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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3章無縱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31日  作者:馬月猴年  分類: 歷史 | 秦漢三國 | 馬月猴年 | 詭三國 


夜風呼嘯,似乎是在敘說著什么,又像是在允諾著什么。

火把在風中不安的跳躍著,將眾人的臉龐映照得陰暗不定。

在大帳的一角,懸掛的輿圖之上,雖然因為光線的原因,無法讓人看清細節,但是上面紅黑色的標識,卻依舊讓許多人心中暗動,目光游離。

曹操將這些人的反應看在眼里。

驃騎軍凌厲的攻勢,以及隨之擴大的關中版圖與日益穩固的新政根基,已經成了曹操頭頂懸掛的刀劍,眼瞅著就要砍落下來。

而荀彧那句地廣人稀則是成為了曹操推動這一次行動的理論基礎。

「人稀」……「人稀」啊……

曹操在心中,默默的重復著這兩個字。

他將目光投向在下首肅立的這些士族子弟。

大多數都是年輕人,年長的幾乎沒有,還有的甚至只是十來歲的模樣,一臉的稚嫩之氣。

他們皆出身山東名門。

潁川陳氏、鐘氏,袁氏旁支,還有來自于清河的,來自于瑯琊的……

雖然未必各個都是錦衣華服,但眉宇間多數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與傲氣。

什么才是真正的人?

曹操心中冷笑。

斐潛以科舉之名,廣開寒門商賈晉身之階,以參律院議法度,削弱世家把持的鄉評清議,以巡檢處、直尹監審計錢糧田畝,動搖士族賴以生存的莊園根基。

斐潛之下所謂的人,是那些渴望打破門第桎梏的賤民,是那些追逐利益的商賈,是那些被斐潛用新法、新職、新權喂飽的新貴!他是在用關中這片地廣的沃土,栽培顛覆四百年大漢王朝的人的種子!

可是這些新貴,又有多少人會秉承初心,堅持如一?

就像是四百年前,山東之地,不也是渴望打破門第桎梏的賤民么?

那個時候,關中,可是關內侯的天下啊!

當年多少人為了關內二字瘋狂?

而后來呢?

丞相……

在下首的士族子弟低聲呼喚,將曹操從翻涌的思緒中拉回。

曹操抬起頭,臉上綻放出了笑容,平穩氣場平鋪而開,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其不容置疑的決心。

入關中之后,他目光灼灼,掃過每一個年輕的面孔,汝等當隱忍蟄伏,盡棄此間浮華虛飾!潛心向學,非為皓首窮經,乃為借科舉之梯,登彼之高臺!

堂下士子們瞪圓眼睛,屏息凝神,多少是有些疑惑。

難不成你個濃眉大眼,哦,小眼的曹丞相,也是叛變山東了?

曹操繼續說道,每一個字都是鏗鏘有力,斐氏既開「科舉」之門,汝等便去應試!其設「參律院」議立法度,汝等便傾盡全力,爭一席之地!其置「直尹監」掌錢糧田畝、審計勾稽,汝等便去鉆營其中!其下凡有新設之衙署,新辟之職司,新頒之政令涉及之處,汝等皆當如蟻附膻,竭力躋身!勿懼微末,勿嫌瑣碎!一亭一驛,一倉一庫,皆可為立足之基!

陳珝遲疑片刻,終究按捺不住,拱手問道:丞相之意……是讓我等效仿戰國蘇秦、張儀,行縱橫捭闔,離間其君臣,分化其上下?

這似乎是他們這些飽讀詩書,自詡智謀的士族子弟,最容易想到的策略。

非也!曹操斷然搖頭,眼神深邃,仿佛寒潭幽冰,縱橫之術,逞口舌之利,煽一時之風,看似熱鬧,實則如浮萍掠水,于根基無補,反易招致斐氏警覺,雷霆掃滅!記住!某要汝等做的,是李代桃僵!是鳩占鵲巢!是釜底抽薪!

早期,曹操也派遣過一些人去搞破壞,但是他發現搞破壞的根本沒有什么效果,反而被有聞司查獲抓捕,損失慘重。

單純的煽風點火,造謠生事,只會讓斐潛手下警覺。

現如今,曹操決定改變策略……

汝等須憑家學淵源,以腹中經綸,足可憑世族累世積攢之底蘊,人脈與心術,在斐氏之下那「科舉」考場上,堂堂正正地拔得頭籌!在其標榜「眾議立法」的參律院中,步步為營,占據要津!在其號稱「清正廉明」的直尹監內,精于算計,執掌權柄!汝等要做的,不是去反對斐氏之法,而是要成為他斐子淵「新政」之下最耀眼的「賢才」!是他那套革故鼎新的制度之下,親手選拔出來的「佼佼者」!

曹操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汝等當如春雨之潤物,無聲無息,浸透其肌理,掌控其脈絡!錢帛運作,以我世家數百年積累之厚,暗中疏通關節,收買人心,培植黨羽;人脈經營,以同鄉、同窗、同科之名,編織羅網,互通聲氣,排斥異己;必要之時,即可網羅罪名,清除那些不識時務、忠于斐氏的寒門干吏……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刀鋒般掃過,一字一頓,殺氣騰騰,凡有所需,只需密信通達,孤自當傾盡兗、豫、青、徐之財力物力,為汝等鋪路搭橋!務求汝等于其新朝之中,速登高位,掌實權,控要害!

這番赤裸裸的指令,將李代桃僵的野心和盤托出,堂下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

世家子弟們并非不懂權謀,但曹操描繪的這幅圖景,其規模之大、謀劃之深、手段之隱蔽陰狠,遠超他們想象。

這不再是簡單的戰場爭鋒,而是一場以整個關中為棋盤,以斐潛的新制度為棋局,以他們這些棋子去反噬棋手的驚世之謀!

然而……

也并非所有人都被這宏圖所攝心神,也有人察覺到其中的問題。

來自潁川鐘氏的年輕士子鐘瑜,眉頭緊鎖,臉上憂色深重。他不顧旁人暗示的目光,踏前一步,躬身而道:丞相深謀遠慮,洞察秋毫,學生拜服。然……學生斗膽直言,此計雖妙絕千古,恐……緩不濟急!

緩不濟急?曹操眼神一凝,并未動怒,反而帶著一絲玩味看向鐘瑜。

正是!鐘瑜豁出去了,語速加快,驃騎軍鋒銳正盛,席卷之勢已成!其于關中屯田興修水利,招撫流民,根基日固;其新政,科舉、參律、直尹、均田等事推行漸廣……雖觸動豪強,卻得寒庶之心。假以時日,人心歸附,根基深植。待吾輩謹遵丞相之命,于其體制內潛心經營,步步攀爬至足以動搖其根本的高位,恐……恐丞相……

他喉頭滾動,后面的話實在不敢出口,但意思再明白不過……

恐怕曹操等不到他們成功的那一天,就已經被斐潛的兵鋒徹底擊敗,身死國滅了!

此言一出,大帳之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仿佛連燭火都凝固了。

所有士子都屏住了呼吸,冷汗涔涔而下,偷眼看向曹操,生怕這以夢中殺人聞名的梟雄因這近乎詛咒的直言而暴怒。

鐘瑜血濺當場倒也罷了,別牽連到其他人頭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曹操并未生氣,他先是沉默片刻,繼而發出一陣略帶沙啞,卻似乎蘊含著滄桑與豁達的大笑。

哈哈哈……緩不濟急?說得好!曹操重復著,但是目光沒有盯著鐘瑜,而是向帳外沉沉夜色,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時空,投向了更遙遠的歷史深處。

笑聲漸歇,曹操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緩緩說道:汝可知,昔者田氏代齊乎?

不待眾人回答,他自顧自地娓娓道來,田桓子以小斗進,大斗出,市恩于民;田釐子賑貸貧民,厚施薄斂,收盡人心;田成子則更進一步,弒殺齊簡公,專擅國政,盡除姜氏羽翼。自桓子施小惠,至太公和正式代齊稱侯,歷數代人,百有余年!田氏代齊,非以戈矛之利破城,非以戰陣之勇決勝,乃以斗斛之惠、府庫之財,一點一滴,如螻蟻蝕堤,如細雨穿石,無聲無息,蛀空姜齊數百年之柱石,終致其煌煌大廈,一朝傾頹!

說到此處,曹操的聲音陡然拔高,今日之斐氏,其兵鋒之銳,甲胄之堅,或遠勝于昔之姜齊;其新制之奇,法度之嚴,亦非田氏區區小惠可比!其欲以寒門商賈之流,取代累世簪纓;以所謂「律法條文」、「考功銓選」,取代「鄉評」、「清議」,斷絕我士族品評人物、把持仕途之權;以「均田限奴」、「直尹審計」,掘我世家莊園經濟之根,毀我士族萬世存續之基!彼今日之勢,如日方中,光耀奪目。然其新政若成,則千載道統崩壞,禮樂征伐自「新法」出,自「寒門」出!吾等士族,世代簪纓,詩書傳家,將與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同列,終將與草木同朽!

爾等……曹操目光掃視而過,就甘心如此?!

陳鐘等人紛紛瞠目結舌,也不由得被曹操之言所鼓動。

曹操站起身,抖動長袖,雙手問天,一股沉雄悲愴氣息沛然而生,仿佛要打破大帳,破裂蒼穹,孤今日與斐子淵爭于疆場,刀光劍影,尸山血海!勝敗乃兵家常事!縱使孤敗了,兗州傾覆,許都易幟,孤身死族滅,何足道哉?不過史書一筆,敗軍之將耳!

曹操的聲音雷霆之聲,滾滾而動,帶著萬鈞之力,重重敲擊在每一個士族子弟的心頭,將他們心中那點對個人前途,對于家族安危的擔憂,瞬間提升到了關乎整個階層生死存亡的高度!

然若他日,驃騎將軍府署之內,運籌帷幄之機要,盡握于我山東俊杰之手!參律院之議席,執掌立法、解釋法度之權柄,盡懸我齊魯、河洛冠帶之士!直尹監之勾稽,掌關中錢糧流轉、田畝賦稅之命脈,皆由我青徐、汝潁才俊操持!乃至州郡縣衙,刑名錢谷,文教風化,兵備倉儲,要害職司,盡入汝等囊中!則孤今日潼關之敗,洛水之失,非敗也!斐氏今日之克城拔寨,拓地千里,亦非勝也!

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每一個音節都似乎是蘊含著讖緯之力,涌動著九幽的詛咒……

到得那時!斐子淵耗盡心血、嘔心瀝血所創之「新朝」,所用者誰?!所依者誰?!所行者何人之道?!所維系者何家之利?!其刀兵再利,可斬得盡我士族遍布關中的門生故吏?其甲胄再堅,可防得住我士族千年積累的經義文章?其「新政」再新,根基再固,亦將被汝等手中之筆、口中之言、心中之經義綱常,于參律院中曲解其法意,于直尹監中扭曲其審計,于州縣衙署中陽奉陰違,于科舉考場中暗定優劣!悄然扭轉,潛移默化,終將其「新」,化入我山東士族千年不易之窠臼!此即「李樹」代「桃」而存,「田氏」終代姜齊!!

曹操的聲音在大帳之內回蕩。

帳內眾人似乎也隨著曹操的話語而渾身戰栗,激動莫名。

彼時關中雖名斐氏,實則盡染山東之墨!斐氏今日之雷霆手段,橫掃六合,所向披靡,終將化為滋養我士族門第萬世不拔之基業的沃土!其所有之基業,所有之變革,所有之榮光……于我等士族萬世之存續前,尚有何意義可言?!此乃孤!為汝等!為天下士族!所謀之萬世基業!非為一城一地,非為一姓一朝,乃為吾等血脈之永續,道統之不絕!

言畢,一片死寂。

唯有火把在這死寂之中瘋狂跳躍,噼啪作響,映照著大帳之內眾人那因激動而扭曲的面龐。

這些年輕的士族子弟們,臉上的表情經歷了劇烈的蛻變,最初的恐懼、茫然、對自身命運的擔憂,被曹操描繪的那幅宏大、陰鷙又充滿致命誘惑力的圖景所猛烈沖擊。

山東士族借斐潛的殼實現重生,并最終掌控一切!

到時候,他們可以輕易的挑撥斐潛治下的關系,激化原本很小的矛盾,讓斐潛原本為公的機構成為他們私人的走狗,讓斐潛所有付出的努力,創造的新制,全數化為虛無!

一種近乎宗教般的狂熱光芒,在他們眼中點燃!

那是看到了自身階級在絕境中唯一生路的希望,一種關乎血脈存續與未來權柄的沉重使命感,如同巖漿般在他們胸中奔涌沸騰!

陳珝第一個從這震撼中掙脫出來,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伏下去,額頭觸地,聲音因極度的激動而劇烈顫抖,丞相深謀遠慮,直指萬世之基!洞穿百年興衰!學生愚鈍,如井底之蛙,今日方悟丞相吞吐天地之志!吾等……吾等愿為丞相之「李樹」,為山東士族之「田氏」,粉身碎骨,雖百死其猶未悔!入關中后,定當摒棄雜念,潛心向學,鉆營其制,結交其吏,滲透其權!必不負丞相所托,不負家門列祖列宗之厚望!

愿為丞相效死!為士族存續而戰!

鐘瑜此刻再無猶豫,眼中帶有決絕神色,緊隨陳珝拜倒。他明白了,這不是簡單的任務,而是一場沒有硝煙卻更加殘酷的戰爭,關乎整個階層的生死存亡。

他可以披上斐氏的皮,但是他的心依舊是山東之心!

愿效死力!

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其余諸子亦紛紛拜倒,誓言鏗鏘,回蕩在大帳之中。

他們眼中原有的彷徨,對未知前程的恐懼,以及對可能失敗的投機心態,此刻已被一種近乎悲壯的使命感所取代。

他們不再是單純的世家紈绔子弟,而是肩負著竊國重任的先鋒死士。

曹操揮了揮手,動作顯得有些沉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仿佛耗盡了最后的心力。去吧。行事務必機密,聯絡自有通道。記住,汝等非為某一人而戰,乃為汝等自身血脈,為汝等身后之千年門第而戰!

士子們再次深深一拜,帶著隱秘的野心,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漸漸地遠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帳之內,只剩下曹操一人獨坐。

喧囂散去,只剩下了冷寂。

他閉上眼睛,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仿佛剛才那番激昂的演說抽空了他所有的精力。

斐子淵……汝以雷霆萬鈞之勢,擊我甲胄,裂我疆土,勢不可擋。然汝可曾想過?真正的勝負,豈在疆場一隅?汝鑄新鼎,欲革舊天,卻不知這新鼎的模子,最終會由誰來澆筑?汝開新渠,欲引活水,卻不知這活水,終將滋養哪片土地?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與那個遠在千里之外,銳意進取的對手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某便以這天下士族千年積聚之涓涓細流,蝕汝新政之基!看是汝的刀快,鋒芒畢露,斬得斷眼前的荊棘……還是山東士族的命長,根深蒂固,熬得過歲月的風霜。此局,方啟……勝負,百年后方見分曉!

某……曹操聲音低沉下來,最終化成了呢喃,曾經動過刀……但砍不過啊……如今,輪到你了……

夜,深沉如墨。

而一場不見硝煙,沒有戰鼓,卻關乎文明道統走向,權力根基更迭的漫長滲透與腐蝕之戰,已經隨著這些背負著李代桃僵使命的山東士族子弟西行的腳步,悄然拉開了陰險的序幕。

他們姓陳,姓鐘,姓楊,或是什么姓氏,他們身上所攜帶的,不僅是顛覆一個新興政權的種子,更有糜爛腐敗的孢子……

他們性喜陽,也可在低溫中休眠,可耐旱,忌鹽堿,適宜在疏松肥沃,排水良好的地塊生長,花期怕風雨,嫁接強且生長迅速。

只要能給他們一塊這樣的地,他們很快的就會長成一片盛開的花海……

美麗。

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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