飯,韓賢弱弱舉手發表意見。糞坑臭臭,翻完糞坑整個人就是個移動糞坑。他愛干凈呀,不喜歡整天臭氣熏天。
翻糞坑是個細致活兒,不僅得把糞坑翻個地兒朝天,還要耐心地把一塊塊風干了的或者漚瓷實了的糞團碾碎。然后和積攢了一冬的草木灰和勻,再蓋上厚厚的稻草讓它繼續發酵。
晚飯后到天黑那一丁點時間哪里夠用?韓父瞟一眼韓賢,這臭小子肚子里的小九九他明白著哩。他似笑非笑地睇一眼韓賢,然后悠閑地噘嘴抽一口水煙,朝天吐個蘑菇。
拖延無效,韓賢求助地看向韓軒,希望他勤勞的大哥可以和他分擔分擔。
韓軒沒看見一樣,低頭溫柔地和羅綺年說話。
韓賢:我心拔涼拔涼地。
一個人拖著把被磨得光可鑒人的鐵鏟一步三回頭地去糞坑。糞坑并不冷,鏟掉上面一層,下面的都暖暖的,還軟軟的,很舒服。韓賢甩掉鞋子光腳踩在上面揮汗如雨。
“韓賢,我來陪你。”豆芽兒懷揣一兜兒零嘴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一塊兒來的還有小黑和小白還有高冷范兒阿黃。
“嘿嘿,豆芽兒真好,回頭讓大嫂給你做你喜歡吃的燜飯。”韓賢感動連連,可惜一會兒他就自己推翻了此結論。
豆芽兒瞄了一眼黑乎乎的上面還有一層白色黃色灰色長霉霉的糞坑,然后嫌棄地皺皺鼻子,果斷遠離,和小黑它們打滾兒玩。
韓賢:說好的陪我呢?
韓父扛著把鋤頭,韓軒扛著把鐵鍬背著個背簍,羅綺年牽著老黃牛,他們要去看地。腹黑的韓父特地繞道轉了半個圈和韓賢打照面。
“老四,辛苦你了,中午讓你娘給你蒸紅糖黑米面發糕。”
“噗——”羅綺年噴笑,她才知道韓父還有逗比的一面。
韓賢臉都綠了,紅糖黑米面發糕是他最愛吃的糕點之一,可是,垂眸瞅瞅和發糕一個色兒的糞糞,他的胃在翻滾……
“四弟,我來了。”韓杰拎著把鐵鏟過來,站在糞坑的另一面翻。
韓賢被傷的體無完膚的幼小心靈感動無比:“三個,您大好人呀。”
“嗐,”韓杰有點不好意思:“咱分家了,春天播種我也要用糞的,不能光你一個人干呀。”
“嘿嘿,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越是親兄弟越要明算賬。”韓杰忽然正色,呶呶嘴:“二哥二嫂就不像樣。雖說二嫂還在坐月子,但是照顧小孩子是她分內的事。可是她一點也不做,二哥最笨心軟又不說她。一個人當爹又當娘還當姥姥地照顧她娘兩,我看著都心累。家里的大小活計他們二房全推了。”
韓賢幽幽看一眼二房的屋子,嘆口氣:“以后二哥會后悔的。”
“可不,爹說的沒錯,女人呀,可以哄,卻不能寵,不然會蹬鼻子上臉的。”
“因人而異吧?”大嫂就很好呀,大哥寵她寵的不像樣,可是她依舊溫婉賢淑,還大度謙讓。三嫂也不錯呀,雖然偶爾會吃醋,會莫名生氣,可總歸是好的。
河邊的柳樹冒出點點嫩芽,小小的,尖尖的。柳枝兒隨風舞動,撲面全是春天的味道。羅綺年歡喜地深深吸一口氣,好想好想張開雙臂擁抱大自然。
河面上的堅冰已經破裂,一塊塊七零八落漂浮在河面上。偶爾從搖曳的蘆葦枯葉中竄出一只水鳥急速掠過水面,啣起一只迷戀春天氣息的小魚,然后迅速躲回它溫暖的老窩中享受難得的美味。
田野里小草也冒了頭,遠遠望去綠茵茵一大片一大片。安靜了一冬的麻雀三五成群落在枯枝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著歡快的歌謠。
韓父他們來到水塘邊的田里,旁邊的農田上已經有好幾個鄉親在挖田埂了。
“老蠻牛,新年好呀!”扯皮條他爹王大爺隔著遠遠幾塊田地喊。
“老哥新年好,你今年出來早喲!”韓父也扯著嗓子回話。
“嗐,家里老婆子催,不然誰她娘有暖被窩不躺,來田里吃冷風啊!”
“哈哈哈,田里有寶貝喲!”
“才說我剛才挖老鼠洞挖到兩條青蛇,回家燉蛇羹喝,蠻牛你們也來哎。”
“好說好說。”
“誒不厚道哇王大叔,我比韓大叔他們來的早,你咋不請我喝蛇羹哩?”豁口子懟懟。
“嚇,你大老板一個,山珍海味怕不和你胃口哩,哪里敢請你喝不上臺面的蛇羹?”
“老叔您埋汰我吧。”
“哈哈哈哈,不敢不敢。”
幾人相互打趣,羅綺年就牽著老黃牛在田埂邊吃草。休息了一冬,老黃牛明顯肥了一圈,特別是肚子那里,圓滾滾的像踹了個石磙。
羅綺年好奇,小手摸摸。誰知老黃牛忽然甩頭過來瞪她。羅綺年被唬了一大跳:“怎么了?不給摸就不摸。”
羅綺年扁扁嘴,蹲下來看它吃草。
老黃牛吃草很有意思,它一點兒也不嫌棄草才將將冒出芽兒,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用快脫落的老牙用力啃草尖,連草根連著的泥土也不放過一一卷進嘴巴里吃掉。
羅綺年嘖嘖稱奇,然后給它拔草,拔了一把就去喂它。老黃牛來者不拒,也因為羅綺年喂它吃草,它就原諒方才羅綺年摸它肚子的事,吃了草不忘用牛臉蹭蹭她的手掌。
“牛懷孕了。”
“喔——”韓軒的一句話炸在羅綺年耳邊,她忙去撬老黃牛的嘴巴:“牙牙都成橢圓形了,它該有*歲了吧還能生?”
韓軒好笑:“十二年的老牛一樣可以生。”
羅綺年不信,牛十二歲相當于人的五六十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